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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大大YYDS!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 这是我不掏钱就可以看的吗?
  • 就这?你们觉得她好看?笑死人了,我也这么觉得
  • 听说这本书很好看,结果点开一看,呵呵,原来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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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执子之手

 

一行十人,抵达中国边远贫困山区的时候,即便是见过许多风浪的吴牧师,都不禁唏嘘起来。他们都是常年生活在繁华大都市里的人,习惯了舒适安逸的生活环境,乍然来到条件这般艰苦的地方,内心产生一些震动,不可避免。

  给他们安排的住宿环境就是两间什么电器都没有的房间,里面分别有一条通铺和一张木桌及五把椅子。女生住的那间屋子,木桌有条桌腿还断了一截,底下垫着一块碎石,看起来就十分不稳当。

  破旧的砖房,墙上粉刷的涂料早已斑驳发黄,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她们的居所都不为过。

  通铺上摆放着的被子叠得十分整齐,像是军训时教官叠出来的模样。但被套全都褪色严重,看起来十分陈旧,还有多处打了补丁。木桌上的水杯也没有几个是完好无损的,多多少少杯口的位置都有一些缺口。

  “还好我带了水杯,用这些杯子一不小心就得划破嘴皮子。”英菲冲陈欣怡吐了吐舌头,怕怕地说道。

  吴牧师放完行李,召集了团队里的所有人,站在屋门前拍了拍手,说:“好了,大家今天也累了,赶紧休息,明天开始我们就要正式给每人分配工作任务。我知道这里的条件很艰苦,你们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但时不待我,希望大家能够尽快融入,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我会尽可能帮大家解决。”

  他顿了一下又说:“另外,这里水资源紧缺,没办法让大家像生活在墨尔本那样每天沐浴,只能每人打一盆水擦拭一下,一周可以洗一次澡。好在现在不是三伏天,出汗少,不至于太难熬。等天气热起来,我会再为大家争取。”

  睡在山区里的第一个晚上,陈欣怡就失眠了。这里虽然有网络覆盖,但信号不稳定,很多地方根本是信号死角,就比如她们现在休息的屋子,信号为零,想要发条微信都做不到。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习惯了每晚睡前要和顾栖迟互相道了“晚安”才能安心入眠,习惯了听着他的声音入睡……失去这一切的第一晚,她实在无法适应。

  陈欣怡在床上翻来覆去,鼻尖闻到了被子上散发出的霉味,如此便是更没有睡意了。躺在她旁边的英菲也睡不着,就悄悄扯了扯陈欣怡的衣袖,小声问道:“欣怡,你是不是在想你的男朋友?”

  陈欣怡也不避讳她,微微点了点头。

  “这里没信号,要不我陪你去外面找找,总有地方信号好些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没有窗帘的屋子里在月光的照射下并非漆黑一片,英菲的双眸在此时显得尤为透亮,里面包裹着对未知事物探索的兴奋感。

  陈欣怡抿唇一笑,与英菲一起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走着猫步出了门,打开手机手电筒,举着手机,一面走,一面观察着手机信号。

  “你也有想道一声晚安的人吧?”陈欣怡低笑起来,冲英菲挤了挤眼。

  英菲笑笑,又摇了摇头:“是有这么一个男人,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他应该只是把我当成朋友,对我没多少意思。”

  “可你现在还是想联系他,想再争取一下,不是吗?”

  英菲叹了口气:“其实我选择到这里支教,离开墨尔本,就是想放弃他的。可现在只是第一天,我还没能完全适应,之后日子久了,应该就能习惯了吧。”

  陈欣怡拉住她的手,将自己手心的热度传递给她,宽慰道:“一直在身边守候的人突然不见,或许就会发现过去没有珍惜的人,其实对自己很重要。你的离开未必不是好事,假如他因此认清了自己的真心呢?”

  “哈哈,欣怡,你可真会安慰人。我没事的啦,相爱本就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世上多的是单恋的人。”英菲洒脱地笑了笑,又说,“我只是想再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就说一两句话,我也知足了。”

  “那还不赶紧找信号!”陈欣怡拖着英菲的手小跑起来,两个想念心上人的姑娘,在月色里脸上洋溢的笑容格外好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找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被她们寻到了信号,两人的手机微信消息提示音立即响了起来。

  陈欣怡收到了父母、顾栖迟、沙纯梦,甚至是冯毅晨的微信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关心她在山区里的情况是否还能适应。

  顾栖迟的信息看得陈欣怡愈加思念他——与你在一起后,第一个没有你声音陪伴的夜晚,我很不习惯,很想你,甚至开始后悔同意你离开我……

  陈欣怡刚想打微信语音通话给顾栖迟,就见身旁的英菲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笑得那么开心,是你心悦的男人给你发消息了?”

  英菲捂住有些发烫的脸颊,将心中的喜悦分享给陈欣怡:“他说之前每晚都要缠着他闲聊的麻烦精突然销声匿迹,他觉得怪不习惯的。早知道我当时问他意见时,他就不该赞成我去山区支教。”

  陈欣怡扑哧一笑:“我就说吧,失去的时候,他就发现你的好来了。”

  英菲起初笑得挺开心,但兴奋劲过后,笑容便从她的脸上渐渐消退:“现在的他或许只是不习惯,但我要在这里逗留一年,一年后他早就过惯了没有我的生活……本来或许我还是有一些机会的……”

  “你别这样想,只要你与他保持联系,他是不会忘了你的。”

  “嗯……”

  陈欣怡与英菲一人挑了一个角落,与各自的心上人通话。

  时间已经划过了午夜零点,但顾栖迟的声音听起来并非是熟睡中被吵醒,而是格外清醒。

  “欣欣,你总算打来了,我以为今晚睡前或许听不到你的声音。”顾栖迟有些激动的语气透过手机传递到了陈欣怡的耳中。

  “这里信号不好,我找了挺久的……抱歉,让你久等了。”

  顾栖迟沉默了良久,突然说道:“欣欣,我想你了。”

  陈欣怡的心只觉得怦然一动,对顾栖迟的思念之情也如洪水般汹涌而来,灌满了她的心房。

  “我也想你。”她的声音里覆满思念以及一些刻意压抑过的酸楚。

  “欣欣,我刚才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让我过去陪你吧。”

  陈欣怡没想到顾栖迟也会有如此冲动、丧失理智的时候。但正因为这样,她内心受到的触动才更加剧烈。

  但她必须克制这份悸动。

  陈欣怡咬了咬唇,说:“栖迟,你不要冲动,Vsmile需要你。吴牧师也不会让一个有固定工作的人抛弃一切。”

  “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还需要其他人批准?”顾栖迟难得执拗起来。

  陈欣怡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原来顾栖迟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

  “我们现在只是还不习惯分离,时间会让这种难熬的感觉逐渐消退。”

  “消退?只要我还爱着你,我就会每一天都饱受思念的煎熬。你能放宽心,我却不行。”顾栖迟的语气比方才更加激动。

  原本两人之间千回百转的一诉衷肠,最后却闹得不欢而散。陈欣怡知道顾栖迟因为她的离开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她其实也有同样的心情。但她不敢多想,她只怕自己会坚持不住,从而产生退缩的念头。支教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她不能有所动摇。

  抵达山区的第二天,陈欣怡、英菲他们就认识了那群到这所公益学校求学的孩子们。他们虽然都很穷苦,穿的衣服破旧不堪,只能避体而没有多少御寒的作用。但每个孩子的脸上仍然洋溢着纯真无邪的笑容,并没有被残酷的现实生活所改变,活泼好动的几个孩子更是如开心果一般的存在。

  陈欣怡眼中的他们就如小天使,每一个淳朴的笑脸都是难以描绘的美好。她将心思全部投注在了孩子们身上,之后的每一天都在努力教导他们,想将自己拥有的知识,都教给这些可爱的孩子们。

  由于陈欣怡是会计专业出身,对数字概念很擅长,她就负责教孩子们数学,这些孩子年纪还小,基础教育不够扎实,她就从乘法口诀表开始教起。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半年就过去了。顾栖迟不再提要过来找陈欣怡,陈欣怡还是会每晚与他通话,两人每天都会交流一下各自当天发生的事,不再提对彼此的思念,似乎如此就能在没有对方陪伴的缓慢时光里压抑住那颗彷徨不安的心。

  陈欣怡生日前一天,和她一起在山区支教的志愿者以及她的学生们都积极地为她筹备生日会,虽然这里的条件很艰苦,但他们依然想为陈欣怡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一群人坐着一辆小破货车去小镇的市集上采购肉类、蔬菜和瓜果,想把明天的生日餐做得比平日丰盛一些。当他们返程的汽车经过山路时,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没多久回山里的路就给几块滑坡的石头堵住了。

  耽误他们回程还算小事,真正让他们惊惧的是万一遭遇大型山体滑坡,他们的小破车可顶不住这样的撞击,到时候一车人的生命都将岌岌可危。

  陈欣怡与英菲都与孩子们一起坐在了装货的后箱里,这时候碎石不停地伴着暴雨声砸到车顶,每一下都令车厢里的人心惊肉跳。

  英菲颤抖着嘴唇,牢牢攥住陈欣怡的手,寻求安全感:“欣欣,这暴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我们……我们会不会……”

  “不会的!不要胡思乱想!”陈欣怡大声打断英菲要说出口的不好猜测,她怕英菲的话会吓坏孩子们。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一块硕大的石头将后箱的顶部直接砸出了一个大窟窿,由于石块过大,在砸出的洞口卡住了。倒是刚好遮挡外面的风雨。可这样一来,货箱内的孩子们都吓得面无人色,有些惊叫过后,就开始哇哇大哭,嚷着要回家找爸爸妈妈。

  陈欣怡心里也怕极了,可她必须坚强,孩子们需要她,如果她也表现出惊慌失措,只会令状况更加难以控制。

  英菲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却发现网络不可用,她急得就差跳脚,在车厢里举着手机,四处寻找信号。这半年来,她与心上人每天都保持联系,他比她预想中好很多,原以为会因为她的离开,逐渐淡忘她,甚至与她形同陌路,没曾想他每天都会对她嘘寒问暖,关心她在山区里的生活细节,还说等她回墨尔本后,有话要对她说。

  英菲将手机举到被石头砸出的洞口,终于得到了不算太好的信号。

  她急着微信语音呼叫了他,很快便接通,听到熟悉的嗓音,英菲的眼泪瞬间如决了堤一般倾泻而出。

  “Derrick,我……我们这里发生了一点状况……我、我今晚可能没办法与你联系了……”英菲极力克制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压抑着哽咽声,可还是被Derrick听出了端倪。

  “Phoebe,怎么了?是不是你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没、没事……我只是想再听听你的声音。”英菲不敢将这里的状况告诉Derrick,万一他们没事,岂不是白白令他担心?可她若真的出事,这会不会就是她与Derrick的最后一次对话?

  英菲想到这样的可能,忽然意识到有太多她想做的事还未完成,其中就有一件是她现在迫不及待要做的!

  “Derrick,我不说你可能也知道,但我还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我爱你……很早之前就爱上了。”英菲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表白说出口后,突觉松了一口气。无论之后遭遇什么结果,她至少让她所爱的人清楚明白地了解了她的心意,这便足够了。

  Derrick沉默了片刻,而后语气颇为激动道:“菲菲,你到底怎么了?出事了不要自己担着,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英菲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又问,“Derrick,哪怕只是一点点,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陈欣怡也捏着手机,心里犹豫着是否要联系顾栖迟,她同样不想让她爱的人担忧惊慌。但看着英菲,她的理智渐渐崩塌,恨不得立刻飞到顾栖迟的身边,再看一看他如画般的眉目,再听一听他低沉悦耳的嗓音。

  陈欣怡打开微信界面后,却是选择握住了英菲颤抖的手,英菲泪眼蒙眬地望向她,耳畔仍旧充斥着噼里啪啦的石块滑落声。陈欣怡握住她手的力度相当有力,她手心里的热度瞬间温暖了英菲略显冰凉的手。

  英菲等着手机那头的男人给她答复,这一刻比起危难降临的恐惧,她更在意在男人的心里她是否占有一席之地。

  “我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我不知道你现在遇到了什么困难。”Derrick叹了口气,“菲菲,其实当你离开墨尔本后,我就已经明白你对我意义非凡,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你真的感受不到吗?我对你的感觉不是一点点,是很喜欢。”

  英菲完全没想到幸福会来得如此突然,可这份幸福来得似乎有些晚,她与他还有没有机会携手,都是未知数。

  她紧紧攥住陈欣怡的手,泪水比刚才更加汹涌。

  Derrick终于听出了英菲那边不正常的声响,心中一沉,连忙问道:“菲菲,你那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听到很多奇怪的声音?”

  英菲捂住嘴,尽力想掩饰哭泣声,可还是泄露出了一些,Derrick慌了神:“你怎么哭了?说话啊,菲菲!”

  “我……我这里发生了山体滑坡……车顶被砸坏了,道路被封死,我们进退两难,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救援的人来……我、我真的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英菲终于忍不住,哭诉了出来。

  英菲松开了陈欣怡的手去抹眼泪,陈欣怡摸了摸每一个孩子的头宽慰一番,才拨给了顾栖迟。

  顾栖迟现在对微信提示音相当敏感,不论多忙,都想在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查看。

  “欣欣,怎么这个时间找我,有急事吗?”

  陈欣怡深吸一口气,听到了思念之人的声音,她也如英菲一样,热泪盈眶,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好。

  距离顾栖迟下飞机已有两个多小时,他正在赶赴陈欣怡所在的山区,预估会在今晚八九点左右抵达。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他不能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至少在生日当天,他必须到场。

  “栖迟,你什么话都不要说,听我说就好。”陈欣怡咬了咬唇,任由泪水缓缓沁出眼眶,“这半年来我从不多说一句思念,你或许以为我有些冷淡寡情,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能压抑住回去找你的冲动,我每一天都在与对你的想念做斗争,我让自己变得非常忙碌,累到超负荷,累到躺到床上就能睡着,甚至不敢想你对我的感情会不会因为我的冷淡而渐渐消退……栖迟,我真的好想你。”

  顾栖迟听了陈欣怡的肺腑之言,很是动容,内心早就满溢而出的思念也是一发不可收拾。

  “欣欣,我马上就来见你,好不好?”

  陈欣怡真的很想说一声好,但是她不能……

  “栖迟,如果我不能嫁给你,你一定要找一个比我更好的女人,让她陪伴你度过余生,不要放不下我,好不好?”陈欣怡和英菲两人都是哭得梨花带雨,只是陈欣怡更能克制自己,她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却能保持住声音的平稳,尽可能不让顾栖迟发现端倪。

  “欣欣你这是什么话?为什么不能嫁给我?你觉得我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吗?即使你不在我的身边,我也从没有改变过对你的心意,此生非你莫属,我想娶你的女人只有你。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些丧气话!”顾栖迟有些生气,他不喜欢陈欣怡任何想要推开他的念头。远距离恋爱是令他们相当难受,但这并不能影响他对陈欣怡的感情,他希望她亦是如此。

  又是一阵石块掉落声,砸得车顶都往下凹陷了,孩子们惊慌的哭声此起彼伏,顾栖迟终于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欣欣,你那里是不是出事了?你现在在哪里?”顾栖迟相当敏感,一下子就预感到了危险。

  “我……”陈欣怡犹豫不决,顾栖迟远在墨尔本,根本帮不到她,说了也是徒增悲伤与担忧,她不如选择隐瞒。可如果这真的是最后的通话,她必须好好与他告别,才能安心。

  开车载顾栖迟进山的司机大叔突然停车,下去打听了一通,跑回车里也没管顾栖迟是不是还在打电话,焦急地说道:“小伙子,不成了。前面山体滑坡,路都堵了。而且现在相当危险,我们不能过去。每次山体滑坡,被压死了的都不是少数。你还是去镇上投宿,等到安全了再进山吧。”

  听了司机的话,顾栖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白,捏着手机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好似要将手机给捏碎。

  “欣欣,你是不是遭遇山体滑坡,正在等待救援?”

  陈欣怡一惊,不明白顾栖迟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别骗我了,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来救你!”顾栖迟说话的时候已经下了车,一边问陈欣怡,一边查看周遭的情况。

  陈欣怡再也绷不住,嘴唇颤了颤,又掉下一连串泪珠:“栖迟,你别犯傻了,你远在澳大利亚,怎么赶得过来?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顾栖迟本来想要营造惊喜的氛围,结果却变成了惊吓,他也没心情继续隐瞒,焦急地道:“我已经在你附近了,我没告诉你,就擅自决定赶过来陪你过生日。你快告诉我,你到底在什么方位,我马上找救援队的人过来。”

  陈欣怡惊讶又感动,万万没想到顾栖迟已经到了与她相当近的距离,她真的很想再见他一面,可是这里太过危险,她不愿意让他冒生命危险,她宁愿自己身陷险境,也不能让他陪她一起。

  “不要过来,这里危险!现在山体滑坡的事肯定已经传开了,我们只需要等待救援就好。”

  “说什么傻话,我们难道不该同甘共苦?如果我出事了,你有能力赶来,会不来吗?”顾栖迟一连串语气激烈的言辞,终于逼得陈欣怡将大致的方位描述给了他。

  “欣欣等我,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我马上带人来救你!”顾栖迟刚说完就跑到了信号不佳的地方,微信语音通话立即中断。

  “喂,栖迟,栖迟?”陈欣怡喊了几声才发现语音通话已经挂断,她一屁股坐在车厢里,双臂抱紧了膝盖,流着眼泪,声音闷闷的,“英菲,栖迟他在这附近,我们或许有救了。”

  “顾医生来了?对啊!明天是你的生日,顾医生会赶来也是合情合理的。”英菲的微信网络信号也中断了,她坐到陈欣怡的身边,与她一起安抚孩子们,心底开始燃起希望。顾医生在她的眼中一直是一个非常可靠又成熟稳重的人,没来由地她就是相信他能救出他们。

  外面的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陈欣怡的心揪在了一起,附近都处于危险之中,顾栖迟为她奔走,万一遇险,她该怎么办?她不禁开始懊悔答应顾栖迟来救她。

  周边的碎石、石块滚落的数量有增无减,他们的小破车车顶越来越坍塌,感觉随时都会分崩离析。孩子们都已经吓得抱作一团,陈欣怡的手也与英菲的牢牢握在一起。

  在死神的面前,人人平等,每个人都有对死神的敬畏之心。

  消防大队接警后,立即派出四车二十人前去救援,由于道路被阻,暴雨倾盆,路况十分不好,必须清理了路障才能前行。

  受到山体垮塌影响,电信光缆受损,基站传输中断,陈欣怡所在的地方固定电话、宽带等业务中断,顾栖迟与她彻底阻断了联系。他的脑海里冒出了许多可怕的想法,只要联系不上她,不能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心就无法平静,好似有许多把刀子在割裂着他的心。

  顾栖迟跟着消防大队一起赶到现场时,陈欣怡她们所在的那辆小货车已经被挤压撞击得变了形。顾栖迟急得立马跳了车就要冲过去找她,被一名消防队员死死拉住:“顾先生你别冲动,前面太危险了,非专业人士不要靠近。”

  “欣欣,我来了!欣欣!”顾栖迟拼命挣扎,嘴里嘶吼着陈欣怡的名字。

  陈欣怡与英菲为了保护孩子们,在车顶越发坍塌的时候,纷纷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孩子们,而她们则在经受一番撞击后晕厥了过去。

  顾栖迟越喊越激烈,恨不得将这片天喊破了才肯罢休:“陈欣怡,听到我的声音就给我一点回应!陈欣怡,你听到没有?!我来了,我不会允许你离开我!”

  顾栖迟的声音没能将陈欣怡唤醒,倒是让原本趴在陈欣怡身体之下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孩子只知道有人来救他们了,刚才绝望的低泣声越发洪亮,即使在暴雨中,也能让人分辨出来。

  “快听!车里有哭声!还有活人!”消防员们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施救工作,听到有人声,大家都激动起来,浑身充满了干劲。

  顾栖迟听到还有活人这话,心底怒意难平,他的欣欣不会死,绝对不会!

  他趁消防员不注意,一下子冲了进去,车门根本没法子打开,已经被石块和淤泥挡住,他手里也没有工具,徒手就开始扫除障碍。

  “喂,你回来!里面太危险了!”消防员冲着顾栖迟大喊,他连安全帽都没戴就往里冲,实在是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顾栖迟充耳不闻,还在努力徒手挖掘,一边挖一边拼命喊着陈欣怡的名字。

  消防员见顾栖迟不肯听劝,只得拿着一顶安全帽冲进去,牢牢扣在了他的头上,再次规劝:“救援工作请交给我们,你在这里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请配合撤离。”

  顾栖迟眼圈通红,忽地抬头看向规劝他的消防员,声音嘶哑得可怕:“如果你的未婚妻被埋在石堆下,你还能冷静地等着其他人救她吗?”

  消防员愣了一下,一时间竟觉哑口无言,可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人民,他有义务阻止这些不理智、会危害到人身安全的行为。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可以决定是生是死。如果你愿意帮助我,就请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最快速地救她出来,我不想什么都不做站在一边旁观,我会发疯!如果可以,我宁愿和她换一换位置……”顾栖迟紧紧抓住消防员的手臂,情绪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他真的不敢想象失去陈欣怡的可能性。

  “顾先生,那就请听取我们专业的救援建议,和我们一起救出你的爱人吧。”消防员被他浓烈的爱意感染,不自觉地妥协道。

  顾栖迟眼底泛出了泪水,哽咽道:“谢谢……”

  经过一番努力挖掘,处于半掩埋状态的小货车总算露出了较为清晰的面貌,前座的司机脸部被血污染得面目全非,军医上前查探,确定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众人的心便是一沉。

  孩子们的哭声已经从起初的嘹亮到现在的低哑,可见他们都已经哭得没了力气。车门被挤压变形打不开,救援队的人用热能探测仪确定了内里人员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车顶割开,终于看到了里面人员的状况。

  两个大人都处于流血昏迷状态,头部有不同程度的伤势。五个孩子也受了轻伤,但好在有大人保护,都没什么大碍,只是吓破了胆儿,在里面哭个不停。

  顾栖迟看到陈欣怡额头淌血,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甚至是生死不明。他的心在看见这一幕的那刻仿佛被人撕裂成无数碎片,痛得他只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差点就要晕厥过去,好在被一名消防员扶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他眼圈通红,里面泛出了罕见的水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竟有了泪水。

  消防员们争分夺秒地先将还有意识的孩子们救了出来,轮到两个大人的时候,他们不敢随意搬动她们的身体,害怕给她们造成二次伤害。

  军医先下去,查看她们的伤势,不一会儿兴奋的声音传来:“两名伤员都还活着!只是可能有脑震荡及失血过多的情况,现在相当危险。”

  顾栖迟晕眩过后,立即想跳到车里去找陈欣怡,好在救援人员已经开始将她们的身体往车外挪。

  陈欣怡的身体刚被放上担架,顾栖迟就扑了过去:“欣欣,你醒醒,不要睡,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陈欣怡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对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暴雨还在持续,这里随时会有再次山体滑坡的可能。消防员们已经在组织撤离,可他们刚抬起陈欣怡的担架,就听头顶上方的位置,传来一声轰隆隆石头滚落的声音。

  众人心里皆是一紧,而顾栖迟连抬头向上看一眼状况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就毫不犹豫地扑在了陈欣怡的身上,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撑起了一个安全的屏障,就像是陈欣怡保护孩子们那样。

  石块砸落到顾栖迟的身上时,昏迷的陈欣怡像是有了感知,她微微撑开眼皮,颤抖着嘴唇,喃喃道:“栖……迟。”

  ……

  灾区灾后修复重建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全国各地的企业组织或个人都向灾区捐款捐物,为重建工作出一份力。

  墨尔本基督教会派来的支教队伍,原本在山区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但由于灾难发生,支教人员有死有伤,支教工作不得不停止。吴牧师安排接受完治疗的人员返回了墨尔本,而他则守在受伤住院的人员身旁,更要等待在灾难中丧生的人员家属前来接回遗体。

  病房里陈欣怡的头上缠着雪白的纱布,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睛里还不断沁出泪珠。吴牧师站在她的身旁,深深地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欣欣,你要坚强。小顾他会好起来,医生也说了他随时可能清醒,你要保持希望。不要等小顾醒了,你却倒下。你的伤势也很严重,需要静养,不能过度伤心。”

  英菲的头上同样缠着纱布,右腿上还打着石膏,她站在顾栖迟的病房门外看着悲伤到了极致的陈欣怡,心里难受不已,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她的身边站着Derrick,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与心上人成了眷属,可惜陈欣怡的状况令她丝毫无法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好似如此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

  沙纯梦和Steven赶到医院时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沙纯梦苦苦哀求,才让护士台的护士放她进去见了一面陈欣怡。

  她抱着陈欣怡悄悄抹眼泪:“亲爱的,顾医生一定会好起来的。他如果知道你为了他把眼睛都哭肿,就该心疼了。”

  陈欣怡仍旧在淌眼泪,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医生说栖迟伤了脑袋,或许马上就会醒来,或许醒不过来……嗬,醒不过来……真是好笑,不就是昏迷吗?怎么会有醒不过来的可能?我才不信!”

  “对,我也不信!顾医生才舍不得一直不醒呢!他可在乎你了,生怕你被人抢走,绝对会很快醒来的。欣欣,我陪你一起等,你不要害怕,说不定明天顾医生就醒了!”沙纯梦眼圈通红,却不想被陈欣怡发现她也在掉眼泪。

  “纯梦,栖迟他赶来是为了给我过生日,他会出事也是为了救我,你说我是不是他命里的克星,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爱上我……”

  “不许你胡说八道!你们明明就是天作之合,现在的一些小磨难只是为了更坚定你们的感情。”

  Steven站在医院外抽烟,心情也是相当复杂,当时顾栖迟告诉他们,他要赶去给陈欣怡过生日时,他还怂恿他在陈欣怡生日当天求婚,说他必定能马到成功,谁知生日没过上,人倒是出了事。

  日子一天天悄无声息地过去,陈欣怡与英菲的伤势已经完全复原,除了身故的人,只有顾栖迟还躺在病床上。陈欣怡虽然已经伤愈,但身子一天天消瘦下去,比过去更单薄了几分,像是被风一吹就会带飞似的。

  陈欣怡每天都坐在顾栖迟的病床边说着他们曾经一起经历的事,最后说无可说,她就只能开始威胁他:“栖迟,你再不醒来,我就陪你一起睡,我也不要清醒,你知道吗?没有你的世界太孤单了,过去就算我们分隔两地,但只要知道你还在好好地生活,我的心就是安定的,现在……我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陈欣怡怕自己的父母担心,故意说自己没事,可顾栖迟的父亲眼看就要瞒不住了,连续那么多天没有与他的父亲通话,必然会生出疑心。

  重重压力与身体消耗之下,陈欣怡终于撑不住。她端着一盆水想去给顾栖迟擦身,却迎来一阵头晕目眩,在黑暗袭来之前,她还不忘将视线投向顾栖迟。

  最后只听沙纯梦惊恐的大喊声:“欣欣!来人啊!快来救救欣欣!”

  陈欣怡恢复意识后,躺在病床上挂点滴,但她不愿意睁开眼睛,现实太残酷,她真的累了,宁愿就这样一睡不起。

  沙纯梦的声音就在耳畔:“欣欣,你快睁开眼睛,顾医生他醒了!”

  陈欣怡微微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不用骗我,我不会寻死,我只是太累了。”

  “我没有骗你,是真的!你刚才晕倒,我害怕极了,一个劲大喊大叫,喊人来救你,把顾医生给吓醒了!”沙纯梦激动得语无伦次,刚才的情景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一个奇迹。

  沙纯梦的呼救声,刺激到了处于浅昏迷的顾栖迟,或许是察觉到深爱的人遇到了危险,那种急于救她的心情,令他冲破了身体上的阻碍,一下子就恢复了清醒。虽然身体还相当虚弱,但他的的确确转危为安了。

  吓醒?陈欣怡眼角沁出一串泪珠,沙纯梦连骗她都不会,用词如此夸张,怎么让人信服?

她不需要他人给她短暂的希望来支撑她活下去,她的命是顾栖迟救回来的,即使再难熬、再痛苦,她也会撑下去。一时间的软弱与逃避并不会摧毁她的意志。即使顾栖迟一直不醒,她也会守着他,她还要照顾父母和他的父亲。

……

  “欣欣,你真的不想睁开眼睛看看我吗?”

  再次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时,陈欣怡有些不敢置信,恍然如梦,她觉得这若是一个梦,就让她永远都不要醒来。

  她的睫毛颤了颤,滚落两颗泪珠,仍旧没有勇气睁开眼,她怕一睁开,这个美梦就会破碎。

  直到她的手被温暖的掌心覆盖,那种真实的触感令她心神一颤,猛地睁开双眸,入眼的便是顾栖迟略显苍白的面庞,眉眼间全然是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与担忧。

  陈欣怡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面庞,嘴唇一抖,两行清泪就淌了下来:“栖迟,真的是你吗?我没有做梦?”

  “对,是我。你好好摸摸,看我是不是真的。”顾栖迟按住她的手揉搓他的脸颊,陈欣怡反复揉了揉,非但没有破涕为笑,反而越哭越凶:“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别哭,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睡那么多天,还让你叫不醒,以后我再也不会了。”顾栖迟眼圈泛红,眼眶里竟再次浮现了水雾。

  两人紧紧相拥,劫后余生的感叹以及重逢的喜悦充斥着他们的心间,沙纯梦在一旁看了会心一笑,为他们的苦尽甘来感到高兴。

顾栖迟又在医院休养了一段时间,恢复得差不多后才与陈欣怡他们一起启程返回墨尔本。

回去后,顾栖迟立即要与陈欣怡同居,发生那件惊心动魄的事件后,他只想日日守在她的身边,最好她每分每秒都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好让他为她遮风挡雨。

陈欣怡对着手指,犹犹豫豫,还想矜持一下做个无畏的反抗:“难道我要退租吗?不好吧……”

  “我会娶你,对你负责,没什么不好的。”

  “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陈欣怡小小声说。

  顾栖迟挑眉,怒瞪她:“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最终,陈欣怡怂包地不敢做出任何反抗,任由顾栖迟收拾完她的东西,将她连人带行李一起打包送到了他的家,开启了同居生活。

同居后,顾栖迟很绅士,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从没对她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他似乎不着急,陈欣怡有时候不禁怀疑自己的女性魅力不足。

  她每日中午都会带着做好的午餐去Vsmile找顾栖迟,诊所里的工作人员总是用羡慕的眼光看他,从来不吝啬夸奖陈欣怡能干贤惠。

  顾栖迟一连吃了七天的爱心午餐,看着饭盒里摆弄成爱心形状的米饭,终于按捺不住:“我不是第一个享受到这种待遇的男人吧?”他用勺子指了指餐盒里的爱心白米饭。

  陈欣怡愣了一下,选择诚实回答:“还有冯毅晨……其他没有了。你可以享受一辈子,他也就几次而已。”

  顾栖迟觉得自己真是犯贱,明知故问,非给自己找不痛快。但冯毅晨那天的话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徘徊,让他忘不了也放不下。每每想起,他都暗恨自己没有比冯毅晨更早遇见陈欣怡。

  “没有人告诉你,太诚实不好吗?善意的谎言也是一种体贴。”顾栖迟戳了戳米饭,将爱心形状毁去,才挖了一勺送入嘴里。

  陈欣怡扑哧一笑:“没有人告诉你,你吃起醋来,很可爱吗?”

  可爱?顾栖迟嘴角抽了抽,一脸别扭:“别拿这种词汇形容我。”

  他板着脸不理她,径自拿出手机翻看起来,然后似乎看到了吸引他的内容,一会儿挑眉,一会儿蹙眉,俊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看得陈欣怡惊奇不已。

  “你在看什么?”

  “微博。”顾栖迟顿了一下,手指不停地上下移动,“有个在墨尔本的女博主微博,我关注了四年多,还挺欣赏她的。”

  陈欣怡一听是女的,心中就滋生出了异样的情绪,她立马鄙视自己小肚鸡肠,刚嘲笑顾医生吃醋,自己就跟网络里的人吃上了干醋。可是四年啊……能持续吸引顾医生的目光四年,很厉害好不好?而且这女人也在墨尔本,绝对是潜在威胁。

  “谁啊?我也看看。”她探头探脑,想看顾栖迟的手机,都被他避了开去,立时不满地嘟起嘴,“是美女吧?女神型的?”

  顾栖迟关了手机屏幕,笑着看向她:“吃醋了?”

  “才没有!我怎么可能吃一个陌生人的醋?”

  见她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那模样可爱极了,顾栖迟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是不是美女我不知道,她从来没有放过本人照片。”

  “哦?那说不定是个男人,网络上人妖多得是。”

  顾栖迟只觉得啼笑皆非:“真是个小醋坛。”

  “我是小醋坛,你就是大醋缸!”陈欣怡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他懒得同她计较,将自己饭盒里的芦笋挪了一些给陈欣怡:“多吃些高纤维蔬菜,对你有好处。”

  见她乖乖吃下,顾栖迟才开口说出酝酿了几天的想法:“欣欣,我想投资入股你的心意点心坊,咱们开实体店吧。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做好。”

  陈欣怡略感惊讶,之前她已经拒绝过他的建议,这次他不仅旧事重提,还主动要求提供启动资金,这不明摆着让她用他的钱完成自己的梦想吗?

  她撇了撇嘴:“你以为你是天使投资人啊?”

  “不可以吗?我看好你的点心坊,认为开实体店前景更好,线上虚拟店铺多有限制,许多顾客会质疑食品卫生,正规化虽然投入资本多,但从长远角度来说,更好。”顾栖迟说的都是真心话,但还有一层意思他没说,他不想她四处奔波,让他伸手难以触及,如果开一家店,甚至选址在Vsmile附近,他就能随时掌握她的行踪,这样他的一颗心才能感到安稳。这想法确实有些自私,但上回她被猥琐大叔调戏的事,还是他心中的刺儿,他只想将这些状况尽可能隔绝在外。

  经历过生死考验,陈欣怡自己的想法也有了很大变化。以前的她做决断总是选择保守,而现在她认为人生苦短,能够大胆拼搏一番,也未尝不可。不都说爱拼才会赢?

  陈欣怡在心意点心坊微信朋友圈发了征询意见,询问老顾客们,如果开张实体店,他们是否更欢迎。结果得到一致赞同,纷纷表示线上店每日产出太少,总不能想吃就吃到,希望实体店供应足量。

  得到这样的反馈,陈欣怡更心动了几分。她与顾栖迟商议了一番,决定将自己为父母移民存的钱投进去,不能都让他负担启动资金,只要回本盈利,投入的钱都能赚回来。顾栖迟架不住她坚持,只得同意她的提议。

  两人联系房屋商铺中介一起去选址,顾栖迟选了一个距离Vsmile只有十分钟脚程的铺面,陈欣怡看着商铺大小合适,市口也不错,附近几条街都没有主营华人点心餐饮的铺子,距离顾栖迟工作的地方也近,方便他中午过来寻她,租金也算得上公道,陈欣怡没有过多犹豫,就选定了。

  租下店面后,顾栖迟找了华人青年会里专门做装修生意的会员为餐厅装修,陈欣怡则采购了厨房设备及餐具。

  装修期间,恰逢中国农历新年,顾栖迟致电了他的爸爸,说要带他的未婚妻去见他,并陪他一起在阿德莱德过春节。

  顾建辉喜不自胜,欣喜儿子不但主动说去探望他,还一并把未来儿媳带来,他只觉得喜从天降。原本他一直担心儿子年纪不小了,眼光太高,普通姑娘看不上,这样一直单着,真怕他打一辈子光棍,如此这般他妻子泉下有知,非得难以瞑目。

顾栖迟原本想让他的父亲回国,和他们一起去见陈欣怡的父母,也好谈一下结婚的事。但陈欣怡坚持要把事业做出一番成绩,赚足为父母移民的钱,将他们安顿好,才愿意成家,顾栖迟只好暂时取消了回国计划。

  两人下了飞机,走出通道,就见顾建辉抻长了脖子在翘首以盼。

  “爸。”顾栖迟牵着陈欣怡的手,另一只手拖着拉杆箱,眼中写满看见亲人的喜悦。

  顾建辉比他还激动,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他状态很好,才激动地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栖迟瞥见父亲两鬓有缕缕白发,心里不由得一酸:“最近没染发吗?”

  “有段时间没染了,前阵子又是圣诞节又是跨年元旦,餐厅生意很好,忙得没顾上。”顾建辉松开顾栖迟,这才注意到站在顾栖迟左侧靠后位置的陈欣怡。

  他满心歉意,责怪自己看到儿子太激动,冷落了未来的儿媳妇。

  陈欣怡见顾建辉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主动上前一步向他问好:“顾叔叔您好,我是陈欣怡,栖迟的女朋友,见到您很高兴。”

  “欣怡,好名字。”顾建辉赞了句,又眉开眼笑地道,“小陈,叔叔也很高兴见到你,辛苦你照顾我的儿子,他能找到你,是他的福分。”

  顾建辉见陈欣怡一身得体的浅紫色短袖雪纺连衣裙,没有其他的配饰,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脱俗。发丝是未经染色的纯黑柔亮,扎在脑后束成一把马尾辫,形象清丽自然,让人看了打心眼儿觉得舒服满意。她的五官分开看并不出彩,但是合在一起,就是格外和谐俏丽,笑起来脸颊边还有两个小酒窝,又为她添了几分甜美,牙齿上的钢牙套倒也不觉得难看。除了人太瘦了点儿,外表上没有太大的缺点。

  顾建辉来回看了看携手站在一起的两人,心里频频点头,陈欣怡身材纤瘦,站在高大挺拔的儿子身边,很有小鸟依人的感觉,看起来很是般配。

三人一起回了顾栖迟搬去墨尔本前的住所,就是承载了关于他母亲记忆的地方。陈欣怡有些忐忑,害怕影响顾栖迟情绪,触及他心底的伤痛。

然而真当重回故地,顾栖迟除了一脸怀念之色,倒没有流露过多的悲伤。

  顾建辉开的西餐厅还有些事需要他亲自去处理,将他们送到家里,他便赶回餐厅,让顾栖迟晚餐前带陈欣怡去店里一起用餐。

  家里只留下他们两人,顾栖迟将陈欣怡带入他过去住的卧室,门一打开,他就发现房里的陈设一点未变,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只不过父亲经常进来打扫除尘,看起来倒不像是很久没住人的样子。

  陈欣怡看见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白色木质相框,玻璃背后夹着一张三口之家的合照。照片里的女人长得非常漂亮,气质也很是优雅。顾栖迟与他的母亲长得非常相像,除了他五官有男人的硬朗,线条更坚毅,其他感觉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陈欣怡不得不感叹,难怪顾建辉会因为栖迟的脸勾起对妻子的思念。顾栖迟与他的父亲五官不像,身材却是遗传了父亲的高大挺拔。真是上帝的宠儿,传承了父母最好的基因。

“这就是我的妈妈,我们长得很像吧?”顾栖迟拿起相框指给陈欣怡看,还忍不住用大拇指抚了抚照片中的母亲。

  “嗯,很像。你妈妈长得好美,笑容好温柔,一看就是性子极好的人。”陈欣怡由衷地赞叹。

  顾栖迟目中倾泻出浓烈的思念,嘴角缓缓上扬:“她确实很温柔,从没凶过我。你别看我爸爸现在慈眉善目的,小时候严厉极了,没少揍我,每次都是妈妈替我求情。爸爸经常说慈母多败儿,妈妈过世前嘱咐他对我好一点,不要总训斥我,要他改一改教育方式。结果妈妈走后,他就真的转了性,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想说的话还未说完,顾栖迟的鼻子就一阵阵发酸,再也说不下去了。

  陈欣怡能感受出他的情绪,伸手抱住他,柔声安慰:“阿姨临走都放不下你,她一定在天上看着你,你要幸福健康,她才能安心。”

  之后顾栖迟还给陈欣怡看了他母亲过去亲手为他织的毛衣、手套、围巾,做工相当精细,针法精湛,一看就是心灵手巧的女人。

  他自嘲般拿着款式已经很落伍的毛衣笑道:“我只遗传了妈妈的五官,动手能力远不及她。说起来这方面倒是你与她相似,我爸除了会烹饪,其他家务活一窍不通,都是我妈在操持,我妈刚过世那会儿,他还雇了一个帮佣在家里常住。后来我去墨尔本,他就辞了帮佣,自己凑合着过。”

  “不会啊,我看家里收拾得很干净……”陈欣怡说到一半就住了嘴,她想起第一次去顾栖迟的家里,就感叹不愧是医生,家里一尘不染,东西摆放得很整齐,完全没有大多数独居男人的“脏乱臭”。然而仅此而已,之后她才知道,他家里连炒锅、锅铲、砧板都没有,根本不是正经过日子的。

  顾栖迟见她眼珠子转来转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却也不介意:“不用怀疑,我身上的缺点都是遗传我爸。”

  “你爸也是路盲,也有密集恐惧症?”陈欣怡瞪大了杏眼。

  顾栖迟颔首:“所以你以后再也不要买同个花型密集分布的衣物。”

  陈欣怡撇了撇嘴,自从和他住在一起,她所有可能引起他不适的衣物都拿去捐献给了教会的旧衣服收集处,用来赠给非洲难民,一件都没留下。

  大年夜那天,陈欣怡拨了一通视频电话给爸爸妈妈,让顾建辉隔着屏幕,好歹是见上了未来亲家一面。双方都互道了过年好,顾建辉还表示要回国看望他们。三位长辈虽是初次相识,但聊得热火朝天,十分投缘,一点儿都不生分。

  陈欣怡心下感叹,往日都不敢与父母视频,情绪一激动就会泪流满面不能自控,这会儿心里高兴得快要压抑不住,眼泪倒是安分,没有出来给她捣乱。她想着等心意点心坊顺利开张,经营步入正轨,她就要抽空联系张医生,去复查一次,让他鉴定鉴定,看自己的情绪流泪症是不是快要痊愈了。

  视频通话结束,他们一行三人就去顾建辉的餐厅吃年夜饭。顾建辉特意在大年夜晚餐时段停止了营业,不接待外客,让非华人员工提早下班。又搭了一张圆台面,邀请没有回国过年又无亲戚在身边的华人员工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

  去餐厅前,顾建辉还不放心地询问陈欣怡的意见:“他们也都是孤身在澳大利亚奋斗的年轻人,大过年的没有人一起庆祝,挺可怜的。我想人多热闹,就让他们一起吃,你介意吗?如果不喜欢和陌生人一桌吃饭,我们就换个地方。”

  陈欣怡连忙说:“我不介意的,他们和我一样,身边没有亲人,这种孤独感我最了解,能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我很开心。”

  顾建辉慈祥地拍了拍陈欣怡的肩膀:“以后叔叔和栖迟就是你的家人。等把你爸爸妈妈接过来,家人团聚,一切就好了。”顾建辉之前听儿子说,欣怡是他的患者,正畸就是他帮欣怡做的。顾建辉只觉得缘分天注定,儿子从业以来,诊治了不计其数的年轻女患者,但无一入得儿子的法眼,他都快要放弃希望时,铁树忽然就开花了。

  陈欣怡心中非常感动:“叔叔,有栖迟陪着我,我一点儿都不孤独。”

  顾栖迟揽住她的肩膀,三人之间流转着温馨和乐的气氛,真有一种家人之间才有的味道。陈欣怡的心暖融融的,这是她在澳大利亚过的最温暖、最幸福的一个除夕夜。

  年夜饭,一张圆台面上围坐着十三个人,大厨也是华人,家人同样在国内,大家等他做完一桌子菜,一同坐下后,顾建辉起身举杯,说了祝酒词:“今晚没有老板员工,大家都是朋友,放开了吃喝,要尽兴。首先感谢各位在过去一年里勤勤恳恳地为Bamboo餐厅奋斗,我们都是远离故土的游子,值此新春佳节相聚一堂既是缘分,希望明年大家也能继续支持我,支持Bamboo。其次,很高兴我的儿子带着我未来的儿媳妇一起来阿德莱德看我,让我们有机会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今天,是我近几年来最高兴的一天,请大家一起举杯,除旧迎新,祈愿新的一年万事顺意,红红火火!”

  顾建辉一段充满感情的祝酒词在当晚年夜饭的开场就将气氛带入了高潮,在座的厨师和服务生是东北人,酒量都很好,他们不敢灌老板酒,却敢对表现得温和有礼的顾栖迟下手。

  陈欣怡劝了几次,顾建辉却说年夜饭就该放开了喝,免得扫大家的兴致。如此这般一通折腾,酒过三巡,桌面上没倒下还保持着清醒的人就只有顾建辉、陈欣怡和几个酒量不浅的女服务生。

  顾建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提前发给了员工,这些餐厅里的华人员工都住在一栋一起合租的独栋楼里,拿了红包道了谢,就将那些喝醉酒的人架到出租车里,离开了。

  剩下顾栖迟醉趴在餐桌上,陈欣怡拿来热毛巾帮他擦脸,他就像睡熟了一样,完全没反应。

  顾建辉坐在一旁,看陈欣怡悉心照料醉酒的儿子,心中越发放心,只盼他们能早日成婚。

  “欣怡,别忙活儿了,随他去吧。等他醒了,给他弄碗醒酒汤就行。”顾建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陈欣怡招招手,“过来坐,叔叔有些心里话想对你说。”

  陈欣怡放下毛巾,坐到顾建辉身旁,洗耳恭听。

  “栖迟那孩子十多年前就没了妈,和他妈感情又特别好,从小就很黏她,倒是与我不怎么亲近。可惜他妈走得早,给他打击很大。小时候他是个特别开朗活泼的孩子,后来……”顾建辉眉宇间浮起哀愁,重重地叹了口气,“后来我都没怎么见他发自内心地笑过,成天像戴了张面具似的,人人都说他好脾气,可知子莫若父,我看得出其实他是对谁都保持距离,不想与人深交。这次一见他,我就感觉他不一样了,看你的眼神、给你的笑脸,那都是实打实的真心。”

  陈欣怡闻言,眉心轻蹙,心疼地看了眼趴在桌面上的顾栖迟。

  “当着他的面,叔叔不好说什么,叔叔感谢你打开了他的心……不怕你笑话,我劝过他去看心理医生,他总不当回事,也不知去没去过。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和你在一起的状态很好。”顾建辉眼圈微红,欣慰地看着陈欣怡,“叔叔倚老卖老,想求你和他一直走下去。这些年,也没见他喜欢谁。错过你,我真怕他打一辈子光棍。他不敢求婚,叔叔替他求,欣欣,你愿意嫁入我们顾家吗?”

  陈欣怡没想到顾建辉会替子求婚,她与顾建辉认识才几天而已,他就那么认定她是适合陪伴顾栖迟走完一生的女人吗?

  见她迟疑,顾建辉不禁有些着急,生怕陈欣怡不愿意:“叔叔是不是强人所难了?叔叔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一条腿踏入棺材的人看人总还有些把握的。叔叔心急,是因为不放心啊……”

他的眼圈越来越红,陈欣怡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不该插嘴回话。

“最近几年,我每天都在想,要是我哪天也离开了,栖迟该怎么办?没有一个深交的挚友,与国内的亲戚也不怎么联系,就是孤家寡人。世上再也没有人关心他爱护他,这让我怎么敢闭眼?但叔叔年纪大了,身体越发不济,这颗心成天为他悬着,直到看见你……欣欣,你就当是叔叔自私……求你早点嫁给他吧。这孩子重感情,一定会对你好的。”

  看见顾建辉抹眼泪的那一刻,泪水不知不觉也沁出了陈欣怡的双眸。顾建辉一席掏心掏肺的话,以及为儿子未来深切的忧虑,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当时他也如顾建辉一般放下身段恳求小辈,父亲与顾栖迟那段对话,让她此生都难以忘怀。

  如果此刻顾栖迟是清醒的,听了他父亲的这些话,想必也会泪洒满襟。

  陈欣怡抹了一把眼泪,主动握住顾建辉的手,语气充满真诚:“叔叔,我向你保证,只要栖迟不放手,我就永远不离开他。他很优秀,甚至在我眼里是最好的男人,我不嫁他,嫁给谁?”

  顾建辉闻言目露高兴:“有你这话叔叔就放心了。”

  陈欣怡与顾建辉相视而笑。父爱如山,可能天底下的父亲都是差不多的,对子女们的爱不显山、不露水,却爱得深沉,比母爱表达得含蓄,很多时候会被子女忽略,认为母亲更爱自己,其实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

  住在顾建辉家里时,陈欣怡表现出了极其出色的烹饪技艺,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帮顾建辉买来了许多绿植,放在露天花园种植,本来废弃的后花园都变得生机盎然起来。顾建辉对这个未来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恨不得儿子立马将她娶进门。

  由于洋人不过中国春节,这段日子诊所必须正常营业,除了顾栖迟这位华人老板,其他人都在岗位上继续工作,作为老板他也不能休假太久,与陈欣怡在阿德莱德逗留了十天,就匆匆赶回墨尔本。

  他们在机场与顾建辉道别时,顾建辉依依不舍的样子,让顾栖迟终于开了口,道出酝酿了许久的决定。

  “爸,等欣欣爸妈移民过来,您也卖了餐厅,去墨尔本和我们一起过吧。您岁数大了,没必要再操劳,已经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我和欣欣早就商量好了,本想等一切定下来再跟你提。”

  顾栖迟话音刚落,顾建辉的眸中就漾起了泪水,眼神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惊诧,他以为儿子大了更不会乐意与他这个糟老头子住在一起。他不是没想法,只是害怕开口让儿子为难,也怕打扰了他们年轻人的生活。

  顾建辉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脸上的笑容很僵硬:“你让我停下来休息,不干活儿,我浑身不自在。我是老板,苦活儿累活儿也不是我在干,没事的……爸爸不打紧。”

  “叔叔,您如果真闲不住,想继续经营餐厅,不如在墨尔本开一家,没必要一个人在阿德莱德,您年纪大了,往后更需要人照顾。我和栖迟的生意都开在了墨尔本,他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确实不好搬到您这儿来,我们才这么决定……”

  “没事,没事。我老了,再做也做不了几年。墨尔本是一线大城市,更适合年轻人发展事业。叔叔……等你爸爸妈妈来了,再看吧。”他推了推他们两人,明明不舍,却催促着他们快点进安检,别耽误了时间。

  顾栖迟与陈欣怡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驻足在原地目送他们的顾建辉。顾栖迟有些不舍,冲他挥了挥手:“爸,保重身体,等我们来接你。”

顾建辉不作声,就一个劲冲他们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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