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刚关上的大门重新被推开，宣靖安以为沙瑶去而复返，有些无奈地准备起身：“又怎么了？风风火火的——”

    当看到那抹高挑婀娜的身影时却止住话头，无趣地躺了回去。

    林无念一袭青绿襦裙，外罩天蓝色外衫，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裙摆随着步子漾出好看的弧度，宛如步步生莲，仪态上便可看出是绝色佳人的矜雅风度。

    可惜天妒红颜，轻薄的面纱后，那张本应如画中仙一般的精致容颜被烈火夺去了颜色，只余下火舌舔舐后枯皱狰狞的疤痕。

    “不知王爷找我所为何事？”林无念微微福了福身子，姿态恭谨。

    宣靖安的面上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不过话语间却含了些许兴奋，他指了指案上的青瓷锦盒，懒懒道：“诺，你要的药材，快些把离魂散做出来，本王好派人送到柔妃那，让父皇早日品尝。”

    若不是林无念晓得离魂散是无色无味的慢性剧毒，她都要以为是孝顺的儿子给父亲送去了什么美味佳肴。

    不承想无忧竟如此糊涂，当真把如此重要的药材给了他，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林无念的美眸满是哀伤：“王爷，定要如此吗？皇上毕竟是……”

    骤然碎裂的杯盏昭示了他暴起的怒火，也让她把劝告的话语咽了回去，只得沉默地拿起书案上的锦盒，准备离去时，又想起了那个相府的小姑娘，犹豫一番还是说出了口：“可瑶姑娘，她毕竟是无辜的，不该被牵扯进来。”

    后宫对进出人员的检查格外严格，除了御用的化妆技师能把妆品带进去，若是想把离魂散送到他的内应柔妃手里，就必须要派一个化妆技师混进去。

    很显然，沙瑶就是那个可怜的搬运工。

    “呵，无辜？”宣靖安轻笑出声，将手里的碎片掷在地上，眸中满是冷漠，“生在这世上，有谁是无辜的？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别忘了，是谁在你像落水狗一样被赶出家门时收留了你，守好你的本分！”

    “是……”

    旧日的伤疤被无情揭开，不堪回首的记忆重现，她下意识抚上自己千疮百孔的脸颊，脸色苍白地落荒而逃。

    待到了足够远离宣靖安书房的地方，才长舒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仪态，将锦盒收进暗袋里，拿出早已备好的亲手做的糕点，向沙瑶的房间走去。

    那个小姑娘的身子瘦弱得让人心疼，一看平常就没好好吃饭，得让她多吃点东西才行。

    “嗷呜，真香！”

    沙瑶化悲愤为食欲，在厨房里就着鱼香肉丝扒了三碗饭，发出满足的长叹，看着她连腮帮子都鼓起来的仓鼠模样，做饭的王婶都忍不住笑道：“慢点吃，瑶姑娘，没人跟你抢的。”

    沙瑶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继续吹彩虹屁：“还不是您做的饭太好吃了，您的水平可比八仙楼里中看不中吃的货色强多了！”

    王婶是个老实人，经她这么一夸立马红了脸，摆手道：“我这糟老婆子哪能比得上八仙楼那些俊俏的小厨？因这腊肉脸不知吃了多少苦头，除了王府，别的地方都不肯要我的！”

    不知是不是说到了伤心事，她摸了摸粗糙的皮肤，长叹一声。

    “哪的话？他们那些人是山猪吃不了细食，就喜欢糟糠！脸能当饭吃吗？”

    沙瑶想到在八仙楼里的阴间干饭体验，火气就上来了，凭什么那徒有其表的酒楼混得风生水起，做饭好吃人还和善的王婶无人肯雇？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越说越不像话了，快些吃吧，菜凉了就不好了！”王婶知这孩子是在安慰她，心下一暖，就像总担心孩子吃不饱饭的长辈，又给她添了一勺饭。

    沙瑶也是饿极了，风卷残云扫完了饭菜，拿着给沙玥打包好的饭食，向王婶道了谢，就兴冲冲地赶回去给自家妹妹分享美食了。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沙玥那小丫头兴奋得大叫：“无念姐姐，你做的荷花酥好好吃啊！”

    林无念：“？”

    沙瑶的美女搜索雷达瞬间动了，迫不及待地跑进屋，果然，那坐在桌边浅笑的绿衣女子正是人美心善的林无念小姐姐！

    林无念温柔地帮沙玥擦掉嘴边沾上的饼皮，转头看到了拎着食盒傻笑的沙瑶，优雅起身行了一礼：“瑶姑娘好，我是林无念，昨日舍妹冲撞了你，害得你受惊卧床，我这个做姐姐的属实过意不去，今日带了些点心过来叨扰，还望瑶姑娘勿怪！”

    她的声音因之前大火的浓烟略显沙哑，但真正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尽是风雅，看着美人姐姐自责的表情，沙瑶心疼得不要不要的，把食盒递给沙玥后连忙扶她坐下。

    “哪里的话？林无忧跋扈是她自己的问题，怎么能怪罪你？我还得感谢你昨晚半夜还来给我看诊呢，林小姐，啊，我能叫你无念姐姐吗？”

    沙瑶宛如见到爱豆的小女生，不安地苍蝇搓手，显得格外娇羞。

    林无念见她这般活泼，也忍俊不禁，心中生出了些亲切，拈起一块荷花酥送到她嘴边：“若你不嫌弃我这个破相的当姐姐，当然可以！来，尝尝我做的糕点，可还合你的口味？”

    沙瑶幸福地一口吞下，细细咀嚼皮薄馅多的酥饼，虽然刚刚大吃一顿，但这绵密清甜的口感让她觉得她又行了，顿时猛夸道：“无念姐姐人美心善，我怎么可能嫌弃？而且你做的糕点还这么好吃，我巴不得天天吃呢！”

    说完怕她不信似的，又拿起一块猛塞进嘴里，结果噎了个半死，林无念忙给她倒水拍背，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咦～这个宿主她好屑哦！】10086嘲笑道。

    “唉，阿姐，三岁小孩都知道吃东西得嚼一嚼！”沙玥鄙夷道。

    沙瑶：……你们再骂？！

    林无念看着沙瑶把沙玥的小脸挤成各种形状，忍不住捂帕轻笑，眼底竟有些羡慕，她和无忧，何时能如此亲密呢？

    不，不可能了吧，自己现在容貌尽毁，是过街老鼠般的存在，哪里还能入她的眼呢？

    但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已经看开了，自己不过是随波逐流的叶，眼下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做出离魂散，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完成她作为棋子的使命。

    心中有了决断，林无念收起一瞬的落寞，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姐妹了，咱们改日再叙吧。”

    沙瑶有些失落地把人送到门口，依依不舍道：“这么快，不再多留会吗？我还想多和你说会话……”

    林无念怔愣一瞬，想起瑶姑娘来到王府，要面对阴晴不定的王爷，除了年幼的妹妹，身旁也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她这般活泼的人，应当是有些寂寞了，便安慰道：“瑶姑娘不嫌弃，我定常来拜访，过几日就是立春了，集市上想必很热闹，你若有兴致，可以带着玥儿去逛逛。”

    “那无念姐姐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啊！”沙瑶热情地发出邀请。

    可林无念却为难地低下头，右手不自觉抚上脸上的疤痕，小声道：“瑶姑娘一番好意，无念心领了，只是按律令，所有人须妆容齐整方可出门，而我现在这副样子，妆粉根本遮不住，若是出了王府，只怕要被巡街的卫兵当场打死……”

    沙瑶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在八仙楼时的窒息感在此刻又重现，和闺蜜一起逛街打卡本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素颜还是化妆都没什么所谓，可在大梁竟和性命挂钩，何其荒诞？！

    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林无念心里也有些不忍，安慰道：“没事的，瑶姑娘，你不用替我难过，我……还有忠义王府的其他‘藏品’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不能出去。

    沙瑶一时缄默，但她天生是个不想守规矩的主，思索了一会，郑重地开口道：“你放心，无念姐姐，身为化妆技师，我一定会找到能遮住你脸上疤痕的方法，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集市哦！”

    林无念闻言也没太当真，只当是沙瑶的安慰之词，便笑着点头应下了。

    送走林无念后，沙瑶垂头丧气地坐回狼吞虎咽的沙玥旁边，小丫头敏感的很，知道自家阿姐为什么难过，含着米饭口齿不清地说：“阿姐，不用太难过了，这不是我们从出生开始就知道的吗？你看我，之前也因为满脸红疮受欺负，还不准出门，但是多亏了阿姐你啊，我现在的脸可是比碗都干净！”

    她指了指已经基本看不出痘印的小脸，嘴角沾着米粒，满是骄傲。

    沙瑶眼睛一酸，却不想沙玥担心，硬把泪水憋了回去，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把她嘴角的米粒刮掉：“知道了，小花猫～吃你的饭吧！”

    看着沙玥满意地继续埋头大吃，沙瑶却陷入了沉思。

    这么看来，一直被她当成恶毒反派的宣靖安，某种意义上也保护了很多人，虽然把他们当藏品的初心还是很变态。

    以后还是对他好点吧。

    她叹了口气，敲了敲系统：

    “10086，再给我变一套那什么人皮面膜出来，我要做个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