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秋夜。
不出意外,这是王嫄在琅琊王氏过的最后一个中秋了。
再过几日,她就要被家族作为礼物,送给清河崔氏年方五十六的老郎君做妾。
庶女的命运向来如此,或嫁于世家庶子,或作为陪嫁媵妾随嫡女出嫁。再或,如她一般,被送于当朝达官显贵以便家族拉拢权势。
整个王氏家族嫡支并旁支的庶女加起来有上百,王嫄也不过是家族用来谋利的其中一颗棋子。
崔氏老郎君今年五十六,而她,刚及笄一年,才满十六岁。
用这副青春娇嫩的身子去伺候白发鹤颜、满身褶皱的老叟,王嫄心里是千百个不愿意。
知好色则慕少艾,哪个女郎不想嫁给年轻英俊的翩翩公子。
王嫄也想的,她勾引过陈郡谢氏有名的嫡出二公子,可惜二公子清冷高洁,看不上她卑微庶女。
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王嫄心急如焚。
但今晚在家宴上,她见着了一人,心中大胆地作出一个决定。
一路偷偷跟随那人来到荷畔小亭,王嫄躲在暗处,打量亭中的白衣郎君。
四位美婢持灯伫立小亭四角,青年郎君在月下长身玉立。
雪白的衣,墨黑的发,眉如远山辽阔,溶溶月光倾下,隐约可见他鼻高唇薄的侧面轮廓。
沉沉夜色里,那袭白衣如明珠生晕,朗然照人。
世人传闻琅琊王三生有玉山之美,乃神仙之姿。每每出行,引得建康无数贵女掷果盈车,争相追随。
王嫄心叹,此言不虚。
她是王氏旁支庶女,平日里无缘接触嫡脉郎君,哪怕名义上她称他一声兄长。
王家三郎王珣身份贵重,是王氏家主精心培养的嫡孙,听说还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业精六艺,才备九能,谦谦君子少年扬名。
关键是性情温和端方,与他相处过的女郎,都称其言行得体有礼,使人如沐春风。
王家嫡支有四位郎君,只王珣生母早逝,性子随和,王嫄觉得,这应当是个好拿捏的嫡兄。
她用力眨眨眼睛,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小步行了过去。
“何人?”离小亭还有数十步远,一个美婢走过来轻喝。
这婢女王嫄识得,是王珣身边“风花雪月”四大美婢中的风怜,受看重也得宠,打理公子院中事务,王家庶女们见了也要叫一声“风怜姐姐”。
王嫄睁大眼,怯生生地道:“风怜姐姐,我有事……想向三哥哥禀告。”
身为随侍婢女,风怜兴许见多了打着各种由头攀附嫡公子的心机庶女,她蹙眉拂袖,正想赶王嫄走。
忽见那白衣郎君走到阶下:“风怜,让她过来。”
声音清越温润,夹着一丝笑意。
风怜闻言,惊讶地看了王嫄一眼,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嫄若无其事地过去。
王珣摒退婢女,在石桌前坐下,看着她,眉目似笑非笑:“说说,你有什么事?”
他眸中神色略带戏谑,王嫄迟疑,试探问道:“兄长认识阿嫄?”
“听谢二提起过你。”王珣淡淡一笑,语含深意道,“没想,我们王家还出了个胆大不怕死的女郎。”
王嫄佯作羞愧地低下头。
当朝寒门皇权式微,世家大族操纵朝政,其中以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清河崔氏、龙亢桓氏作为世家代表,率领天下世家士族。
王谢两家更是并列世家之首,是士族中最高贵的顶级门阀。
王谢的嫡出公子,地位身份那是比皇族里的皇子公主还要贵重。
连当今皇帝嫁公主于陈郡谢氏,还要陪嫁江东兵权,女儿才能入得谢家门槛。
她一小小庶女,私自勾引谢氏嫡子,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王家都不会说二话。
还好谢二郎面冷心善,并未与她斤斤计较。
王嫄上前屈膝跪在王珣跟前,必恭必敬道:“冒犯谢二公子,诚非阿嫄所愿。只是家族要将阿嫄送给崔家五十多岁的老郎君做妾,我一妙龄女郎心中不愿,百般无奈,才想去求谢二公子庇护。”
王珣听完不惊不动,一语不发。
王嫄暗自狠掐手心,疼得眸中泛泪,方才抬头,泪眼盈盈地望着眼前人:“阿嫄什么都没有,母亲早逝,又是庶女不受看重,唯有这副身子还能看、还能用……”
说着身子前倾,想往他腿上蹭。
王珣不动声色地移开腿,低声道:“多大了?”
王嫄抽噎一下,可怜巴巴:“及笄一年,刚满十六。”
“看着还小。”王珣笑道。
王嫄知他说的是自己长相幼嫩,轻声道:“阿嫄不小。”
她大着胆子又贴了上去,抵在他膝头,冲王珣眨了眨眼睛:“哥哥,我、我挺……大的!”
王珣的视线从她的面容游移到身上。
女郎乌发如缎,肤似新雪,细眉圆眼,唇若花瓣,瞧着娇憨纯净,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
可身段却与长相天差地别,腰肢纤细一手可握,那臀比产过子的妇人还要丰腴几分。这副身子,能与建康最风情的花魁一争。
王嫄见王珣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仿佛在待价而沽一件货品,她嫣然一笑,慢慢扯开衣襟。
她伏上他的膝,柔声道:“阿嫄愿以身作容器,替兄长纾解渴望。”
王珣神色自若,端起石桌上的茶浅浅呷了一口,若不经意道:“我有洁癖。”
这是怕她不干净了。
当今世道民风开放,男女不设大防,恋情自由。看对眼的郎君娘子,一时情动也是有的。
王嫄与一些中低等世家的郎君也有来往。
但她态度大大方方,如实道:“阿嫄还是处子。”
王珣挑眉,像是明知故问:“何所求?”
王嫄牵起王珣的一只手,道:“崔氏老郎君求娶阿嫄做妾,还请兄长庇佑……”
说完,卖力献出自身最大诚意。
王珣不动声色,只呼吸比平时急促,和握紧茶盏的手指泛了白。
这样冷静又理智的嫡兄。
王嫄使出浑身解数,最终伏在地上,掩嘴咳嗽,狼狈不堪。
“咳咳……”
王珣拿白帕拭净,整好衣衫,又仿佛是那个月光下清贵无匹的嫡公子。
王嫄拢上衣襟,莫名有种勾搭不成反被玩弄的感觉。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波澜不惊,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再合理不过。他未曾表露丝毫想要抚慰她的意思,更别提递方帕子。
传闻王家三郎温和端方,对待女郎言行有礼,使人如沐春风。
王嫄觉得,自己似乎被传闻欺骗了。
可戏都开场了,断没有中途停下来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唱。
她稳住心神,抬起下颌,笑盈盈道:“我的诚意,兄长还满意吗?”
王珣含笑道:“阿嫄觉得呢?”
王嫄用指尖抹过唇瓣。
“还不够。”王珣摇头笑道。
王嫄大着胆子又贴上去:“哥哥,我嘴疼。”
王珣拂过她湿漉的鬓发,如说今晚的月色真好般:“待会儿不用你上面这张。”
那就是还要她以身相侍,王嫄迟疑:“哥哥,那我的事?”
“你可以放心。”一番你来我往,王珣终于点头。
“我相信哥哥。”王嫄仰脸,柔弱万分地看着他,“我怕疼,哥哥要轻点呀。”
王珣“嗯”了一声,低头,轻柔的语调宛如情人间的呢喃:“只要你听话,就不会让你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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