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上学期，学院出台一项外省交流的计划，班里有不少同学想去，可申请是需要门槛的，金琪琪并没有报名，辅导员却单独找她商量。

    辅导员认为她成绩好，家里条件也不错，符合交流项目的要求，如果她选择去交流一年的话，能学习到不少东西，但金琪琪没有立刻答应，说是先跟父母商量一下。

    她根本没想过参加这个项目，也没想过离开父母一年，她给自己订的人生计划简单又明确，大学毕业后在张也航公司附近找一份工作，两人稳定之后再向父母坦白，之后就是同居或者结婚，安稳平静地过着小日子。

    她从小生活在温室里，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养成了个温吞的性格，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她一直以来特别想要的东西也只有张也航而已，如今愿望也都实现了。

    出去交流不仅意味着独自生活，还意味着她需要离开张也航一年，她开始思考这样的买卖是否划算。

    本以为得知此事的父母会舍不得她而阻拦，不承想这两人却支持她参加这个项目，认为她应该多出去看看，希望她增长一些人生阅历。

    她举棋不定，又向张也航提起这件事，等她说完后，张也航摸了摸她的脸，“有机会就出去看看啊。”

    “但是……”

    “舍不得我啊？”

    金琪琪虽然觉得有些肉麻，可这就是事实，她很难去想象没有张也航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张也航见她忧心忡忡地沉默，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是金琪琪，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放弃，我们虽然相爱，但除了喜欢我，除了爱情，你也应该要有自己的人生，这次交流就是一次很好的机会，独立生活，锻炼自己，我觉得很好。”他说得认真又诚恳，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平静的话。

    金琪琪这些日来彷徨的负面情绪终于在他平稳的陈述中慢慢消散。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你。”她抬眼看他，忍不住凑过去着急地吻他的唇，担心他跑掉似的。

    张也航笑着躲开，捏着她的下巴，对上她委屈失落的眸子，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水，“最近怎么这么爱掉眼泪？”

    金琪琪抽抽鼻子，不肯说话，他抬起她的下巴，手指擦过她的嘴唇，低头落下一个吻，“就一年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等你回来我们就订婚？”他承诺道。

    金琪琪原本萎靡的精神突然振奋，她瞪大眼睛，推开他的脸，“怎么就订婚了？”

    “不然结婚？可你还没到年纪。”他伸手整理她的头发。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琪琪发现他总是把一些正经的话题说得让人面红耳赤。

    “那是什么意思？不想跟我结婚吗？”他又低头将唇印在她的脖颈间，惹得人发痒。

    “也不是……”金琪琪被他吻得，话都说不完整。

    “嗯，那就这么定了，等你回来，我们就订婚。”他停下吻，在她的颈间轻轻地笑。

    金琪琪：“？”

    但事情好像就这样定下来了，她去交换回来后就订婚，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启程那天，张也航和父母一起到机场送她，在她爸妈没看见的地方，她找张也航要了一个离别吻，本以为只是浅浅亲一下，可张也航终于也像舍不得她一样，搂着她不肯松开。她向来觉得自己坚韧，却也在此刻脆弱不已。

    张也航终于结束这个吻，抱着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加油，金琪琪。”

    金琪琪重重喘息，握着他的手，认真说：“等我啊，张也航。”

    金琪琪刚到一个新环境，需要些时间去适应，虽然学校和老师都很好，周围也有熟悉的同学，但最开始的几天，她每日都要打电给给张也航，像是汲取能量一样。

    知道张也航忙，金琪琪也没为难他，甚至让张也航可以去工作，只是电话一定要挂着。

    她很少这样骄纵，以前总是很懂事地挂电话，让张也航有空了再找她，可新环境让她十分不安，此刻的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他们已分隔两地，她就想时刻听着他的声音，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些。

    张也航并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笑了她两声，顺便臭屁一下，“这么需要我？”

    金琪琪也不伪装了，她坦承道：“嗯，如果你能出现就更好了。”

    张也航笑：“这才去几天啊，金琪琪，争点气。”

    金琪琪闷闷应下，却在第二天又打通他的电话，就这么打了几天电话，她终于适应些了，那天晚上忙着赶作业便没给张也航打电话。

    谁知他却主动打了过来，开口第一句就兴师问罪，“你怎么回事？”

    “我在做作业。”

    “自己开始忙，就把我丢一边了？”张也航在电话那头冷笑。

    “你不也忙吗？”金琪琪听出他别扭的情绪，忍不住逗他。

    “嗯，所以呢，忙就不给我打电话了？”张也航声音淡淡。

    金琪琪担心把他惹生气了，急忙找台阶下，“没有呀，我刚才就想给你打电话，但你就先打来了。”

    张也航继续冷笑，“最好是。”

    金琪琪偷笑，“真的，我很想你呢。”金琪琪这么哄了哄，张也航的语气才好了点。

    两人就这样通着电话，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时间过得很快，两人感情稳定，每天都在聊天视频，乐此不疲地和对方分享生活中的趣事。

    春节的时候，金琪琪终于结束了一个学期的学习，回到家里过年，可整个春节都没和张也航见面。

    前段时间，王阿姨的病情突然开始反复，为了更好的治疗，他们全家都去了有更好医疗资源的城市，整个春节都没在家里过年。

    张也航需要操心家里的事，公司那里也需要他帮衬着，忙得焦头烂额。

    金琪琪知道自己在这时候应该要懂事，可还是忍不住在那个全世界都在憧憬未来，喜气洋洋的夜晚失落郁闷。

    窗外是不断绽开的烟花，父母在楼下喊她吃点宵夜，各个群聊都在欢腾着。

    周围都洋溢着欢愉的空气，她却察觉到无边的孤独寂寥。

    她妈上楼敲门，让她一起下楼看春晚，“一个人在房间有什么意思？妈妈给你洗了甜甜的苹果，下来吃吧。”

    “好。”金琪琪闷闷回答。手机正好在此刻震动，是张也航打来的电话，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并不想接通。

    其实她跟张也航没有争吵，他们在一个小时前甚至还在聊天软件上说想念对方。也许是因为此刻的气氛过于融洽和睦，对比下来，她便觉得难过。

    她真的很想他，可是全世界似乎都来阻挡他们见面，她不是在气张也航，只是觉得很累而已。失落将她包裹住，她被紧紧束缚，甚至体会不到周围的欢愉气息。

    手机不停地震动，她缓了一会儿后还是接通了。那头的张也航并没意识到她不好的情绪，继续絮絮叨叨地和她交代着他今晚吃了些什么，说他外婆的厨艺还不错的，他妈今晚心情也不错。

    金琪琪轻轻应了两声，没有多说什么。不知讲了多久，张也航那里渐渐没了声音，他终于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低声问：“怎么了？”

    金琪琪并不想向他发脾气，可忍了又忍，她还是没办法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她说：“我想见你。”

    张也航一愣，让她别哭，安静了几秒之后，他轻轻开口：“金琪琪，我爱你。”

    金琪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告白，可此时这样的告白并不能抚平她焦躁的情绪，她只是重复：“我想见你。”

    张也航声音轻柔，像在安抚：“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金琪琪有些生气，问：“你为什么都不想见我？”

    张也航：“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见你。”

    “你一点都不着急！”

    张也航的情绪比她稳定太多，她不免将自己焦灼的状态和他进行比较，最后只会让自己更加没有安全感。

    听见她的斥责，张也航似乎是觉得有趣，语气轻盈地说：“金琪琪，你真这么爱我。”

    “是啊。”金琪琪也觉得自己魔怔了，对他的思念几乎要把她逼疯。她知道自己一点都不冷静懂事，但她也不想冷静，如果闹脾气能让张也航突然出现的话，她可以闹的。

    她真的太想他了。

    “好，那我马上回去，明天见面好吗？”张也航声音轻轻的，“我真的也很想你。”

    金琪琪抽抽鼻子，阴郁的心情有所好转。

    张也航问她今天晚上吃什么了，金琪琪说自己没胃口，没吃什么。

    张也航问原因，金琪琪回答得很快，“想你。”

    岂料张也航却没油嘴滑舌地臭屁，反倒是沉默了一会儿，“这样不太好。”

    金琪琪沉默，听他这样的语气，她知道他又变成那个大哥哥了。

    “我知道你想见我，但你需要保证自己的生活。”他低声说，“金琪琪，我们虽然是爱人，但不会时时刻刻在一起，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自己必须去完成的事。”

    金琪琪静静地听着，张也航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刚才零点的时候你许愿了吗？”

    刚才窗外炸开烟花的时候，她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自然也忘了许愿望。

    张也航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过来：“我许的愿望是金琪琪能有美好的未来。”

    诚恳又温柔的祝福让金琪琪提起呼吸，她猛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太过依赖张也航了。她几乎将他当作自己的宇宙中心，忘了最重要的永远都应该是自己。

    虽然他们都爱对方，可张也航比她成熟，爱她也爱自己。她的愿望一直都是张也航能够自由，希望他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他的确自由了，也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可她却没有成长起来，陷入了被情绪牵制的怪圈。

    张也航说完这句话后便沉默着，金琪琪听着他的均匀平静的呼吸声，混乱的心逐渐平静，郁闷失落的情绪也慢慢消失。

    窗外不断绽开的烟花慢慢停下，她看向沉寂微凉的天空，对着话筒轻声说：“我也许愿望了。”

    “什么愿望？”

    “希望金琪琪能更爱自己一点。”

    张也航说：“我也希望。”

    “你不需要一直围着我转，你才是自己宇宙的中心。”

    “好。”

    “但是要记得爱我。”

    “嗯。”

    “怎么还是这么不积极？”

    “新年快乐。”

    “那我现在去买票，明天见。”

    “不用了，你还是留在那照顾王阿姨吧，她比我更需要你。”

    “你要放我鸽子？”

    “不是，我只是想通了而已。”

    挂了电话后，张也航抬头看向微亮的天空，心中想的是他和她的愿望都能实现。其实他也有所变化，以前许愿望都是金琪琪永远喜欢他、金琪琪一辈子都不准离开他之类的。

    可是刚才，当天空中亮起无数烟花，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满怀希望的氛围中时，他只希望他的爱人能够一直开心地笑，能够有最美好的未来。

    挂了电话后，金琪琪下楼去吃苹果了，父母二人依旧精神抖擞，边看春晚边嗑瓜子，还催着金琪琪也吃些。

    金琪琪咬着有些氧化的苹果，心情慢慢平复，脆甜的苹果将她的浮躁抚平，她看着电视，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整个春节，张也航都没回来，他们没有见面，一开始金琪琪还是有些失落，但熬过那一阵蚂蚁爬般的瘙痒之后，她似乎没那么在意了，就像他说的那样，她有自己的人生和未来，张也航只是她人生中的一小部分。虽然这一小部分十分重要，但她也不能因为他就让其他部分都停摆。

    她爱他，但也要爱自己。

    春节过后，金琪琪回了学校，她和张也航的距离再次变远，虽然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但两人的感情依旧稳定。

    张也航忙着他的事业，金琪琪对学习格外上心，两人像是奔跑在两段不同的路上，但他们的手是牵着的，步调也保持一致，这种认知让金琪琪感到安心。

    不久之后，她完成了一年的交换学业，回来的那天，是张也航去机场接她，金琪琪看到只有他一人时，觉得奇怪，她爸妈明明说要来的，怎么只有他到了？

    张也航像是不满她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思念，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问：“想什么呢？”

    金琪琪：“我爸妈呢？他们不是说要来接我？”

    张也航哼哼两声，“叔叔阿姨把这艰巨任务交给我了。”说着就一手提着她的行李箱，一手牵着她往前走了，金琪琪疑惑，却还是乖乖跟着他。

    上车后，他跟她提起之前的约定。

    “这个暑假订个婚？”他说得轻飘飘，像是在跟她讨论中午吃什么。

    金琪琪一愣，被他这问题打得措手不及，她红着脸没说话。

    张也航又出声，“嗯？”

    金琪琪这才说话，不满地说：“你这样说，谁会答应啊？”

    张也航笑，“不满意？那给我一点时间准备，我搞个大阵仗。”

    金琪琪慌了，“什么啊，别乱来！”

    “什么叫乱来啊？求婚不是要隆重一点吗？”

    “可我们的进程太快了。”

    “快吗？我们都在一起多久了，异地一年都熬过去了。”

    “那其他的呢，我们爸妈那里呢，他们都不知道，你突然整一出求婚，他们肯定会被吓到。”

    张也航慢慢点头，嘴角扬起一点弧度，“我忘了跟你说吗？我已经跟爸妈说过了，不然为什么他们会让我一个人来接机啊？就是想要给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

    金琪琪瞪大眼睛，话都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说的？”

    张也航微微皱眉回忆了一下，然后说：“昨晚。”

    金琪琪愣住，怪不得她爸妈从昨晚没再给她发过消息。

    金琪琪赶忙问道：“他们怎么说的？”

    张也航理所应当地挑挑眉，“叔叔阿姨对我当然满意，不过在我面前数落了你一会儿。”

    金琪琪问：“说我什么了？”

    “说你有这种好消息不告诉他们。”

    金琪琪汗颜，“那他们怎么没来问我？”

    “担心你跟我兴师问罪，还怕你羞得今天不敢回来。”

    金琪琪被逗笑，惊觉张也航还是很懂她的，如果她昨晚得知了这消息，肯定需要做好久心理建设才肯回来。

    “我也说了我们要订婚的事。”张也航声音轻轻，突然变得温柔。

    “我爸妈怎么说？”

    “他们说得看你。”张也航侧头看她一眼，又问：“所以你答应吗？”

    金琪琪红着脸沉默，张也航也不逼她，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答案。她说不说，他都知道，她一直爱他。

    他打开车窗，夏天的风灌进车里。金琪琪那发热的脸稍微冷却了些，可心脏还在快速跳动着。靠近机场的路上没什么车辆，马路上空荡荡的，路边树上的花开得正艳。

    突然吹过一阵风，周围的树木哗哗作响，艳丽的花朵被吹落不少，它们被风卷着，纷纷落下。粉紫色的花朵落在车头，随后又被甩到车后。

    金琪琪试探地将手伸出去，意外抓到一朵花。她惊喜极了，拿着花朵端详了一会儿，心中盈满知足。她手里攥着艳丽的花朵，身边坐着她追逐了多年的爱人。

    一切都刚刚好。

    她欣赏着窗外的美景，有一种他们行驶在花路上的错觉。她觉得他们的未来也会如这条平坦又宽广的路一样，甚至还有繁花作伴。

    张也航开车途中发了一会儿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金琪琪的声音。

    她语气轻盈却又十分郑重，她说，“行吧，我答应了。”

    张也航扭头看见她明媚的笑容，他忍不住笑了。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前半生充斥着酸甜苦辣，过于笨拙的他无数次拒绝她的心意，等她决定离开后，他才迟钝地察觉到她对他的重要性。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好在金琪琪还喜欢他，张也航无数次感恩自己还能抓住她。

    他们的爱情就像这路边的花朵。

    只要你来，它就会开着。

    只要你张开手掌，它就会飘进你的手里。

    汽车驶过开满鲜花的道路上，慢慢驰向未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