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思被人清洗干净,轻轻地放到了床上,他舒服地闭上眼睛,梦到了和陆颂声的初遇。
林静思是在高二一个要迟到的早上遇到的陆颂声,他面无表情地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身上穿着洗得有些发黄的白色短袖,下身是件深色的牛仔裤,加上一双再平常不过的帆布鞋,但奇怪的是并不会给人穷酸感,反而有股倔强的韧劲。
两个人一上一下,不过匆匆一瞥,更准确地说是他在第一时间抓住了林静思的眼球,而陆颂声盯着脚下的路没看林静思一眼。
想到姑妈林虹霞说过楼上的房子已经被租了出去,林静思这几天一直祈祷着对方最好能是个未婚的年轻人,别带什么小孩子,因为他们这种老居民楼一点也不膈音,一到晚上但凡有大动静,谁都别想睡个好觉。
一般来说租房地址的选择基本就是按照上班地址或者学校来定,而从陆颂声的年纪来看肯定是后者,可从第一次见面到很久之后,林静思从早到晚都没见过陆颂声一次。
也不怪林静思惦记,毕竟是生面孔,除了他好奇心旺盛,再加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惊鸿一瞥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
不过几个星期过去了两个人也没再碰着一面,林静思渐渐就把这么个人忘了。
高二开始课业就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两个星期才放一次假就算了,一次还只放一天半,周六中午开始放假,周日晚上就得去上晚自习。
每次放假林静思都会选择去和朋友打篮球来放松,今天玩得有些晚了,七点才回家,他一到楼梯口就看到了脸色苍白、整个人跟焉了似的虚弱地扶着楼梯往下走的陆颂声,每走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似的。
林静思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陆颂声几乎立刻就抽回了被他抓住的胳膊:“我没事。”
林静思也不在意陆颂声抗拒的动作,他往下走了两格阶梯,背对着陆颂声:“什么没事啊,我刚才摸到你的手了,可烫了,这样烧下去会成傻子的,你上来,我带你去医院。”
身后一直没有动静,林静思回头去看,这才发现陆颂声仍旧直愣愣地站着,一点都没有被他的热情和善良所感染,反而面容冷淡,看着他的眼里写满了戒备。
“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卖了吗?我就住你楼下,你搬来那天我们还见过面呢,只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林静思回身,强制性地拽过陆颂声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催促道,“快点,再晚些卫生院就关门了,就要打车去医院了。”
几秒后,陆颂声终于想通了,趴在了他的背上。
那时候的陆颂声还没有林静思高呢,特别瘦,林静思背上他走路虽然算不得轻松,但也不是非常吃力,更何况卫生院离他们这里也就几百米。
陆颂声发烧到了38.3度,卫生院里每天都有人,小孩和老人最多,谁也预防不了疾病的入侵。
卫生院不大,长椅坐满了人,陆颂声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打点滴,林静思准备好人做到底,陪着他打完点滴一起回家。本来他生了病就够可怜了,还一个人待在医院,身边也没个人,岂不是会更难受?
就这么坐着也是浪费时间,陆颂声看着又是一副生人勿近不怎么想聊天的样子,林静思回家拿了书包,难得愿意提前把作业做了,而不是第二天去学校抄同学的答案。
“对了,打针加药钱一共108,这可是我的私房钱,你得还我啊。”林静思一边在书包里翻着笔,一边道。
陆颂声低着头,有点窘迫地道:“我身上没有这么多,回家了给你好吗?”
“都行都行。”林静思不在意地摆摆手,开始对着练习册犯难。
过了一会儿,陆颂声看着林静思烦躁地把头发快抓成了鸟窝也没做出几道题来,问:“要我帮你看看吗?”
林静思见他气色好了不少,加上又是主动询问,估计是想回报他乐于助人的恩情,便直接把笔和练习册往他怀里一塞:“你给我做了吧。”
真是毫不客气。
林静思看着陆颂声抿了一下唇,什么也没有再说,握起笔,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开始填起了答案。
“你也是一中的吗?高几啊,我怎么没见过你?”林静思问。
陆颂声再次填下一个答案,一遍默读着题目,一边道:“我高一。”
“恩将仇报啊,你还给我!”林静思将练习册从他手里抢了出来。
他就说嘛,这人看着就比他小,只是因为做题时表情十分胸有成竹,林静思还以为其实比他还大呢,哪知道是跟他平时一样在瞎蒙。
是他疏忽了,长成这个样子,要是在高三,这么久以来他怎么可能不认识,甚至没听过他的大名呢?
林静思平时看着这些作业就是眼睛疼脑袋疼的,闹了这么一出,真是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他的脑子转啊转啊,找出一个话题来:“你妈妈呢?你生病她不知道吗,怎么让你一个人来医院?”
陆颂声本来在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听到林静思的话,他缓缓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死了。”
!!!
林静思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的同时下意识地问:“你爸爸呢?”
陆颂声:“死了。”
连续戳人伤口两次,林静思结巴起来:“那、那是谁一直照顾你啊?”
陆颂声说:“我奶奶。”
“这样啊。”林静思终于感觉轻松了一些,“奶奶这么晚是还在打牌,没有回家吗?”
陆颂声低声道:“奶奶,也死了。”
陆颂声有问必答,没有一点被冒犯到的意思,林静思却已经坐立不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脑子,为什么不在开始就打住。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会儿轮到陆颂声提问了:“为什么道歉?”
“我让你伤心了。”林静思说。
“没什么好伤心的。”陆颂声脸上有着不同于他年纪的淡然,“天灾人祸,生老病死,这些都很正常。”
“……”林静思没到他居然有那么超脱的境界,一时间不知道回些什么,绞尽脑汁想了一肚子安慰人的话,最后又都咽了下去。
他们一直沉默到陆颂声打完点滴回家,拿了钱还给他,才再度开口。
陆颂声说:“谢谢。”
林静思回:“不客气。”
两个人又再没了交集,林静思早上出门和晚上回家总会下意识地往楼上看去,可是他没见过陆颂声,也没有见到他家有哪位大人。
林静思有点心疼这个新搬来的邻居,可就算他想亲近,送点温暖,也实在找不到机会,而且邻居本人也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值得一提的是,陆颂声给他做的那几道题全都对了,老师说其中还有一道陷阱题,他们班几乎全军覆没,林静思是少数答对的一个。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
林静思当时在心里感叹了这么一句。
一个月后,他们班来了位插班生,但并不是从别的学校转来的,而是从高一跳级来的,老师在讲台上源源不断地讲述着这位同学有多么多么的优秀,话里满是赞扬的意思。
在同学们一阵又一阵的“哇”里,林静思从瞌睡中醒来,睡眼朦胧地一抬头,看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陆颂声。
他身上的衣服叫人一眼就能看出穿了好几个年头了,倒不是因为脏,他穿得很干净,只是因为旧衣服总透露出一股柔软的感觉,不过那张脸在女同学看的小说里最常用的形容词是惊艳时光,加上他泰然自若的气场,倒有种奇怪的高不可攀感。
“我叫陆颂声,请大家多多关照。”陆颂声说完,对着大家礼貌地鞠了一躬。
哦,陆颂声。
林静思想起这么一个人来了,前桌两个女同学总说高一来了个多帅多帅的男生,只不过不爱出来玩,整天就待在教室里,是个书呆子。
原来他就是陆颂声啊。
“颂声,近视吗?想坐在哪里?“老师的态度是林静思从未见过的和蔼可亲。
陆颂声抬眸,在瞬间与林静思四目相对,而后他恭顺地对老师说:“我都可以,就不麻烦您和同学为我挪位置了,我看那里就空位子,我坐过去就行。”
他们班两人一坐,41个人,总会有一个要落单,林静思就是落单的那个,倒不是因为他没朋友,只是上课又不像下课可以玩闹,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无所谓,他见不得别人孤零零的,于是就这么和陆颂声成为了同桌。
直到陆颂声放下书包,坐到林静思的身边,林静思才想起来他们居然还没有自我介绍过,于是他一边帮陆颂声整理着桌子上的书,一边道:“我叫林静思。”
“我……”
“我知道,陆颂声嘛,久仰大名啊。”林静思打断陆颂声的话,十分自来熟地强行握了握陆颂声的手,笑眯眯地继续道,“很高兴认识你,陆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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