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看了眼夏铭伸出来的手，下一步的动作竟然是直接把手插进裤兜里，还先一步转身离去：“走了，多大了还要人牵。”

    夏铭见他拒绝得干脆，心脏突然咯噔一下，心情瞬间跌入了谷底。张庭拒绝也是很正常的，他潜意识就觉得张庭会拒绝，但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不高兴。夏铭不动声色，站起来追在张庭的身后。他感觉张庭的身形好像比以前小了好多，他以前觉得张庭很高大，可这会他比张庭高了，可以俯视张庭了。

    “张庭，牵我。”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这个，“牵我。”他又重复了一遍，像个执着到不行的小孩。

    意料之中他得到了张庭一个极其不耐烦的白眼，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要不要回应夏铭，毕竟夏铭看起来好像有点儿想哭。但这会要是牵了，那不是对夏铭太纵容了吗？他昨晚都跟夏铭滚了一晚上床单，还陪他来福利院了，这会竟然还要牵手。

    “不要得寸进尺。”张庭小声警告道，“走了，你去跟院长打声招呼。”

    夏铭抿了抿唇，不太甘心，他再一次伸出了手。张庭盯着他的手看了会儿，伸出手来轻轻拍了下夏铭的掌心：“够了，别闹。”

    又是别闹。

    夏铭缩回了自己的手，他没觉得有多尴尬，也就是有点儿沮丧而已。

    “……那我先去跟妈妈说一声我走了，你在这儿等我。”

    “好。”

    夏铭在告别的时候还拿到了院长给他的鱿鱼干跟牡蛎干等等一系列干货，都是院长自己晒的。院长算是夏铭半个家长，他被夏铭喊了这么多年的妈妈，也是有感情的。告别的时候她还很努力地伸伸腰踮起脚尖，让自己高一些，却只能拍拍夏铭的肩膀：“常来，多点跟我发消息，我挺不放心你的……铭铭，这里也是你的家。”

    所以给他家的不止张庭一个。夏铭的鼻子突然有些泛酸，他点点头说了再见。他转身的速度很快，生怕自己会因为这份暖意而哭泣，张庭太冷了，仿佛一座永远化不了的冰山。可他竟然想从张庭身上找寻温暖，想要从张庭身上得到爱意。

    夏铭提着两包东西出来，看到张庭竟然蹲着跟那个小屁孩说笑，他牵着那小孩的手，似乎在说下一次什么时候来。小孩看到夏铭走进就松开张庭的手跑了，他还很勇敢地朝张庭大喊：“那你跟我说好了，下个月初一定要来跟我们玩呀！”

    “好，一定来。”张庭答应道，还笑着朝小孩挥挥手。

    夏铭沉着脸走了过去：“一定来？”

    “嗯，那小孩挺可爱的，答应下次来给他带点零食。”张庭看他提着两袋东西，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还是走在前头，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着吊儿郎当的，“说实话我挺喜欢小孩儿的，听话不调皮的那种最可爱。”他也就随口一说。

    可夏铭却记在心里了：“那你觉得我不可爱了？”

    张庭听完他这话以后跟见了鬼似的看了他一眼：“你都一米九几的身高，哪儿可爱了？”张庭还嫌弃他，“你又不是小孩，可爱个屁。”尤其是那魁梧又标准完美的身材，完全就不可爱啊。

    夏铭听了以后更不高兴了，而且张庭经常爽约，也没跟他承诺过“一定”，凭什么一个小孩儿，就能得到张庭的承诺，还能牵张庭的手？他有些酸，他竟然在跟一个小孩吃醋。

    夏铭这会郁闷极了，步伐也慢了些。他们这个福利院很偏，在半山上。到了晚上路灯还少，他们的车停在福利院后面，要经过一小段树林。偏偏那处的路灯还坏了，一闪一闪的，发出来的光弱到不行。张庭已经走过去了，可是夏铭没有，夏铭提着两袋东西，觉得就这一小段路他都心里发慌。

    他怕黑，没人牵着他走，没人走在他前面，他没有打手电筒，他不敢走。

    “张庭——！”他喊了一声，这地方空旷，还有回音。

    张庭自然是听见了：“快走过来啊，磨叽什么。”张庭都已经站在车那儿了。

    夏铭的心沉了一下，他今年都二十多岁了，而且他有一米九几的身高，要是被别人知道他长这么大还怕黑，估计得笑掉大牙。夏铭光是站在有灯的地方去看那段小路都觉得心里发慌。他换了只手，把两袋东西用一只手拿，他需要用手机来开个手电筒才行。

    可这样会有点狼狈，手机好像是卡在口袋里了怎么也拿不出来，他只能先把东西放下，偏偏张庭又一直在催：“干嘛还不走过来，怎么了啊？”

    就在夏铭心里正着急的时候，院长从后面急匆匆赶来，她走得不快，但步伐很着急，手里拿着手电筒照明。

    “铭铭——”她喊了一声，看到夏铭的身影才放心。她提过一袋放在地上的东西，一手牵起了夏铭，“忘了这儿灯坏了，坏好几个月了，你看不见会怕吧，我来带你走。”她还是把夏铭当小孩儿似的，牵着一米九几的夏铭也不觉得哪里有违和感。她已经老了，腰都直不起来了，脑袋上全是白发，但是她还是把夏铭当作小孩儿。她最不放心的小孩。

    夏铭小时候自闭，好不容易缓过来又被一对不好的父母虐待，从此心里落下阴影，院长自然是看在眼里，还一直心疼跟自责。夏铭跟张庭离开的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后来联系不上夏铭，她还亲自去找了一趟，但没找到。所以现在能跟夏铭见面实在太好了，夏铭没有爸爸妈妈，那她就担起这个责任。

    夏铭是她手里唯一一个送出去被虐待又回来了的孩子，她难过了十多年，现在都还在自责。所以她牵着夏铭，亲手把他带到张庭那儿，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张庭，似乎在不满他抛下夏铭自己一个人先离去。

    “他怕黑，手里提着东西拿不了手电筒，你就不能等等他？”她的语气没有一点和蔼，一改以往的风格，甚至有些严厉。

    张庭被她这样的语气哽了一下，夏铭怕黑，他好像知道这么件事情。但他没放在心上，他以前就知道夏铭怕黑，还很坏地把他关到厕所里吓唬他。

    “……好。”张庭眨了眨眼，看着是没什么歉意，但他还是跟院长保证了，“我知道了，我下次会主意的。”

    “好好照顾他，拜托你了。”

    “知道了，我会照顾好的。”张庭回答道，还挺诚恳的。

    夏铭听完了院长跟张庭这一段迷之对话，直到院长离开了，才反应过来他们说了什么。院长太像是把他嫁出去的家长了，对他又担心又有顾虑，不满意张庭，却又不敢多说。而他没想到张庭竟然会在院长面前低头，还说会照顾好他。

    夏铭有点想笑，张庭竟然这么给面子，被训了也不发脾气。张庭把车钥匙扔给了夏铭：“开车呀傻子，愣着干嘛。”

    “哦。”夏铭应道，坐上了驾驶座。

    张庭坐在副驾驶上好像在深思什么，福利院离他们家有点距离，就算不塞车开回去都得三四个小时。张庭看起来有点困，打了个哈欠。

    “喂，你很怕黑啊？”张庭突然问他。

    “……还好吧。”夏铭没敢说实话，他怕张庭会笑他。

    “你就扯吧，以前把你关厕所不开灯你吓得哇哇叫，哭得贼可怜了。”张庭拆穿他，他可是一直有见证夏铭成长的。

    “那你还欺负我。”

    张庭哈哈轻笑两声，视线望向窗外。他想了很久，好像已经用上他的全部力气来想这个事情。他跟夏铭说：“我不知道谈恋爱有什么好的，我也没有要一心一意跟你谈恋爱的意思。但是……照顾你，是我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张庭也想不明白，他就是潜意识在抗拒“两个人”因为爱情在一起的关系。

    但这么些天，他打开门看到夏铭在家，就有莫名的踏实感。就算被身为夏铭长辈的福利院院长给训了，他竟然也不生气。

    “我也不懂，但以后我就少欺负你一点吧。”张庭跟他说，“你别惹我，我就不揍你，也不再欺负你。我会照顾你，对你好的。”他比夏铭年长八岁，他觉得照顾夏铭是理所应当的，这没什么。

    夏铭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等车开到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张庭伸出手握住了夏铭在开车的手：“乖啦宝贝，知道你因为我跟那小孩牵手而不高兴，我这会跟你牵手就是了。”

    “……”夏铭还是沉默。

    “你为什么看上去一脸不高兴？”张庭看向夏铭，很认真地问他，“真不高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