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笼罩在琅岐岛上,海面波光粼粼,又一年春暖花开,岛上处处生机盎然,再闻不到一丝血腥味,只有随风阵阵飘来的花香。
辛鹤在海浪的翻涌声中,又一次梦到了钟离越,他还是年少时的模样,被囚在石室里,苍白瘦削,目光却清澈无比,干净美好得像一轮白月光。
岛上纷纷扰扰终是彻底了断,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像是不曾笼罩过任何阴霾般。
在钟离越跳海自尽后,辛启啸告诉了辛鹤一件事,其实,钟离越曾经去那间地下石室里,悄悄看过他几回。
看守的人原本在喂他吃饭,中间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虽然双目被剜,可心却不盲。
“是……是你吗?”
对方沉默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于是那一刻,辛启啸心中升起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激动,他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话,说着辛家犯下的罪孽,向少年忏悔,但对方一直沉默着,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说到一半时,那少年才冷不丁开口,陡然问了一句:“我父亲……是什么样子的?”
辛启啸一怔,却又更加兴奋地说起了那位记忆中,善良美好,温润如玉,唇边始终带着淡淡笑意的小太子,还说起了他们之间那个曾经的约定。
“如果有一天,我当上了岛主,就立刻将你放出来,然后带你乘船出海,去看海鸟,看蓝天白云,看一望无际的大海,还让你瞧一瞧那些金发碧眼的异域人,好不好?”
当年在那场金色的黄昏里,窗下缱绻的风中,他们彼此曾交换过最真挚的一颗心,却不会想到,多年后,一切会变成如今这般荒唐又凄凉的局面。
整个讲述之中,钟离越始终一言不发,沉默地听着,直到离去时,他才忽然幽幽问了一句:“如果再重来一次,你还会……留下我一条命吗?”
辛启啸抬起头,毫不犹豫,神色坚定,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会,就算再来十遍百遍,我依然不会对你下手,在我心中,你是辛家亏欠的幼主龙脉,是兄长的孩子,更是我……血浓于水的亲人。”
……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一切都是最朝气蓬勃的模样。
辛鹤离开琅岐岛前,除却父亲与姑姑外,还找到了杜聿寒,向他告别,也将自己的岛主之位,全权托付给了他。
岛上纷乱已平,父亲与姑姑的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虽然他们失去的东西都再也回不来了,但至少,他们还能安宁地活下去,嗅一嗅这万物生长,明媚春光的气息。
而辛鹤,也是时候离开琅岐岛,去找一个人了。
她在乘船出发前,在翻涌的大海边,蹲在了杜聿寒的轮椅前,望着他的双眸,满心歉疚:“杜小五,对不起,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不能再守着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杜聿寒是杜家的五公子,辛鹤与他自小一起长大,一直唤他“杜小五”。
“杜小五,我想去找一个人,很想很想,我心底始终放不下他,我没办法欺骗我自己,对不起,你会,你会……怪我吗?”
辛鹤正忐忑不安间,轮椅上的杜聿寒却是温柔地笑了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他迎着海边的阳光,微眯了双眸,俊美的一张脸上露出了光风霁月般的笑意:“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其实我很多次都想跟你说……不必这样,我不会将你捆绑在我身边,也不会让你为我这双腿负责一辈子,你也有喜欢的人,难道还不明白吗?”
杜聿寒望着轮椅前愣住的辛鹤,笑得更加温柔了:“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过得好,每天都无忧无愁,盼她一生快快乐乐,就像你放在心里的那个人一样,难道不是吗?”
杜聿寒深吸口气,又看向湛蓝的天空,衣袂飞扬间,唇边的笑意丝毫不改。
“其实我这双腿,并非是你的错,你不必歉疚于怀,始终郁郁无法释然,放下吧,做回原来的辛鹤,海阔天空任你翱翔,你去找你喜欢的那个人吧,我会在琅岐岛上,望着远方,在心底深处默默祝福你们的。”
辛鹤呼吸微微颤抖着,不知怔了多久后,才一头扎进了杜聿寒怀中,痛哭失声:“你这个傻子,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要这样好!”
“你才是个傻姑娘呢。”
杜聿寒眼中也闪烁起波光来,轻轻抚摸着辛鹤的长发,字字句句动情无比:“你比所有人都要好,都要好……我只愿你喜欢的那个他,这一辈子,能够好好照顾你,再也不要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辛鹤在杜聿寒怀中泪如雨下,双手紧紧抱住他,哽咽不成声:“杜小五,你也会,也会遇到另一个她的,那个与你两情相悦的人,一定很快就会出现了,一定的!”
杜聿寒哑然一笑,望向自己空荡荡的下半身,双眸一黯,声音低不可闻:“但愿吧,我不强求,也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有这样的福气?你说,哪个姑娘会愿意嫁给一个残缺的人呢?”
“胡说!”辛鹤从杜聿寒怀中抬起头,红着双眼,一声吼道:“你这样好,不过一双腿没了罢了,算什么残缺?哪个姑娘能嫁给你,才是毕生修来的福气呢!”
“知道了,闹得我耳朵都疼了。”
杜聿寒故作挠了挠耳朵,笑了笑,又在辛鹤额头上轻轻一弹。
“傻姑娘,走吧,不用担心我,替我多看一看外面广阔的世界,说不定哪一日,你就为我带回了那个修了毕生‘福气’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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