可身下男子忽而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李幼安惊了一惊。
颊上潮红,神色却冰冷至极的男子沉声。
“停下,李幼安。”
他的声音嘶哑着,不同于此前唤她的名字。只有这一次,是充满杀意和寒气的。
“你会后悔的。”
李幼安一怔,接着就是一笑。
“自打生下来我就不知道什么叫后悔。晏春堂……”
她磨牙霍霍。
“不如你教我,什么叫后悔。”
少女挺直脖颈,垂头冷笑。
晏春堂仰面瞧她,胸中便有东西无端烧起来。
那东西像火,又像是冰。一冷一热,烧得他心府之中山水崩塌,剑心都险些动摇。
不对劲。
晏春堂觉得很不对劲,因为他能动了。可是要动的人又似乎不是他。
他瞧见自己抬手再次握着少女的手臂,在她惊慌且闪着杀意的眼神中压在身下。
他听见自己嘶哑着声音开口。
“好,我教你。”
他发觉自己按着她的肩膀倒下去,然后在她唇上亲了亲。
身下人并没有将他的亲吻当成是示好,她坚决且狠戾地反击,却因为手脚都被他制住,而只能死死咬住他的唇。
鲜血淋漓。
两人的口中满是血腥味——那是他的血。
他又听见自己轻笑:“我给你想要的,为什么还咬我?”
“你疯了?”
身下人惊疑不定,眸中闪动杀意。
晏春堂也觉得自己是疯了,不然他不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更不会俯下身去,继续做方才未做完的事情。
糟透了。
晏春堂很想这么说,可是现在他根本说不出来。
他只听见身下人的声音。
她在骂他。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
晏春堂有些惶急。
这不是他。
那份满足不是他的,他还没有无耻到对自己的徒弟动了心思。
是心魔。
一定是心魔作祟。
此时控制着他的心神的,应当是藏匿在他心府之中的妖魔之气。
几十年里怎么杀也杀不尽。蛰伏着,谋划着,只等他松懈之时便占据他的心腹的心魔,正控制着他的心神,做着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甚至又低头去吻她,哪怕她方才已经将他的嘴唇咬破。
这心魔可真操蛋。
晏春堂像个傀儡,一个被困在自己身体中的傀儡。
他想骂,可是连声音都发不出。好在有人替他开口。
“无耻下流,衣冠禽兽……刚才装得多刚正不阿。无耻!”
李幼安看着那张冷淡的脸,实在很难想出他忽然性情大变的原因。
心魔?他的眼中分明一点儿黑气也无。
也许她本来想得没错,他就是个装正经的混蛋。
衣冠禽兽,是再适合他不过的形容。
等一切结束,晏春堂终于能开口了。
像个梦一样,在将自己元阳给她以后。他仍然不能动弹,却能开口说话了。
他说:“我一定会杀了你。”
李幼安,心魔;心魔,李幼安。
一切祸端都由她而起,也应由她结束。
彼此的体温都还留在对方的肌肤上,结果他说他要杀了她。
李幼安第一次被别人的无耻震惊到了。
她推开晏春堂,暖烘烘的灼热自小腹流向四肢百骸。
衣带还散着,她便聚起体内唯一的一道剑气,在洞府中的虚空中划出一道裂痕。
她毫不在意身体的不适,就像她并不在乎晏春堂的威胁一样。反正体内的尸气消散了大半,她最该做的是从这掌中天地中逃出去,逃到一个晏春堂暂时还追不到的地方养伤。
在她从那道裂痕跨出去之前,仍然倒在剑气法阵中的男子似乎恢复了冷静。
他的声音不似先前那般沙哑,倒是极为冷峻,他笃定:“我会杀了你。”
余韵在停在李幼安的脸上,她头也未回,只是轻轻微笑。
掌中天地之外,天清气朗,已是大日浮空的正午。
李幼安摸着飞剑绿珠,感受着剑身上充盈着的剑意与杀意。
在她的心府之中,有暖流运作不息,消弭着森寒的尸气。
她站在山巅极目望去。
千里无雪,清风徐徐。
是个南下的好日子。
*
中州之南,万里之外。
大雪裹挟着北风吹度山岭,吹乱了一座客栈门前的酒旗。
酒栈中,缩在白裘中的少女打了足足三个喷嚏。
“一想二骂三想害。不得了,这丫头要死了,咱们该办喜事了。”
角落里翘着兰花指绣戏水鸳鸯的男子抬头,抿唇一笑,糊了半斤脂粉的脸上便簌簌落起雪。
他膝旁的莲藕小童吸了吸鼻子,还未出声提醒,兰花指男子被少女扔过来的酒盏砸了个正着。
“少了在那儿咒姑奶奶,把你脸上的面粉洗了去。不然小心我……”
少女起身,极有气势地一拍桌子。
男子行事虽扭捏了些,却也是有些傲骨在身上的。
他起身舒展筋骨,吊着嗓子冷笑。
“怎么着,你要对老子做啥?别怪我没提醒你,老子生出来的时候,你十八代祖宗都还是地里的泥点子呢。”
莲藕小童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终于在晃见门外人的身影时做出了决定。他慌忙跑向少女身旁,使出祖传的煽风点火的功夫。
“徐徐姐姐你不要生气,兰花他脑子这里一直有问题。你要是实在气得紧,只要小小收拾他一下就好,省得他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跟你作对。”
兰花指男子闻言气了个半死,手中鸳鸯戏水的绣棚一扔,将火头对准了莲藕小童。
“好你个烂藕,不是求着我给你绣衣裳的时候了?讨好她作甚,她死了,咱们大家都快活,也好过不妖不鬼地被囚在这儿,在她手底下当仰人鼻息的畜生!”
厚重的门帘儿被人掀起,带入一室冷风。高大的白衣男子抖落一身风雪,摘下腰间酒壶扔到桌上。
“幽园,你说谁要死了?”
喜欢翘着兰花指的男子有个极风雅的名字,源于他出身之地。
一见那白衣男子,被世间文人视作君子之花的男子精怪忽然哑巴了。
他扭捏地拿起绣花棚子,背对着众人坐下去,脊背一抽一抽,不知道又作起了什么怪。
少女又缩进白裘中。
“何苦吓他,这下好了,他又哭了——我可不管哄。”
白衣男子坐到她身旁,眼神在角落里了打个转儿,便又落在莲藕小童身上。莲藕小童极识趣,迈着小短腿窜到幽园身旁,一口一个兰花哥哥地叫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烛龙墓?”
天气冷,少女不愿挪动,由着白衣男子靠在自己身旁喝酒。
“瞧过了,下边有一条完完整整的烛龙骨。可它是被困死的,凶煞之气太重,整个地脉都被浸染了血气,你不能去。”
徐徐嗤笑。
“怕什么,只要我能拿到那东西,解开封妖印,你们就不用再困在我身边。幽园被囚了几百年都已经疯成这样,我就不信,你不想摆脱我这个累赘。”
白衣男子仰头灌酒,知道自己多说也没用。
他侧头看着少女身上毛茸茸的裘衣,又听见她开口:“我今儿打了三个喷嚏,总觉着有些不对。从来都懒得跟人打交道,跟我有交情的也早都死光了,都不晓得是哪个想起我。”
她的脸颊在浊火下瞧着很是柔软。
男子忍住心头痒意,又去看帘外飞雪。
他话不多,只是听她絮叨。
又说了许久的话,少女有些困倦,伸个懒腰便要去内院歇息。
白衣男子面上不变,一身浩然正气,挎上酒壶就随着她掀帘进去。
“不要脸。”
眼圈还红着的幽园狠狠咬断口中丝线。
莲藕小童眨巴眨巴眼睛,迟疑道:“兰花哥哥你可不地道。徐徐她又没招惹你。”
“你不懂,我骂的是仗着年纪大就欺负小姑娘的人。”
幽园冷笑,手中银针狠狠戳上绣棚。
后院屋里,少女徐徐把自己埋进被窝,捂住脑袋自欺欺人。
“今天是十五。”
白衣的白河摘下腰间酒壶,坐到她身边,眼神极为明亮。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可不管月亮圆不圆。十五的夜晚,对他来说总是有些不一样。
徐徐从被子里挣出来,小声讨饶。
“这个月就算了,我自己忍一忍,可以忍过去的。”
她的声音渐小。
因为男子只是定定瞧着她,神色疏朗,没露出一丁点儿旁的表情。
徐徐苦恼地钻进被窝。
温柔刀,削人骨,她一个铁骨铮铮的好姑娘,哪里经得起这样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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