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情回到厢房,拿出了白玉瓶。
这药效确实好,一阵清凉感过后,绍情觉得那种闷闷的疼痛减缓了不少,她长吁了一口气,倒在床上,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林沅瑾是个守信的,午时,一个小姑娘提着食盒进入,她身上和绍情一样是三等宫女的服饰。
“言姑娘,起床用餐了,等会儿还得喝药。”小宫女的声音清脆,把绍情从睡梦中唤醒。
“奴婢竹语,林大人吩咐我来伺候姑娘。”这竹语长得十分平庸,能在宫中当差的,也少有歪瓜裂枣,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正经人,做什么事都会很认真的那种。
没有人愿意接下照料绍情的工作,但是竹语愿意,她入宫时因为手头紧无法贿赂总管,被派去珊妃娘娘宫里倒夜香,这珊妃是个刻薄的,心里不高兴就喜欢磋磨下人,竹语险些给珊妃手下的嬷嬷打死,若非林沅瑾经过出手相助,恐怕竹语已经被扔进乱葬岗了。
因此林沅瑾要竹语做什么,她就会去做,不过对于绍情,竹语本身是不具有好感的。
绍情也不以为意,她并不是来东宫交朋友的。她拿起筷子,桌上的餐食摆好了,比昨夜好上不少,有一样荤食、两样素食、一碗白饭、一碗菜汤,还有固定的一碗药,那药味几乎盖过了所有的饭菜香,她注意到了,桌上还有一盘蜜饯,想来也是林沅瑾特别安排的。
绍情心中有些感慨,林沅瑾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绍情不浪费食物,把所有的食物都用完了,这才喝了药,吃了两个蜜饯,期间竹语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她将蜜饯盘子推了推:“想吃?”
竹语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人看,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的,只是……”她只是在想,这位言姑娘真的和她想像的不太一样。
就她所听过的风言风语,这个言家庶长女就是个张扬跋扈的,照理来说应该是吃不惯这些粗茶淡饭,在把食物端来的时候,她就有了菜会被掀了的觉悟,她连应对的话语都想好了,谁知道人家吃得一干二凈,还问她要不要吃蜜饯。
难怪林大人特意说了:“别去相信谣言,相信你自己的眼睛。”
“不要紧的。”绍情大概知道竹语的心情,“传言多半非空穴来风,听信传言也是人之常情。”其实她横起来挺凶悍的,为了保护自己和阿娘,她在外本就是一副刁蛮的模样,身为公府庶女,娘亲又如此受宠,爹也表现出对她的偏爱,这样的偏爱对她毫无益处,若是她不凶悍一点,恐怕早被拆吃入腹。
面对欺侮她会尽全力反抗,可她不欺凌比她弱势的人,这是她的底线。
从很久以前,绍情就知道了,她必须不受喜欢、必须被讨厌,与其有人不小心喜欢上她,她也不由自主地与对方亲近,最后却被迫渐行渐远,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其他人喜欢她,她也自在,被讨厌,有时候不全然是坏事。
竹语不懂绍情的心情,绍情也不打算和她分享,绍情客气生疏地笑了一下:“喝完药以后会有些反应,你先退下吧。”蚀骨的疼、发寒,这些都是她不想给人看见的一面,她喜欢自己体面的模样。
竹语也没有留下的理由,道了声:“我知晓了,林大人要我拾掇出你院子里对面的厢房,这些日子我会在这儿照应言姑娘,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找我。”
“感谢。”药效开始发作,如果竹语端详她,就会发现她的手正不自然地抖着。
在竹语把门带上以后,绍情便冲向床边,扑了上去。可是那蚀骨的疼痛实在是忍不得,她在床上一阵打滚,等着那恼人的疼痛消退,等到她终于平复下来以后,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
绍情吃力地把床褥换下来准备拿去院子里晒,竹语已经收拾好自己的居住,见绍情在忙活,就过来搭了把手。
绍情这时才有暇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她换好衣服没多久,门便被粗暴地打开了,来者是个眼生的小宫女,看服饰,应该是二等宫女。她那瞅着绍情的眼神像锋利的刀子,显然充满了敌意。
“言姑娘,太子殿下召见。”她的语气里面有着不掩藏的鄙夷。
“知道了。”绍情稍微整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她不施脂粉,头上简单挽了双丫髻。她也不想装扮得过份寒碜,让人觉得他在卖惨,于是她从挑了两球小小的绒花添一点颜色,即使只是如此简单的打扮,都无法遮掩掉她的貌美。绍情的美貌太具有攻击性,很容易让同身为女子的人对她产生敌意,把她当成假想敌。
绍情规规矩矩地跟着那二等宫女一起来到了蔺琸的书房前,蔺琸这个人喜欢玄色,整个房门都由玄色的檀木制成,上头用金漆描了许多神兽,麒麟、玄武、朱雀、青龙、白虎。
宫女请门口的小太监进去递讯息,那小太监怕绍情听不清楚似的,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请言大小姐稍等,言二小姐正在里头呢。”
那小太监以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瞅着绍情不放,像是想要看她情绪失控一般。
绍情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也不回话,那小太监似是觉得无趣了,一行人安安静静地在门口等着。
让她站在在太子的书房门口无异于立规矩,那站姿需要端正,对绍情来说本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蛊毒刚发作,她实在有些体虚。
在门外站了两刻钟后,言轻灵这才在她奶娘的陪伴下走出书房,再见到绍情的时候还很矫情地行了半福礼:“轻灵见过孺人。”话说完,眼眶红了半圈,说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绍情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礼,也弯下腿弯回了半福礼,这次换轻灵避过她的礼,两姐妹在外头倒是都挺能演的。
绍情只觉得这些年来在大戏台子上唱戏唱得得心应手了,她那嫡妹也是个中高手了,一朵柔柔弱弱的小白花,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她,爹爹不疼她、姐姐抢她未婚夫、未婚夫睡她姐姐。
而小白花最纯洁了,看到姐姐还得礼貌地喊一声孺人,多委屈啊!看得众人都要为她打抱不平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小白花受了她的“摧残”,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爱,而她这个罪魁祸首就得被众人指责,接下来她就会用“高傲”的态度面对那些指责她的人,最后闹到国公爷那儿去,言夜霆就会跟言轻灵说:“你姐姐早年生活辛苦,轻儿最是懂事,别跟你姐姐计较。”
接下来所有的人就会开始称赞言轻灵多么乖巧,顺便踩她一脚,她可不就是专门用来衬托言轻灵美好的那个“不美好”吗?
“还不是孺人呢,太子爷还没松口。”跟在她俩身后出来送的是修嬷嬷,对言轻灵她是眼珠子似的看重,嘴里护犊子的意味很重。
众人似乎在等着绍情表现出难堪,可绍情却只是问道:“听闻太子殿下召见,我是否应该进入,或者改时再入?”每回都要配合着演戏多累?言绍情今天没那个心情。
“进去吧!”修嬷嬷只差没用鼻孔看人,绍情都以为她才是下人,而修嬷嬷变成那贵不可言的贵夫人了。
主子的态度会影响下人的态度,这绍情是省得的,不过各个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没事刺上两句,代表这东宫的下人疏于管理,实在该捋一捋。
绍情只觉得有些失望,不得亲近时,蔺琸在她心目中无比的高大,可真的有机会亲近以后才知道,幻灭是成长的开始。
绍情自虐地觉得这样挺好的,看得越清楚,心越安定。
她抬起步子,走进了蔺琸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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