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远枝袭爵之时,年纪尚小,族叔、族伯之中多有不服的,也是从他父亲被卷进权力倾轧的涡流中过后,尚远枝才从人们记忆中的南陵小霸王逐渐成长成南陵军的定海神针。
尚远枝在袭爵过后,多半着玄色蟒袍,就是在成婚的当日和翌日,他穿上了鲜艳的衣袍。
这样红色的常服很适合他,不知是否为了配合她公主的身份,他的常服上头用金线暗绣了麒麟纹路。
在南北召分裂之时,尚家尚未改姓,那时尚家也是穆姓,同样使用龙纹,在南北召合而为一之后,尚家就采用麒麟纹作为家徽,以示臣服。
“怎么,看我看到入迷了?”注意到穆易湮盯着他直瞅,尚远枝咧开了嘴,一开口,穆易湮眼底那个英俊的儿郎就变样了。
穆易湮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瞅着他瞅到失神了:“才没有!”
嘴里说没有,其实就是有,两人都心知肚明,可却又不会去揭开这层遮羞布。
两人在宽阔的曲廊上头并行,多了几分不自在,穆易湮的目光不再投向尚远枝,而是随着庭园造景移动。
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毕竟和记忆中差了十五年,那廊边的栏杆上头,用母贝、祖母绿、玛瑙、青玉、白玉等珍贵的宝石,制成了四时珍和十二花神,那些宝石在尚漪唯出生以后,一颗一颗被挑掉了。
他们夫妻俩宠女,女儿喜欢闪亮亮的东西,只要不搁嘴巴里,他们从来都不会吝啬给予,只是不曾想过,拿来当心肝疼的,居然不是自己的骨血。
或许是重活一世,穆易湮只觉得自己要比以往更加的多愁善感,她的胸口一阵闷痛,也不知是因为想起胸膛被贯穿而产生幻痛,又或者是为了骨肉分离之事而心疼。
两人一路漫步,脑海里头,全是回忆。
两人走到一株桃树边上,两人的目光都带了一些的怀念,在他们成亲没多久以后,尚远枝就兴致匆匆地拉着她在那棵桃树旁边栽了一棵小小的李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总是想方设法,想要向她表达他的爱意。
小李树挨着桃树,有桃树给他遮风避雨,可长得壮实了,可院子中间的那棵桃花树不知怎的,在尚远枝死后,就这么枯死,就算是宫里花房的花匠来看过,也救不活那死去的桃树。
仔细想来,这一切也挺玄幻,好似他走了以后,慢慢地带走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她怎么都抓不住。
如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抓住。
重活一世,一切都改变了,不过她没有变,记忆没有变,随着脚步的移动,逐鹿院已经近在眼前。
直到此时此刻,穆易湮的心跳飞快地跳了起来,这份紧张和上辈子当新嫁娘的紧张不大一样。
紧张之中,夹了挥之不去的愧疚感。
这一去逐鹿院,又将面对更多的“故人”,那些被她辜负过之人的脸孔,一一浮现在眼前。
穆易湮的脚步停顿下来了。
上一辈子,她也是这般的紧张,想到这些往事,尚远枝越发觉得她就只是个小姑娘,心里头比平时更加的柔软。
尚远枝自然不明白她此刻的纠结,宽厚的大掌拉住了穆易湮的柔荑,两人手指牢牢交扣。
“怕什么?父王、母妃又不吃人,再说了!本王在这王府里做得了主,你便是王府女主人,有何好怕?”
穆易湮柔柔的抬起了眸子,走了这么一路,终于又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午后太阳最是毒辣,筛落廊边交错的枝桠,在他的脸上落下了光影,他的眸子柔和含笑。
十九岁的儿郎,因为混迹军营,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可依旧不减他半分风姿,剑眉星目、龙章凤姿,那是顶顶俊美的,放眼上京,无人能及。
穆易湮的目光太直接,尚远枝都有些羞赧了,这时穆易湮才回过神来:“妾方才说谎了,不敢欺瞒夫君,妾方才确实是看夫君看到入迷了,夫君很俊,穿红色很好看。”
岂止好看,如果他肯笑一笑,京城的女郎定会和她一般,为他倾倒。
尚远枝本是脸皮特别厚的人,穆易湮陡然间实诚了,倒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的脸上热烫,起了暗红,他不自在的抓了抓脸颊,移开了视线。
这对穆易湮来说,倒是挺稀奇的。
“王爷、公主,老王爷和老王妃在里头等着两位呢!”
两人磨蹭得太久了,逐鹿院的掌事嬷嬷出来看了一眼。
穆易湮回过神来,脸蛋到脖子都镀上了一层淡粉色,她的脚步踟蹰,有几分近乡情怯。
“走吧!”尚远枝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一点也不在乎其他的人目光。他心情特别好,心中想着,原来是他上辈子太畏缩了,用稍微强硬一点的态度对待她,两人之间的情感似乎还增进了一些。
上一世敬茶、认亲之时,老南陵王并不在上京,穆易湮对这个老王爷并不了解。
朝臣十分忌惮老南陵王,他便是那种即便少了一只手,也能震慑朝堂的神仙人物,以前他说一句话,众人无有不应,就连天子也要忌惮三分。
要穆易湮说,虽然她父皇在老南陵王辗转病榻的时候表现得痛心疾首,大叹国之肱骨折损,伤及国家根本,可实际上,老南陵王在群臣上奏之下传爵于尚远枝,十之八九根本是她父皇的意思。
想来没人想到过,那个十二岁的南陵小霸王,并不是只会做天作地。他十三岁第一次上战场,就直取敌人首级,立了威,从此以后名扬天下。
一府无二王,王爷在壮年传爵之事未有先例,为了消除蜚短流长,给予尚远枝施展手脚的一方天地,也为了消除皇家的忌惮,南陵王在尚远枝十五岁那一年就以养伤之名避居鱼米之乡。
穆易衡以江南作为她的封地,便是有着讨好尚家父子的心思。
老王爷离京的那会子,尚远枝尚无妻室,年纪也不大,府中中馈不能无人打理,老王妃舟车劳顿,在两地之间往返,春夏住在京城,秋冬住在江南,直到尚远枝娶亲以后,老王妃便把中馈交给了穆易湮,到江南与丈夫相聚。
前一世,老王爷自从去了江南以后,就不曾再进京,就连独子在京城被毒死的时候,他都留在江南,唯恐尚家军心动乱,引发纷争。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天下最伤心的事儿了,在尚远枝逝去的那个冬日,不到开春,老王爷便因为哀痛逾恒而故去。
恩爱了一辈子,骤然失去了丈夫和儿子,老王妃大悲之下看破了世俗,剃去了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与青灯古佛相伴。
前尘往事,让穆易湮的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这辈子,尚远枝不打算再退让,他在成亲前一个月成亲,在重生之初,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江南,把自己的亲爹给接回京。
前辈子,老王爷也是过分谨慎了,以南陵王府之势,就算他回京长居,众人也只敢私下议论。
这一回借着自己的婚事,尚远枝大张旗鼓地把自己的父亲给接回府,暂居于府内第二大的逐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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