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昂眉头一皱,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的把握。
可以说,在场所有的人,都不敢贸然回应。毕竟,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胜率这一说,不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无法通过公式得到正解。随便出口的后果,就是引来众人的嘲笑,以及把这可能性变成压在身上的巨大责任。现如今的局势下,任何一方都不愿单独承受战败的后果。
长时间的鸦雀无声后,仍是H国的元首继续说:“不是我想打击各位的积极性,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三个地球年,按佩特星星历换算,差七个月,就满二十一年。当初我们派遣的三千万兵力,折损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十九个据点,沦陷十八个,斯特城是最后一个。如果按照贺将军的分析,要拿回鹰堡和南郡,这点兵力远远不够。要怎么打赢这场仗,在座各位,心里难道没点数?我的建议是,不能因为一次的小小胜利,而且还是守城战的胜利,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军突破,就被冲昏了头脑,以为单凭脑子里的幻想,就能在佩特星翻盘。这不是游戏,各位也不是三岁小孩,我们该做的,是正视眼前的事实,做好最坏结果来临之前的最佳打算。”
“……”
“所以,您的意思是……投降?”M国的元首双手交握,严肃地发问。
H国元首拧紧眉头,纠正道:“不是投降,是讲和,在我们还保有最后的资格前。”
“那不就是投降的意思吗?”E国元首也插了话,语气尽是冷嘲热讽,“您认为,我们剩下的唯一一个据点,能让我们分到多少R79星的资源?巨坦人崇拜力量,对软弱的外族从来没有任何怜悯心,变色人种的凶残狠辣更不用多说,您要以什么姿态,去乞求这两个种族分给我们资源?”
“……”
说到这儿,气氛已经显得剑拔弩张。
H国的元首不甘示弱,针锋相对地道:“那么,请您回答我,您打算如何拿回鹰堡和南郡?自从鹰堡沦陷后,我相信各方的军部都进行过千百次的演练,可有哪一次,成功取下过鹰堡?”
霎时,会场上顿时安静得十分诡异。众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很显然,鹰堡的沦陷,是佩特星启战至今,大家最不愿意面对的话题。就像一处还没结痂的伤口,突兀地被人揭开,就会看到其下鲜血淋漓。那座高耸在卑塔洛山上的据点,曾经是人类在佩特星上赖以存活的心脏。自从被巨坦人攻下,人类守军兵败如山倒,短短两年间,丢了十一个据点,被迫死守在斯特城。
H国元首看看众人,冷冷道:“如果无法拿下鹰堡,兵力不足,即使占领了蓝海以北,也守不住四个种族的进攻,到最后,结果仍是一样。抑或是,各位将军,你们有任何提议,能有六成的胜算拿回鹰堡?”
无人作答。
“那么,五成呢?”
“……”
“四成呢?”
“……”
“所以说,我不明白各位到底在坚持什么?为什么不能趁着现在,保留最后的尊严去和几个种族谈判,也许还能争取到R79星的分配权,假如……”
“你的话说完了吗?”
冷不防地,一个抑扬顿挫的女声打断了H国元首的夸夸其谈。众人同时一愣,四处寻找着说话声的源头。贺子昂一瞬间只觉得头皮一麻,刚想阻止方洵九开口,旁边的祁言已经傻傻道:“我没有……”
方洵九:“不是说你。”她抬起头,聚精会神地盯着虚拟画面里的眼镜男,似笑非笑,“我是说他。”
H国元首勃然大怒:“这位女士是谁?有资格参加这次会议吗?!”
“哦,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想说一句话。”
贺子昂直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岔开话题,方洵九就已经慢条斯理又特别清晰地说:“不是我针对谁,我是说……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
简单一句话,像一座威力巨大的加农炮,一时间把地球那头的统战部和佩特星的指挥部炸开了锅。贺子昂捂住头,陆尧四人面色苍白,呆若木鸡。其他各国的领导人和军方指挥也开始指指点点,有人大声斥责,有人讨论着她的来历,仿佛在表演话剧。
H国的元首第一个拍了桌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敢在这种议会上大放厥词。警卫把她带出去!”
“哦,你既然问了,那我就很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方洵九把画着五子棋的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向背后,然后双手按在桌面上,不紧不慢地道:“敝姓方,名洵九,是被我旁边这位年轻有为脸善心黑的将军用坑蒙拐骗的手法弄到佩特星来的无辜人士。”
Z国元首黑了脸:“女士,这里不是你该发言的地方,请注意你的言辞。”
“当然,除了无辜人士这个身份,”方洵九耸肩,“我还是之前守城战的指挥。容我大言不惭地说一句。”
众人静默下来。
“喀,要不是老子逼退了巨坦人和变色人种的大军,你们还有资格在这里喝着老子都没得喝的可乐跟我叨叨怎么打仗?”
指挥部里的五个人心脏都要跳停了。
方洵九已经全然忽视了他人的情绪,继续侃侃而谈:“没上战场,就没有话语权。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全力支持前线……不,准确地说,全力支持我做下的任何决定,然后好好当你们的缩头乌龟。如果不服,欢迎来佩特星莅临指导,不把你们扔到巨坦人的老巢正中央算我眼睛有散光!”
所有军方指挥:“……你!”
方洵九:“想去当孙子,我不阻止你们,反正你们这种没什么用的米虫,祸害别的星球总比拿着纳税人的钱出来当窜天猴好。”
H国元首猛地摘下眼镜,大有挽起袖子和她对骂的架势。
然而他还没机会说话,方洵九就接着道:“脑子里装的粪,就不要强行卖弄智商,我还不想闻你的味儿。你语文老师没教过你,人丑就要多读书,少说话,说话会被嘲讽到骨灰盒开裂的程度吗?”
“你!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竟然敢……”
“别用竟然敢这种句式,不怕告诉你,老子坟头蹦迪灵车漂移的时候你还在生命大和谐的创造前期,想用身份压我,下辈子你都不够资格。”
“……”H国元首气得词穷。
贺子昂歪歪倒倒地扶稳桌子,对罗杰斯夫道:“切断通信。”
罗杰斯夫:“……”卧槽,方小姐好帅!好霸气!今天气场起码三米八!
贺子昂:“罗杰斯夫!”
“在!”
“切断通信!”
“是!”
罗杰斯夫回过神,急忙毛手毛脚地拔掉了电源插头。方洵九还没叨叨够,突然见人体影像全部消失,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不满地瞅着贺子昂。
贺子昂只觉得一双眼珠子都快蹦跶出来了,瞪着方洵九道:“你作死也要有个限度!”
“我作死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难道还要你教我怎么作?”方洵九回。
“……”好好,我服了。
贺子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了几口,努力控制情绪道:“方洵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当然。”方洵九懒散地靠回椅背,“我在教这群孙子做人。”
“……”
“话说我这么犀利准确又具有创新性的言辞你们都记录下来了吗?下次谁要是怂成那什么元首的样儿,你们还能现学现用。”
“……”大家哽了哽。
方洵九:“没记下来?”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谁都不敢去撞贺子昂即将爆发的火山口。当然,除了祁言。祁言不发表言论,完全是因为他已经彻底拜服在了方洵九刺眼的装×光环中。
方洵九无耻地道:“那给我照相了吗?我这么威风凛凛的时刻,必须留一张照片印在以后九年义务教育的历史书上,让同学们看到曾经的伟人我是多么的帅气逼人。”
“……”
帅气逼人我是没看到,接下来你怎么死我倒是预料到一半。贺子昂默默想着。揉了揉眉心,他寒着声说:“你们先出去。”
陆尧四人互看一眼,知道不宜久留,挨个收了笔记本,站起来朝门口走。
方洵九也打算跟着离开。贺子昂猝不及防地拽她一把,把她按回座位上,祁言见状,蓦地捉住贺子昂的手臂,暗自用力。
贺子昂眯眼瞅他。
他冷冷地瞅回去,眼神里,尽是危险之意。
方洵九看着两人的冲突一触即发,当即打圆场道:“干什么?比手劲吗?都给我松开,你一个怪力少年欺负年迈大爷说出去是要被人扒光游街示众的。”
年迈大爷贺首长:“……”
怪力少年祁宝宝:“……”
祁言还是很听方洵九的话,率先松了手。贺子昂面上虽不情愿,五指间的力道仍是慢慢减小。方洵九缩回爪子,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祁言道:“你先出去等我。”
祁言不动。
她又搡他一把:“听话,现在不是和你谈教育问题的时候,出去吧。”
祁言抿着唇线,小声道:“我在外面。”
“知道了,出去吧。”
他再看了看贺子昂,用目光威胁了他一番,这才慢慢踱出房间。
等到门关上,两人间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一点。默然片刻,贺子昂按着额头,说:“方洵九,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你刚刚问过了。”
“与会人员都是统战部的最高阶级,现在虽然是战时,但地球上的最高权力还是掌握在少数几个人的手中。军权也不例外,你认为,单凭你之前一战的功勋,能够和他们日积月累的势力抗衡吗?”
方洵九用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抬着下巴睁大眼与他对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懵懂的无知少女。
贺子昂心一软,柔声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前我也对你说过,把你带来佩特星,是违禁行为。所以,我才会刻意隐瞒你是守城战的指挥,但是你这么一闹,势必把地球上四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你身上,一旦被人发现你的来历,你面临的,可能是被摧毁的后果。”
方洵九仍是眨巴眼,一个字都不说。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听懂了,”方洵九淡笑着挑眉,“你要说什么呢?”
“我要说什么?!”贺子昂的怒火又冲上了脑门,“我说了这么多你当我是在练习脱口秀吗?”
“哦。”
“哦是什么意思?”
“你确定你想听我说话?”方洵九笑容可掬地问他。
贺子昂:“虽然我并不太想听,但,你最好说说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方洵九笑容一敛,眉目间自然而然地升起一股子凛冽,“现在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脾气在这里跟我聊什么地球上的伪势力。等四大种族打下了斯特城,你再和你那几个准备装孙子的领导人一起讨论我的死活吧。”
“方洵九!”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除非那几个孙子有本事飞来佩特星送死,否则,能和他们进行正面会谈的,只有你和陆尧四个人。如果你还想翻身农奴把歌唱,现在,就最好别对我说教,而是仔细想想,怎么让那几个领导人闭嘴!”
“方洵九,你真是……”
贺子昂无言以对。
实际上,她说的每句话都在理,他从内心来讲,也同样不认可H国元首讲和的想法。只是,他是个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他不可能像方洵九一样,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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