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钟岐云死死压着的男人听了钟岐云的话，声音高了一个调：“你想拖着谢大人与你一同赴死？”

    钟岐云望了望他，笑道：“不然呢？他要我命我还坐着等他来取不成？”

    钟岐云脑袋很乱，说话也开始乱了，“哦对了，要我是女人，说不得他还会来‘娶’，说实话，你们谢大人长得确实挺好，但就是这狠劲儿……”

    钟岐云话还没说完就觉着后颈一痛，晕过去前还没看清是谁偷袭。

    站在钟岐云身后的谢问渊，在这个嘴巴没有门巴的人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前，就将人敲晕了。

    望着爬起来的顾守义，谢问渊说道：“你与他废话这么多作甚。”

    “不……大人，”顾守义苦笑道：“我没承想他竟是懂些武的。”

    谢问渊瞧见顾守义脖子上浅浅的一道血痕，“你先回去将脖子包扎好，待会儿我让章洪将那个死囚尸身带来，你将他带上马车，连夜送出城。”

    “大人……”顾守义望着倒在地上的钟岐云，有些犹疑：“真的不将他杀了？圣上下令……”

    封徵帝既想顺了魏和朝的意杀了陈冲，又想让他下手拔除蜀川的势力，哪有两处皆得的好事？

    谢问渊垂眉望了望昏睡的钟岐云，淡淡道：“不必了。”

    说罢不再看钟岐云一眼，转身便走。

    “若是他今后倒戈……”

    “今日之后天下再无陈冲，谁人还会信他的话。”

    顾守义虽也明了这个道理，但……

    谢问渊知晓顾守义的担忧，只说道：“一个不知何处来的人，还动不得我。”

    顾守义点了点头，叹道：“左右，也只是个无辜受牵连的人……”

    “那个送饭的人呢？”

    “已经死了。”

    “嗯。”谢问渊应声道，“明日你知晓怎么做了吧？”

    “明白！”顾守义闻言身子都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周有翎也已经找到羁押归案，今夜便能抵京。”

    谢问渊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在准备离开刑部大牢前，又停了下脚步，说道：“既然那饭菜他没吃，你将那药喂到他嘴里，让他多睡两日。”

    “是！”

    大晸朝重洪二十一年八月十五，中秋。

    一众官商于宫中同庆佳节之时，新任刑部尚书谢问渊突接下属来报，连夜赶往刑部大牢。

    第二日京兆城大理寺公告，周有翎案被无辜牵扯的乞丐陈冲让人密谋害死，更甚至体无完肤。

    当朝圣上震怒，要求彻查此案，刑部尚书请旨降罪，圣上未允，只因密谋之人不知从何处得来一道刑部大牢密令，与真的一般无二。

    刑部尚书受命查办密令之事。

    “要说这皇帝并不好当啊，移风易俗统政令、治国安邦谋后世，那岂不是千难万险？他要有莫大的魄力，还要随时提防着那些危及朝纲、祸乱世事的乱臣贼子！这其中的利弊权衡，稍有不慎，就可能铸成大错。”

    钟岐云坐在茶馆里，听着说书先生一套又一套地说着前月发生在大晸朝京兆城中的大事。

    “您瞧这，要知这天下仅有一块刑部大牢密令，因为那刑部大牢关押着的均是朝中要犯，太宗当年为免有人祸乱朝廷，便只造了一块密令，由刑部尚书手持，就连皇帝要碰都得经过刑部尚书……”

    “那怎么就多出了一块？”

    旁听的百姓急了，“你老人别卖关子，赶紧给咱说清楚讲明白喽！”

    “哎，不急不急，故事要慢慢讲嘛，等我老头先喝上一口热茶的。”

    茶馆说书先生好些年生意没这么好了，当然要拖上一拖，讲个十天八天个把月的，多卖些茶水、分些红利，狠狠挣他一笔了。

    场下听众闻言，哼了一声，直骂那老先生贪财却是没人离开，只得认命买了瓜子茶水，继续慢慢听这个老说书先生讲完。

    老先生见人又买了茶水，眯眼笑开了，他清了清喉咙，纸扇一打，继续说道：“说来，这新任刑部尚书着实了得，自古以来的名臣，有道是‘善始者多，善终者少；谋国者易，谋自身者难’。很多所谓的名臣、忠臣、贤臣，虽有能力也够忠诚，却不知忠须有道，锋芒过露，得罪人太多，然后处处遭受打压，难以施展抱负，最后的结果不是身死名辱就是郁郁而终。”

    “哎，你说你这些有的没的作甚，赶紧说说这个谢大人是如何了得？”

    “你们就有所不知了，谢大人了得之处便在于此，年轻英俊自不必说，但其年纪轻轻便破了大案，端了蜀州府上下与周家狼狈为奸的奸臣，为民除害！据说谢大人还因陈乞丐之死心有内疚、夜不能寐呢，不过也是因为这事，他才破获了十年前一桩大案！这案子便牵扯到那块多出来的密令，也牵扯到当年京兆城中一干人等。”

    钟岐云嗑着瓜子，神思有些飞跃了。

    他是在一间破庙里醒来的，当他醒来看到神像时还以为自己到了阴间，赶紧冲神像磕了头，求神明让他回现代、诉说他不是此间人。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见回答，那会儿他才知道自己还没死。

    谢问渊没有杀他。

    不知是谁送他到的破庙，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那时他的身上正正经经穿着当朝农户的衣服，不再是一袭囚衣。钟岐云摸了摸胸口沉甸甸的东西，除了几锭银子，还有一包碎银、一些铜板，除此之外还有两张百两银票、一张户籍，上边写着他的名字钟岐云，他的年龄，他的家泉州……

    谢问渊送他走、给了银子，还造了一个户口。泉州，这是让他去泉州别再回京兆的意思吧？

    钟岐云摆了摆头，将银子好好收着。既然留住了性命，谢问渊大概这辈子也不想再看到他，那他就不会上赶着到别人面前晃悠找死。

    泉州，也许是缘分吧，他上辈子的老家就是泉州，那就回去看看，虽然没有了他爹妈在那一方天地等着他，但好歹也是家。

    等钟岐云收好包袱，走到有人的小镇时，他才知道他所在的地方已离京兆城很远了。

    他身上虽有点钱却不能大手大脚花了，也不敢一人乱走，这一路都是跟着路上行商的大队车马，背着京兆的方向往南一路走去。

    古代的道路虽然不怎么样，但风光环境却是好的，这一路上他也认得不少人。

    上辈子他爸妈就是商人，钟岐云不接手家业，却很懂这一行当，索性装作商人与商队一起同行，一路走来，一路北货南卖，花了一个月才走到杭州地界。

    这一趟虽未挣得什么钱，但好歹撇开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的花销，他未动过谢问渊给的那些银子，哪怕是一文。

    他心头有些别扭，感觉这活得还没前些日子待在牢房里来得痛快，不知为何。

    钟岐云不禁想，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那说书先生还在台上滔滔不绝，钟岐云又再听了听。

    说书的说得不尽对，就比如谢问渊肯定不会因为他的死而日夜难眠的……

    现在看来当时让他“死”，其实也是谢问渊早就算好了的吧，就是为了逼着那些人掏出什么密令进大牢取他性命，然后借机一网打尽？

    他到头来还是被这个谢大人耍得团团转。

    真是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