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这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学历高，工作好，你怎么不留灯试试？”刘女士语重心长。
　　“妈，你不看看你女儿什么德行，这高知识分子，我跟他没话聊啊。”叶轻不在意道。
　　每周《宜室宜家》这档大型相亲类情感节目播出时，是她们娘俩一周一度的相聚时分。
　　刘女士真是拿她没办法，自家闺女样貌身材都拿得出手，但就是不操心自己的人生大事。既然皇上不着急，太后就替她填了资料，报名参加《宜室宜家》。可满打满算都上节目一年有余，这小妮子留灯的次数屈指可数。
　　“别以为妈不明白你的意思，你马上就28岁了，你看看隔壁张阿姨都抱孙子了。”
　　“你也是，还取个假名字，不满意你妈我给你取的呀。”
　　“女人早结婚早生娃，身材好恢复。女人还是要依靠男人的，你明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些话叶轻翻来覆去听过无数次，有些不耐烦，话也就脱口而出了：”妈你一到结婚年龄就安定，最后落了个什…妈妈我明天得去录新的一期，晚上不在家吃饭啊。”
　　不经脑子的话，总会成为一种伤人的武器。
　　叶轻意识到，生生转了话题，亲昵地双手环在刘女士肩头。
　　刘女士拍拍她的手：”你呀。又得多晚回来？”
　　“起码凌晨去了，一次录两期呢，腿可酸了。”
　　“你家伙…”
　　“哎哟妈妈，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了解那些男嘉宾，争取给你领个足球队回来。”
　　刘女士被逗得哈哈大笑，轻斥她打胡乱说。
　　
　　第二天晚上录制前，主持人杨老师跟叶轻多说了一句，让她好好看看今晚的小伙子。她笑着应下。
　　事实上，参加节目时间差不多长的姐妹们一个个都被牵走，叶轻隐隐察觉，节目组不会让她再站几期了，防止砸了招牌。
　　她能够理解，所以在那块显示屏上亮出“为你而来”四个大字，继而全场一阵起哄声响起时，她清楚这是她最后一次参加录制了。
　　于是她给面子又识大体地捂着脸牵手成功，还贡献了几滴清泪。
　　到后台接受完采访，跟身旁的牵手对象交换完微信，叶轻就打算撤退，没想到他提出要送她回家。
　　正值晚秋，夜深时分，微凉，叶轻没有拒绝。
　　她坐上车轻揉小腿的动作没有逃过陆野鸣的眼睛，他从后备箱拿出早前准备好的一次性拖鞋，递给她：”换上会舒服些。”再从后座拿过薄毯，轻轻盖在她露出的白皙修长的腿上。
　　他周到的体贴叶轻很受用，心里想着就算是节目组随便找个人来哄骗她，她也不生气。
　　车子刚发动，却听陆野鸣向她道歉。她不解地问怎么，心里冒出个好玩儿的想法——难不成一语成谶？
　　“我事先了解到你家住在哪儿，我稍微私用了一下公权。”许是这夜过凉，陆野鸣的嗓音似是被水浸透，温润如玉。
　　“原来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同志，也会有私心。”叶轻没放在心上，开起玩笑。
　　“我的私心只是为了送你回家，所以你放心，我就看了家庭住址，其他半点没看。”说着甚至还要分出一只手来做发誓的手势。
　　“你还挺老实。”
　　“没必要骗你。”
　　“嗯…所以你也是南城人？”
　　“是，土生土长。”
　　“那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多少从前有碰过面吧。”叶轻手肘搭在车窗沿，右手成拳撑着脑袋，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陆野鸣唇角笑意微凝，偏棕色的眼瞳游向她，停顿两秒，垂下，再次回到车辆寥寥的道路上：”可能是南城太大了，人口太多了吧。”
　　叶轻只当他在说笑，顺着一笑而过。
　　有一句没一句的，一晃眼到了刘女士家。
　　“谢谢你啊，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有一说一，到目前为止，陆野鸣整体都让叶轻很满意，无论是准备拖鞋毛毯，还是把她送进小区内。
　　“行，早点休息，晚安。”陆野鸣清了清微涩的嗓子，出声还是沙哑了些。
　　
　　打开家门，客厅灯还亮着，电视还在播放，刘女士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叶轻轻手轻脚地拉上门，反锁，换鞋，日式拖鞋让足音几乎微乎其微。她轻声唤醒刘女士：”妈，妈，怎么不去床上睡？”
　　刘女士朦胧苏醒，眼睛干涩得止不住生理泪水：”回来了，锅里给你留着夜宵，还有用花椒生姜给你烧的洗脚水，我去给你端出来。”
　　“别别别，我自己去，您回床上睡觉去。您年纪可大了哈，比不上我这种小年轻。”
　　“行行行，我也真是熬不住了，你吃了再睡，脚得泡啊。”
　　“知道了。”
　　其实难处的不止婆媳关系，很多时候，母女关系也很麻烦。
　　叶轻从小就没见过父亲，记忆里这个人根本不曾参与过她人生的任何阶段。年纪大一些，从街坊邻居嘴里零零散散拼凑出这个人——嗜酒，好赌，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事都干，因此早早进了监狱度过余生。
　　这个人十恶不赦，让刘女士怀孕又不愿意负责，还让她替他还那些四处欠下的高利贷。
　　刘女士很坚强，独自把她抚养成人。
　　这么想来，刘女士只是要求严了些，多了点。
　　人总会这样，将自己未能达成的，强加给自己的下一代，好似顺理成章，理所应当。
　　从小，刘女士对她就相当严格，电子产品几乎不让她碰，功课没达到满分就会受到惩罚，跟同学出去玩儿也得请求好几次。或许正因为近乎严苛的管教方式，叶轻叛逆期很长，她甚至认为，现在都是她的叛逆期，总会违背刘女士的意愿。
　　这几年，叶轻愈发感觉到刘女士一天天老去，渐渐学着控制情绪，她念叨也不跟她还嘴，让她开心些，自己也开心些。
　　这些年，她们同为女人，都被生活，逼得太累了。
　　
　　刚坐下泡脚，叶轻的手机就弹出消息。
　　是刚到家的陆野鸣。
　　［我平安到家。］
　　［好。］
　　陆野鸣正在找“晚安”的表情包，这时间点，没期望她能回复。
　　［还没睡？］
　　［在泡脚。］附带一张照片。
　　［挺好的，有助睡眠。不过别泡久了，水位也别太高。］
　　［还有这讲究，懂了。感谢。］
　　［别客气。早点休息，晚安。］
　　［你也是，晚安。］
　　聊完天，叶轻便放下手机，倒掉泡脚水。
　　回房间，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回想下今晚跟陆野鸣相处的细节，再看看今晚的聊天记录。
　　不知不觉，离家出走的睡意又乖乖回了家，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