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之所以每次都会在夏铭出事的时候出现，完全是因为当年在福利院本来被那对父母选中的是贺临。夏铭在听说那对父母会虐待孩子以后，故意让那对父母换目标，让他们来收养自己。夏铭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不过在福利院他跟贺临关系比较好，所以就帮贺临扛了。而且在别人看来，能被选中领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所以即便听说那对父母会虐待孩子，其实夏铭也是抱有一丝丝期待的。只不过只是短短几个月，他就彻底对“父母”的这个词语幻灭了。夏铭也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他先是被父母抛弃，又是被领养的父母虐待，他十四岁以前的人生，似乎就没有发生过特别让他高兴的事情。他原本以为院长是最好的人了，没想到院长竟然收了张庭的钱，用八万块把他卖给了张庭。

    这些事情让夏铭感觉窒息不已，加上现在他得知自己是因为跟张庭死了的亲弟弟有两三分相像才得到了张庭的偏爱，而张庭又用秦叄七威胁他回家。这种种简直让他感觉整个人生都一片混乱，夏铭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就算死了也无所谓。

    “我回福利院一趟。”夏铭给张庭发了消息。

    他要去当面问问院长，问她是不是把他卖给张庭了。他现在非常需要知道答案，这个答案对于他来说很重要。夏铭很怕自己只是张庭弟弟的一个代替品而已，很怕那个慈祥和蔼的院长，是真的转身就把他卖给别人的坏人。

    张庭在得知他回福利院以后就没有再给他发消息了，夏铭直接打了个车去福利院，他脑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倒是院长见到他以后特别激动，那福利院还是百年如一日，而且看着比以前是更破旧了些。

    夏铭觉得自己混得不好，所以他自从出了福利院以后便很少回来。他出福利院十一年，回来的次数五个手指头就能掰完，他觉得自己挺对不住院长的，毕竟她也算是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毕竟从他刚开始记事起，他就是在福利院生活的。

    而他现在两手空空的，还想着回来质问院长是不是收了张庭的八万块把自己给卖了。他现在站在院长面前，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过于冲动了。院长也照顾了他十多年，就算把他卖了，好像也合情合理。院长又不是他父母，院长还是给他糖果吃，可以摸摸他脑袋的人。

    “好久不见呀，怎么长这么高啦！”院长看上去老了很多，但她身体依旧硬朗，见夏铭回来了也是热情款待，虽然拿不出什么好饭菜，却亲手打了一碗饭菜给夏铭，满满的，上面还有一个小鸡腿，“刚好到饭店，鸡腿要没有咯，你快尝尝。”

    然后夏铭就注意到院长的饭盒里只有素菜，是把最后一个荤菜给他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最近还好吗？”

    本来还好，可被她一问“最近还好吗”，他鼻尖突然就酸了。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一米九几的大个子，现在回到了自己成长的福利院，见到了亲人似的院长，面对她的问候，眼睛突然红红的。他没能跟谁坦诚他过得怎么样，可是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院长呢？夏铭沉默了下：“还行。”也没过得不好，但也没多好。

    院长愣了一下，她小声试探道：“你还……还跟那个叫‘张庭’的人在一块吗？”

    “……嗯。”院长是认识张庭的，当初夏铭执意要跟张庭走的那会院长还不同意，所以夏铭还特意带张庭回来了。夏铭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问清楚这个事情：“妈妈，我，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他小时候就认院长做妈妈，很多小孩来这儿的时候还没记忆，被院长一手带大，所以他们都是叫院长妈妈的。他隔了这么多年再回来，喊出这声“妈妈”倒也没觉得奇怪。

    “好，回我办公室吧。”这里小孩多，看到夏铭以后都瞪着好奇的眼睛看他，因为夏铭太高了，就像巨人似的。可夏铭还是被院长牵着手回了办公室，他都二十多岁了，可回到福利院，院长还是把他当成小孩儿，竟然伸手牵他，而且直到回了办公室才发现自己牵着人。

    “不好意思，忘记你长大了。”院长咯咯笑了两声，脸上的皱纹是明显能看出来多了不少。

    院长在柜子里翻了很久，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张已经泛黄的纸。它被保存得很好，上面的字迹都还算清晰。

    “张庭要把你带走的时候我是不同意的，他当时看起来……不像是会照顾你的好人。”院长很直白地说了张庭的坏话，当年张庭才二十多岁，头发扎着一个小揪揪，衣着风格看起来都不像是正经人。所以当他说要接走夏铭，院长是怎么都不同意的。

    可当时的夏铭因为年龄的原因是不能再继续待在儿童福利院的，院长是一己私心把夏铭自己抚养了起来，她手里交出去被领养的孩子很多，但被虐待的就只有夏铭一个。她心存愧疚，总觉得自己欠了夏铭的。他们的福利院实在是太穷太旧了，而且位置也偏，院长为了不让人查到她藏了夏铭，还弄了一份夏铭被领养的假领养手续，让夏铭继续留在她身边。

    “他给了我八万块的保证金，还跟我说会照顾你，并且还给我保证说会每年都给我寄你的生活照。”院长再翻了翻，拿了一个信封出来，只不过信封很薄，里面只有三四张照片，“但是他只给我寄了三年，之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了。那八万块也还在，我没有要卖掉你的意思，所以……如果你现在生活比较拮据，可以拿走的。”

    “我还跟着地址去找过你，但是你们都不在了。”院长一度以为夏铭不在了，她还难过了好久。而且夏铭也完全不回来，这就让她非常难过了，“你当时看着挺喜欢他的，跟着他似乎很高兴。”当年是夏铭带着张庭回来的，但之后张庭为了领养夏铭还单独来过好几趟。可惜他不符合领养条件，手续也不能照常给他办理。

    所以当时他们才弄了这些稀里糊涂的东西，夏铭也奇怪为什么当时院长死活不同意他离开福利院，但最后会突然松口让他跟张庭走。

    夏铭完全没想到张庭在他背后做了这些，他以为张庭捡孩子就是单纯给人家一个住的地方跟一顿吃的，然后合适就拉去给自己帮忙。但他没想到的是张庭会特意去领养他，而且他个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他长到这么大，好像都没想过这之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其实跟张庭提过自己想回福利院看看的事情，但张庭每次都说没空带他去，也不让他自己独自去。于是稀里糊涂的一走就是好多年，久而久之，他也不敢回去了。

    张庭为了有个弟弟，竟然亲自把他接走了。

    “明白了。”夏铭听完，把那几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都是张庭心情好的时候带他去玩的时候拍的，他也没什么印象。

    “八万块妈妈留着吧，可以修一下外面的门……”刚刚进来那会他看到外面的铁门都歪了，墙面上画的油画也早就掉了颜色。可就算是这样，在没有他消息的这么多年里，院长也没有把张庭给的那八万块保证金花掉。

    “对不起，我以后会抽空回来的。”他道歉道，他竟然会觉得院长为了八万块把他给卖了。

    就在夏铭心情复杂到不行的时候，门外竟然有人敲了敲门。他转头看去，竟然看到张庭站在那儿，还笑容十分灿烂地对院长笑了笑：“院长，好久不见。”

    张庭现在看上去没以前那么像小混混了，但他依然留着脑袋后面的小揪揪，他的穿衣风格也没以前那么拽，还很小白地穿了个白色卫衣跟牛仔裤。他今年都三十几了，可这会看上去竟然像是二十多岁刚出来工作的小年轻。

    相比之下院长就老了许多，她看见张庭以后明显是愣了下：“欸，你好呀。”

    “不好意思，一直忙于工作也没时间再寄回照片给你。”张庭对院长还笑眯眯的，却一下走过去拉住了夏铭的手，他明目张胆地在院长面前握着夏铭的手心，还插入自己的手指，让夏铭跟自己的手指交叉牵手，“以后会让夏铭联系你的……所以，现在我能带他走吗？”

    院长看着他们牵手总感觉哪里奇怪，但她也没多想。尽管张庭现在的气质没以前那么张狂，她还是觉得张庭不像好人。她嘴角抽动了下，在思考要不要把夏铭留下再跟他单独谈谈，可就在她还犹豫的时候，张庭已经挥挥手拉着夏铭要走了。

    他完全不像是来接人，倒是有点像来抢人。

    而且他走得很快，院长已经年迈，腿脚不便，她见夏铭被拉着走了也有些着急，在他们身后连喊了好几声。夏铭也一直在试图挣开张庭紧握住他的手：“够了张庭，有话我回去跟你说，我再跟妈妈说两句，她腿不好，跑过来要摔的！”他掰着张庭的手指，又怕自己太用力会伤到他，可偏偏张庭握得很用力，怎么都不肯放开。

    “有什么好说的。”他不解道，“我又不是不让你联系她。”他强硬地紧握夏铭的手，而且因为夏铭的挣扎，夏铭的手指关节几乎要被折断般扭曲。张庭是不介意夏铭跟院长见面的，也不介意被夏铭知道自己把他给“买”了回来，无论院长跟夏铭是怎么想的，他就是觉得自己花了八万块买了夏铭回来，夏铭就是他的。

    夏铭脾气一向很好，但这会是有些愤怒了。而张庭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夏铭是有力气挣开他的，他疑惑了一瞬，像是完全没想到夏铭是有反抗他的能力的。

    “张庭，你别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