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锦的注意力很快的被谢蕴所说的故事给吸引住了。

    回忆便是如此神秘的事情，如果光回想以往和谢蕴相处的点点滴滴，明锦所想到的回忆多半是如何被谢蕴冷待，可是透过和谢蕴相处，她倒是想起了以往和谢蕴相处的点点滴滴。

    或许，他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冷情的。

    在她小时候生病的时候特别缠人，总喜欢缠着谢蕴讲话本子给她听。

    谢蕴饱读诗书，每次都会铁着一张脸，说要讲解一些有“意义”的书本给她听，他曾经煞有介事的读了一套启蒙的书籍给她听，把她给哄睡了，从此以后谢蕴就会挑一些话本子说给她听。

    谢蕴还挺会说故事的，每每都能牵动她的情绪，让他沈浸在故事里头，为里头人物的喜怒哀乐而触动。

    除了爱她以外，她觉得谢蕴简直无所不能。

    压下心底那么点的不痛快，明锦听着谢蕴的话，只觉得这一切比话本子还要光怪陆离，那苗疆的蛊毒竟然如此的毒辣。

    “舅母这些年委屈了。”听完了谢蕴的话，明锦心里都为袁绫感到心塞了，好好的丈夫，居然就这么被人控制住了，也不知道上辈子袁绫究竟如何了。

    明锦下意识的望着谢蕴。

    在发现谢蕴与她一样重活一世以后，明锦对谢蕴生出的抵触可不单单是因为上一世的恩怨，同时……她也觉得眼前的人非常的陌生。

    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她记忆中相差太多。

    他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谢蕴，在她走了以后，他走得比她长，她不曾拥有的未来，他却是拥有的。

    在那个世界，父兄安康吗？南风君是否和明钰开花结果？还是南风君嫁给了六郎呢？如今……她又好奇了，在那个世界，朱水明身上的蛊毒解了吗？

    谢蕴了解明锦，所以他选择了沈默，谢蕴他几乎是过目不忘，上一辈子他与朱家亲善，在他到朱家接南风君的时候，谢家的主母已经换人了，对他来说，这只是上辈子一个小小的插曲，可是对明锦来说，这却会成为遗憾。

    已经过去的事，有些提出来就没意思了。

    不只谢蕴这么认为，明锦亦然。

    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只猫。

    “这蛊毒是害人的东西，须得审慎处置。”明锦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将话题带开了。

    往事已经过去了，她须得往前看，未来才是她该在意的，“我总觉得事有蹊跷，一个瘦马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用蛊虫去控制一个朝廷命官？不是说那个春娘子是有人献给大舅舅的，会不会是这背后本就有着阴谋呢？”朱家在江南是百年世家，世家宗子被盯上，也不是什么无法想像的事儿。

    话题顺利的转移，谢蕴松了一口气之余，带着嘉许的望向了明锦，明锦聪慧，一下子就和他想到同一块而去了。

    “寸寸想的和我所想的一样，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咱们不日就要回京城了，这几日寸寸就留在别院里，我比较安心。”

    也不知道这朱水明背后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未免夜长梦多，谢蕴觉得还是把明锦留在身边最安心。

    明锦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谢蕴能为她提供最完善的保护，可是她也看透了谢蕴的心思，将她隔绝在别院里，一点一点的拿捏住她身边的人。

    这才经过一天，他就能让明钰放心的把她留在别院，还以男主人自居的使唤她身边的人，可怕的是她身边的人也没有察觉不妥，就这么快速地接受了他的存在，彷彿他们之间已经拍板定案，回到京城就会成亲。

    “谢蕴，我说过了，我不嫁你，我留在这儿，不是落人口实吗？”她思来想去，如果这段时日待在谢蕴的别院里，不管待的时间长短，都会导致明钰误以为她已经同意要嫁给谢蕴。

    如果连明钰都认了，这婚事就极有可能成了。

    依明侯和淮王的交情，他们俩这样的状况，很难不成。

    越是如此，明锦心里就越是不甘，“你别以为我们两睡过了，我就非嫁给你不可！就算婚前失贞，我还能……”明锦刻意想要刺激谢蕴，字字句句都往他心窝里头捅刀子。

    明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蕴强势的打断了。谢蕴温和的表象几乎要因为明锦的话语而被攻破，“明寸寸，事已至此，你不嫁我，还想嫁谁？”谢蕴的嗓子低低的，带着一丝的危险，如果不是重活一世，她恐怕真的会被谢蕴的气势压制。

    “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的？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嫁给你，你害死我一次还不够吗？”每每提起这件事，两人还未痊癒的伤口便撕裂了开来，你疼，我也疼，谁都逃不过。

    明锦心只想要谢蕴更疼一些！上辈子都已经死过一回了，谁还傻得再嫁他一次啊！就算有再深的感情，她都不会以身犯险了。

    更别说了，上辈子对谢蕴的深情，早就已经消逝，她更不想再和谢蕴搅和在一块儿了。

    “我可不想再死在你手上一回！”明锦瞪着谢蕴不放，盯得眼睛都发红了，也不愿有半分示弱，此刻她若是退了，那便是万劫不復了。

    谢蕴见她如此，当真是胸口挨了一记闷棍似的，可他偏偏无法对明锦撒气，他的气势弱了一些，“明锦，你我都重活一世了，你都会想着要避开我避祸了，我又怎么会坐以待毙呢？”谢蕴轻嘆了一口气，“你放心，这一辈子我一定会护好你。”谢蕴把明锦带到了怀里，紧紧的抱着，明锦发现，他居然浑身上下，微微发颤。

    在她记忆中，谢蕴没有任何软弱的时候，他像是无所畏惧，可这样无惧的大将军，如今却是真实的表现出了他软弱的一面，他的身子瑟缩个不停，他的恐惧是无比真实的。

    明锦这才理解到，原来当初失去她，确实的令他恐惧了，这对明锦来说，是想都没想过的事，谢蕴的真情流露，她可以感受到的，却是无法共情，两人之间所隔的是人命，不单单是她一条，是好多、好多的人命。

    避祸、避祸，是祸躲不过。

    谢家功高震主，君主的猜疑如何能躲得过？

    明锦虽然看不清当年谢家被构陷的前因后果，可却也明白自己表哥的秉性了，皇帝不会放过谢家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便是那无辜的小鬼，“皇上不会放过你们的，这一回……你多保重，能少一点牺牲，都是好的。”想起死在自己前头的婆母，明锦的嗓子里面多了一丝的哀切。

    明锦的态度太坚决，谢蕴再一次感受到了她的决绝。

    “寸寸！上辈子我当真没想过皇上如此不容人，我以为只要战事结束，我们就能团圆了！”将士在外征战，那便是心怀家国，“我想着快点把蛮子打退，就能回到你身边。”以往只为国家，那一回却是多了一些念想，他急切地想要回到妻子身边，有好几次战事因为粮草陷入胶着，他都是靠着对她的直念活下来的。

    “听闻你和母亲下狱过后，我好几日都没有阖眼，我就怕我赶不上……”这个怕字，发自灵魂深处。

    谢蕴是一个感情极度内敛的人，如今是明锦见过他情感最外放的模样了，谢蕴红了一双眼，“寸寸……我试过了，我……带兵进城营救但是我……”那一日的血腥歷歷在目。

    违抗军令的后果不说，那一日的酷烈，他没有一天能忘。

    身为丈夫，他失职了，身为人子，他也失职了，身为将领，他更是失职了。

    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慌就像是潮水一般涌出，将谢蕴一向挺直的背嵴给压垮了，那一日没能流下了的眼泪从眼眶中跌出。

    一滴一滴的，泪水滚落明锦的脖颈间，在她的心里头留下了一圈圈的涟漪，她不是草木，她也有着一颗曾经柔软的心。

    可如今那颗心被她手得牢不可破，在受到伤害之前，他选择剑指谢蕴，率先伤害他。

    “谢蕴，谢大将军，我只问你，那日你在城楼下射杀明锦，是为了明锦，还是为了安定军心？”这个问提对谢蕴来说很不公平，而且会对他造成很深的伤害，明锦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捅他的心窝，可她还是这么说了。

    在见到谢蕴充满痛苦的神情的时候，她的心里甚至还有一些痛快。

    有一些话放在心里是伤，说出来以后，伤的就是别人了。

    这对谢蕴来说，不是一个公平的问题。

    在攻破京城以后，谢宏忙着登基，忙着把北疆的爱妾安置好封妃的时候，他带着胡黎一家一家的造访麾下亲兵的家属，面对他们的泪眼，以及无声的指责。

    在城楼之下的不只是明锦的丈夫谢蕴，他还是千万个将士的将领，他为人表率，就连他的母亲都被射杀了，他所承受的压力一般人难以想像。

    如果，只是如果……弃甲投降可以保母亲、长姐、明锦一命，他愿意这么做的，可是在那当下，已经是不死不休。

    他杀明锦，是为了明锦，可同时……也是为了军队。

    再更深远一点，是为了自己。

    那是他不可告人的独佔欲。

    如果他不出手，谢宏就会出手。

    那他宁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