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的接风宴在晚间,谢蕴和明钰、文曜被奉为座上宾。
江南虽不像盛京那般热闹,可却也是着名的鱼米之乡、富庶之地,这一场接风宴办得十分盛大,所有散了职的朱家儿郎都回来了。
因着三人显贵的身份,想要攀交的当地官员还不少,这接风宴办在大街上,架起了棚子,居然有上百桌,人群络绎不绝,男左女右分席,最前头搭起了戏台子,光是戏班子就请了三组人马,台上已经咿咿呀呀的唱起了戏,好不热闹。
即便是见惯了好东西的明家兄妹,也不得不说朱家为了办这场接风宴,是下了血本的。
三个男人被安排在同一桌。
明钰和谢蕴两人特别不合,可朱家人并不知道这一茬,袁氏和万氏操持宴会有多年经验,如果是宴请一般江南官员,她们便会了解背后的盘根错节,让不合的人互相避开,可她们要去哪儿打探淮王世子和冠军侯世子之间不睦呢?
文曜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如果这是在京城,谢蕴通常不会与同龄儿郎被安排在同一桌,他会和那些辈份高、官位也高的显贵坐在一桌,接受各家长辈的赞赏,在宴会过后,其他儿郎还要因为他优秀的表现被挤兑一番。
说实在的,京城里头能喜欢谢蕴的儿郎并不多,年纪大的、年纪小的,都不喜欢他,可他身份高贵,巴着他想要结交的人还是不断。
明钰总爱说:“如果他不姓谢,早被拖出去打一轮了!”
可没有如果。
他就姓谢。
而且动真格的,谁打谁还难说。
文曜也不喜欢谢蕴,可是为了讨好未来的大舅子,他还是抱着舍身成仁的心情坐在明钰和谢蕴两人中间。
文曜只觉得这一坐下便是如坐针毡,左右两边像是坐了两尊石狮子,又臭又硬还不说话。
左瞧瞧、右瞧瞧,明钰心中忍不住纳闷,这难不成是打了一架?一个左脸红着,另外一个右脸红着,文曜看向谢蕴,谢蕴也正打量着他。
谢蕴这人一向高深莫测,文曜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真要说起来,明钰比谢蕴长了四岁,如非两家世交,本来就凑不到一块去,可文曜不同,他与谢蕴维年头年尾生,不管是读书还是游猎,多半都会被放在一块儿,他一向躲谢蕴躲得远远的。
他只觉得,谢蕴如今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灼热,灼热的让他心里头一阵发慌。
文曜被瞅得心里发毛,只好撇过头去看明钰,谁知这明钰的脸越看越奇怪,这下嘴唇……怎么皮肉撕开了?
“钰表哥,你的嘴怎么了?”
文曜年纪小,虽然恋慕着明锦,不过他什么都还不懂,略带天真的问话引来谢蕴阴阳怪气的一笑,明钰听得拳头都硬了起来,他悄悄捏着拳头,拳头上布满了青筋,随时都可能朝谢蕴挥拳。
“没什么,就是院子里来了一只野猫,特别的凶,咬了我一口。”咬了一口还不够,又抓又挠的,最后还拿把刀捅了他的心窝子。
“院子里有野猫,要不请长随去抓?”文曜就不明白了,同个院子,他怎么没瞧见野猫?
“抓什么?不就小猫一只?”明钰脸色更不快了。
抓什么抓?那只小猫不小心凶了一句就跑了,这下子可麻烦了!
明钰脸色铁青,黄汤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面灌。
听完了明钰的话,谢蕴脸上的神色越发阴阳怪气了起来。
恰巧了!他也遇到了一只很凶的兔子,还好那兔子咬的位置深了点,藏在嘴皮子里面,只有他自己可以品味,就不知道那只兔子什么时候才会消气?
明钰哪里有心思吃饭,他脑海里面还回荡着南风君所说的话,“六郎今年赴科考,虽然他是庶房出身,可是特别上进、有学问,重要的是,他对我好,他说了,如果考上了,就要向外祖母提亲,我答应了。”
谢蕴大概也猜得出明钰和南风君恐怕是闹起来了。
这事儿是后话,在上一世,明钰和南风君后来的事儿谢蕴也明白,上一世明钰没下江南挽回,过后又发生了战争,明钰虽未随军,却被授予京城协防的任务。
这一拖下去,南风君真的和朱六郎订亲了,明钰远在京城而且下了诏狱,鞭长莫及。
谢蕴不得而知的是,这婚约是老太君为了给南风君避祸,做主订下的。两人本来预计要成亲了。可这朱六郎无福,在京城大乱之时,他正在京中,考过了秋闱,因为战争,春闱延迟了,等他以探花郎之姿从京城下江南迎亲之时,便遇上了韩家没处理好的水匪,那时十八寨已经完全成了王命之徒,烧杀掳掠一点也不手软。
六郎惨遭杀害。
南风君守了望门寡。
那时候谢宏刚登基第一年,谢蕴并没有被立为太子,他被封敬王,那时他亲下江南,剿了匪徒之后把南风君带回了京城。
明钰对南风君多方照拂,可南风君并不待见他,明钰软磨硬泡了十年才抱得美人归,着实让谢蕴见识到什么叫做没脸没皮。
等他抱上胖儿子的时候,人都快不惑之年了。
那孩子长得挺好,眼睛像明锦,理应叫他一声姨夫,他喜欢得紧,但明家人怨他,他也就远远看过那么几回罢了。
这一世或许这个大舅子不必这么苦了。只是就要看他上辈子的那厚脸皮这辈子用不用得上。
谢蕴在心里悄悄的想着,接着伸了手,把文曜正要夹的那颗虾球劫走。
文曜是个心大的,又是混军营的爷们,没往谢蕴小肚鸡肠的方向去想,直到他落了第二筷子,虾球还是被谢蕴夹走以后,他才瞠目结舌的望着谢蕴。
这冰壶秋月的谢家世子敢情是被夺舍了?
这接风宴还能吃不吃啊!
谢蕴嘴里塞了两颗虾球,酸甜的酱料直扑明锦咬出来的血口子,整张嘴里头又疼又麻,可他还是狠狠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彷彿他在咬的是文曜。
咬了虾球以后,又忍不住空了手边的酒盏。
男人的交际左离不开杯中物,每上一道菜就祝一杯酒,这是固定的,可高兴也能喝一杯、说到趣事也能喝一杯。
喝多喝少,那自然是多了,年纪大、辈份大的老祖宗们将酒盏倒了过来,喝得是涓滴不剩,年轻的小伙子又怎么能够落于人后?
拼着面子、里子,推杯换盏之间,席间已经有人显露出了一些醉态。
南风君的目光忍不住往一旁飘去,这一切都落入明锦眼底了。
明锦轻轻抿唇笑了一下,“在担心我哥?”
“没有!”南风君回答得飞快,可实际上,她是有些担心。
她担心明钰会生乱。
虽然心里很气明钰,可是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这样刺激他,以他的心性,恐怕很难承受。
他向来是个冲动的性子。
“好,姊姊说没有,那便一定是没有!”明锦精怪的眨了眨眼。
南风君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吃你的!果酒喝慢点,那有后劲的!”南风君夹了个狮子头,扔进了她的盘子里,想堵她的嘴。
“知道啦!”明锦又啜了一口果酒,显然没把南风君的话放在心上。
南风君也没在管了,想着既是果酒,恐怕也不会出乱子。
南风君的目光又悄悄的往明钰那一桌移去,却恰巧与明钰四目相对,这当下好似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到了。
明钰拿起了酒杯,做出遥祝的动作。
明钰的眼神依旧炙热,让南风君知道,就算她说了那一席话,明钰还是没打算放过他,他的眼神太过热烈,像是想要在她身上点起一把火。南风君撇开了眼,心绪翻腾了起来。
南风君的心湖已经平静了一阵,可偏偏发生了午后那档事,让她想要平静都很难做到。
这三年,她当真是疏于锻炼,以至于她完全失去了警戒之心,被明钰顺利的摁到了门后。
和他肌肤相亲,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些已经尘封了,令她疼痛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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