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鹤从小越那里,得知了这中秋之节,还按照小越所描述的,做了好些“月饼”,用篮子吊着,从那洞口处,歪歪扭扭地送了下去。
“小越哥哥,你说,中秋节都要吃月饼对吗?团团圆圆,年年岁岁,你尝一尝我做的月饼,看看是你曾经吃过的味道吗?它能够令你想起家乡吗?”
少女天真又充满善意的话语中,那吊篮终是落在了小越眼前,一股香味扑鼻而来,他掀开锦帕,一团热气氤氲而上,定睛瞧去,只看见篮中整整齐齐放了四个“月饼”——
却是个个形状古怪,馅料四溢,倘若不加以说明,压根不会将之与“月饼”联系起来。
但这已经是少女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小越几乎可以想见,平日从未下过厨,骑着小豹子到处乱跑的野丫头,是怎样笨手笨脚,却又费尽心思,为了他将这些“月饼”千辛万苦地捣鼓出来。
他拿起那还冒着热气的“月饼”,轻轻咬了一口,百般滋味瞬时涌上心头。
洞口处的少女,探着脑袋,满心期待地问道:“小越哥哥,好吃吗?你喜不喜欢?是你记忆中月饼的味道吗?”
小越抬起头,对上少女粲然若星的一双眼眸,不知怎么,心中柔软了一片,缓缓扬起唇角,一字一句道:“好吃,是家乡的味道,我很喜欢。”
于是少女一双弯弯的笑眼,在月下更加明亮了。
事实上,这些奇形怪状的“月饼”,自然是比不上小越记忆中祖母的手艺,但不知为何,吃入腹中,温温热热的,一股暖流淌遍全身,竟也别有一番风味,甚至在某一个瞬间,让他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为他做过这些事情,熨帖他一颗冰冷的心了。
“小越哥哥,你慢慢吃,那我走了,明年的中秋节,我再回来看你,好不好?”
少女的声音忽然传来,小越心中一惊,抬起头,却只见月光幽幽,头顶那方洞口冷风乍起,少女长发飞扬,纤秀的身影越发缥缈,竟像曾经的祖母那样,渐渐消散如烟……
“不,你别走,辛鹤你别走!”
小越心中越发惊骇,伸出手,那道身影却缥缈似云烟,一转眼就彻底消失不见,夜风猎猎间,他什么也握不住,抓不着,一切支离破碎——
“不,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石室中,小越猛地从梦魇中惊醒,整个人已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只见到白翁关切的一张脸。
“主子,主子,您总算醒来了,您没事吧?”
小越呼吸急促,脸颊苍白,失神地望了白翁许久,才分清了梦境与现实。
他摇摇头,目光又回到了案前,手边的佛经已抄到数十遍,却依然难还他一份心安,他脑中满满都是少女那道纤秀明朗的身影。
不知不觉间,原来……她竟已离开了这么长时间。
白翁在石室中又跪了下去,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函,恭敬地递给小越:“主子,那前方的风哨子又传回了密信,将主子的问题一一回答了,主子现在要看一看吗?”
小越一怔,扭过头,指尖一动,终是接过了那封密信。
“骆青遥。”
柔光笼罩的石室中,少年坐在案前,看了信久久未动,一双眸冰冷阴沉,五指不觉间都捏得有些发青了。
白翁在地上抬起头,显然也看出少年的异常,有些欲言又止:“主子,那丫头就是跟这人几番出生入死,如今又带着《妙姝茶经》不知去向,您说,她是不是心已经‘野’了?为了别人要背叛主子,不再受主子的掌控了?”
白翁的话还没落音,小越已在桌上一拍,周身寒气陡然迸发,少年咬紧牙关,一字一句从唇齿间溢出:“找!传令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们,一旦发现了行踪,不管是人还是《茶经》,统统都给我带回琅岐岛来!”
白翁吓得呼吸一颤,还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动怒过,忙埋头道:“是,属下这便安排下去,主子宽心!”
小越胸膛起伏着,闭上眼眸,耳畔不知为何,竟回荡起自己曾经说过的一番话——
“不管那木偶做得有多么精致,多么栩栩如生,线却始终在那牵着的人手中,一举一动,一步一行,身心皆由不得自己。”
“我把她一手教了出来,她就是我,执行我的意志,听从我的命令,替我去做一些我无法做到的事情……这难道不有趣吗?”
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对他言听计从,在他手中的牵线木偶,竟也渐渐脱离他的掌控,要离他……而去了呢?
“说好的年年岁岁,你竟是要食言吗?”
白翁离去后,石室中一片悄寂,少年坐在案前,忽然一把将桌上的经文拂落在地,那些笔墨砚台纷纷扬扬地落在了地上,抄写的佛经之中,最上面一张,正赫然浮现着那一句——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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