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意无慢悠悠的不经意地开口:“那位宋师兄,不像单纯是在帮你仗义执言。”
这一次欧野泥沉默了半晌,出乎他意料之外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虽然早已心知肚明,但她却一直装作不知无觉,力所能及地回避宋远哲向她释放出的一切跨越尺度的热情和善意。
“很难办,”欧野泥说的是宋远哲这份另她困惑的感情期待,“和您一样,他是我的另一位老板。”
每周一三五为相意无打工,二四六为宋远哲打工。
“我很想知道,”相意无知道他的这个问题逾矩了,“为什么在你分手之后,这些男士们立刻就开始蠢蠢欲动?”
宗正虽然是个披着高学历人皮的垃圾,但是从社会成功学意义上来言, 抛开人品和身材长相不谈,他也算得上是人类高质量男士,否则也不会吸引到那些青春貌美的小女孩频频投怀送抱。
宋远哲身为一路拼杀上来的院长,有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非要在欧野泥这里来热脸贴冷屁股?
欧野泥没有睁着那双天然能乔装出无辜的眼睛对他说:“我也不知道啊……”
也没有挤出两滴泪来,湿润她红红的眼眶,“可是我真的好害怕……”
她慢慢的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也许您亲身试试……就会知道为什么。”
她小小的身躯陷在沙发中,脊背以一个放松的姿势往后靠去,双手松松地搭在两侧的扶手,呈现自然的半握功能手位。
相意无笑了,在他面前,欧野泥这不是满怀戒备、处处紧绷身体语言。
但却并没有不意味着她满心感激地依赖他,而是因为……
她把自己当做猎人,将他视作猎物,看向他的眼神中隐含着某种少见的侵略性。
相意无站起身来,双手撑在她的沙发扶手上,缓缓伏下身去看她。
伴随着阴影的逼近,欧野泥也自然而然地仰起头来。
哪怕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朋友应该相处的极限,他脸上的神情也仍然是平静安详的,仿佛只是准备彬彬有礼地给她一个晚安吻。
他能够更清晰地观察欧野泥,并不是绝色美女的她,甚至梳妆打扮后也只能称之为小美女,重点也是在小,而不是在美。
下巴是尖尖的,脸颊却是饱满的婴儿肥。与汉国少女流行的白得发光,薄可透明的肌肤不同,她的肤色微偏浅棕,这种厚实的质地虽然缺乏人间富贵花的精致,却是不显年龄,能轻易兜住下垂赘肉的良药。
那双本应该“圆滚滚湿漉漉的小鹿般的眼睛”,此时却充满了奶凶之气。
相意无停留在离她嘴唇十公分的地方,声音温润柔和,“我会考虑一下的,好吗?”
就在此时,相意无看见欧野泥一直很放松的小手倏然紧握成拳,微小的肌肉变动传导到整个躯体,她抿了抿嘴唇,微笑:“静候佳音。”
床头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走吧,”相意无拾起了手机和证件,“去下面回答问询。”
欧野泥和相意无到的时候,宋远哲已经在等她了。
宋远哲约莫四十岁出头的模样,戴着一副圆框金丝眼镜。由于常年保持运动的习惯,衬衫下的手臂壮而有力,肚腹曲线收束得还不错,一米八多的个头对普通人压迫感十足。
他起身同相意无握了手,二人互报了名号,彼此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方一番。
欧野泥杵在两个壮汉的中间,像是参天树荫下的一颗无助小野苗。
“今晚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宋远哲十指交叉,看着对面卡座的欧野泥,“学校那边肯定会给宗正警告,我也会给他分派一部分项目任务,让他回到自己的单位,直到毕业答辩的时候才会再返回学校。你看这样可以吗?”
他的语气不徐不疾,已经周到妥帖地为她打点好了一切,把各方都按平息,还以征求意见的口气问她可行性。
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位侠肝义胆的好大哥。
欧野泥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又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好。”
相意无心头微惊,虽然他并不完全了解欧野泥,但也知道这样息事宁人的做派不是她的风格。
“师妹,我知道宗正让你受了惊吓,”宋远哲那双饱经世事的眼睛从欧野泥的脸上扫过,敏锐地捕捉着她哪怕一丝外流的情绪,“但他在自己的单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卡也不是复刻的,他坚称酒店混淆了房间卡,自己喝醉了酒走错了地方。这件事真闹起来,也会伤害到你,你知道师兄的意思吗?”
“是,师兄说得对,”欧野泥低下头,像温顺的小羊羔般一点反驳也无,“都听师兄的。”
宋远哲知道欧野泥是识时务的,他点点头,“我去那边看看。”
前来问询的警察准备拔营回朝,宗正已经彻底酒醒了,但还在装醉喊冤。
“小伙子,”警察告诫他,“也许这次真的是酒店混淆了房卡,也许你真的走错了。但夜路走多了,总有遇到鬼的时候,知道吗?”
宗正汗流得跟水也似,点头不迭。
相意无问:“这次你准备算了?”
欧野泥没有忙着作答,而是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卡套,翻开给他看,“我这里应该也有一张宗正的房卡。”
她抽出了第一张,又去抽第二张,那张卡却稳稳地一动不动。
相意无拉开卡与套之间的间隙,看到卡的背面贴着一截强力背胶,“他互换了一张房卡,赌的就是你不会用下面这张?”
又或者是无意摸到第二张,但拔出受阻,自然就会转而用上面那张更方便抽出的卡。
这次也是她真的大意了,不该先把身份证提交给小组后勤人员统一拿房卡。
“宋师兄的意思是,如果我闹起来,”欧野泥手指间翻转着卡套,“宗正肯定会污蔑我与他早有约定,互换了房卡。吃瓜群众最喜欢揣度的,不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吗?”
手握资源的师兄以利相诱,师妹财色两失后,怒写小作文控诉师兄猥亵自己。
和人渣师兄欲对师妹耍流氓。
人们更愿意相信的,也认为更有内幕的,肯定是前一种。
宗正虽然长得痴肥如猪,但跟小姑娘们打了好些年的交道,这些伎俩已经是手到擒来,从未有过翻船的时候。
就连这次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两人正交谈着,宋远哲回来了,“相教授,借一步说话。”
他知道相意无的心中对他的处理颇有微辞,当下避开今晚不愉快的话题,随意地闲聊几句,“相教授,我痴长你和野泥几岁,姑且也算是个你们的大哥哥。”
岂止几岁,十五六岁是有的。相意无颔首微笑,“宋院长是值得我们尊敬的前辈,您过谦了。”
被相意无拉开了一个辈分,宋远哲也不露恼色,“我少年时那会,娱乐方式不如现在繁复,武侠衍生物兴盛,不知相教授可曾读过《云海玉弓缘》?”
相意无点点头,“我十岁前在国内读书,身边女同学们为《武林外史》中的三位主角展开激烈辩论,七飞之争旷日难息。听说当年编剧灵感的来源,正是《云海玉弓缘》中厉胜男和谷之华的红白玫瑰抉择。”
“那么相教授觉得,为什么金世遗选择了不为世人所容的厉胜男?”
相意无瞥见欧野泥趴在水箱外看澳洲大龙虾,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对身边的人说:“只有身子和钳子才有肉,为什么要连头一起称重计费……”
“大概是因为……”他的嘴角浮起一点笑意,“谷之华美好贤淑,这世界上会有许多相似的谷之华。但独自前行,用生命完成复仇的厉胜男只有一个。”
“是啊,”宋远哲欣然表示赞同,“金世遗本质上和厉胜男是同一类人,她乖戾疯狂,无论社会理解与否,永远朝着目标前进,自始至终都不曾被任何男人感化和驯服。但在暂时忘记使命时,她也会绽放出属于少女的纯真笑容。”
当年他在读着这本书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是金世遗,一定会更成熟周到地保护她,不会让她活得这么辛苦。我会帮她完成心愿,不会执迷不悟地看她死在自己怀中。”
“真是可惜了,”听到宋远哲的心声,相意无深有感慨,“厉胜男活在那个无人理解的时代,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希望金世遗给予自己的安慰和救赎到死也没有等到。如果她活在当代,其他男人想必也能发现她的美,金世遗也毋需烦恼该做何抉择了。”
“小兄弟,”宋远哲拍了拍他的肩膀,势轻力沉,要不是相意无比他更高一点,站得又稳,这一下真是险些被他压得矮了三分,“你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今天相逢恨晚,改日一定好好聚聚。”
“不过……”相意无不喜这种领导提携后辈以上御下的肢体语言,便再跟他握了一次手作为短暂道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十年后更成熟周到的金世遗,还是娶的完美伴侣谷之华。”
宋远哲的神色微微一僵。
评论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