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7点钟,钱墨正在家做饭,虞靖西忽然回了家。
钱墨拿着木铲从厨房出来问:“你吃过了吗?要一起吃吗?”
“吃过了。锅里在煮什么?”
“蛤蜊豆腐海鲜汤,第一次做,还不知道好不好吃。”
“汤溢出来了。”
“呀!”
正在煮蛤蜊的汤锅就像放多了清洗剂的洗衣机一样,噗噗噗地往外冒白色的泡沫。钱墨赶紧跑回去把盖子打开,接了凉水往里面倒。
另一只平底锅上在煎鸡翅,快焦了,他还得给它们一个一个地翻面。
同时照看两个锅,让他有点手忙脚乱。
回头的时候,钱墨看见虞靖西没有进房间,而是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回消息。
钱墨想叫他帮个忙:“你可以帮我到房间里拿下蒜蓉酱吗?今天刚到的,快递还没有拆。”
虞靖西抬头瞧见他一副脱不开身的焦急模样,收了手机,淡淡应了声好,起身进了钱墨的房间。
房间稍显凌乱,地上放着许多快递的盒子和外包装袋,拆出来的东西明显还都未整理过——桌子上放着好几本书,最上面那本的塑封还在,标题很惊悚地写着《星爱宝典——男人女人必学的50个技巧》。
虞靖西皱皱眉,然后他看到一边的美工刀和地上的三个快递。其中一个体积可观,用白色的快递袋包着,拿马克笔标注着“狗-黄”。
虞靖西想:好幼稚,还买毛绒玩具。怎么,要躺在上面看《星爱宝典》吗?
虞靖西随手拿起地上的一个盒子,上面没写是什么,虞靖西就自己拆开了。
钱墨在翻到第七个鸡翅的时候想到,他今天收到的快递里可不止有蒜蓉酱。他赶紧把火关了,快步走了过来,于是就看见虞靖西站在他的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玩具。
“这个其实是……”
钱墨记得他上次这么尴尬还是公司开会的时候连了一个同事的笔记本投屏到大屏幕上看参考片,同事的播放器列表记录里赫然躺着三条小电影的观影记录。当时所有人都假装没有看到,若无其事地看完了那几支广告,继续了会议,只是没多久,那位同事就自己辞了职。
“这个是赠品……不是我买的。”
“没关系,你自己注意卫生,”虞靖西语气平平,让钱墨分不出其中究竟有没有揶揄的成分,“别在我面前用就行。”
钱墨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要把自己憋死,他只得发誓下一次他绝对不会让虞靖西进他的房间,快递也要第一时间拆好收好,不会再假他人之手!
“好的……那还要……一起吃饭吗?”
钱墨还以为虞靖西会拒绝,结果他心情不错地说:“就吃一点。”
两个人吃完饭,虞靖西进了自己的房间,钱墨在客厅打游戏,把一款可可爱爱的单机音游玩出了竞技游戏的架势。
虞靖西给他发消息:一会儿来我房间。
……
一刻钟后,钱墨大汗淋漓,虞靖西忽然问:“今天用了几个技巧?”
钱墨马上就懂了,快要把头埋到枕头里,闷闷地说:“我还没看呢。”
钱墨发誓他听见了一声很轻的笑:果然虞靖西从刚才开始就是在取笑他吧!
阴阳怪气的资本家!
钱墨在心里默默地骂。
……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下去。
虞靖西的工作很忙,工作日通常在早上8点钟前出门,晚上10点之后回来。
周末的时候,他会回父母家,不在这边住,所以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很多。
虞靖西上次说晚上不用等之后,钱墨就没有刻意地等过了。前者偶尔回得早,而钱墨还没睡的时候,就会给他煮点东西吃,有时候是面、有时候是馄饨、有时候是粥……
虞靖西话少,钱墨也不想没话找话,最多问一句好不好吃。对方就会告诉他还可以,或者下次不要做这个。这位上司似乎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但也说不上挑剔,伺候起来还算省心。
钱墨从做五休二,变成做二休五,收入翻了几番,极少加班,生活规律,加上锻炼,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胃也不疼了,一个月之后成功地重了5斤。他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好过了。
又一天,徐助打电话给钱墨让他送一份落在书房的文件到公司。
“我把地址发你,你打个车吧。”
“很急吗?”
“十二点前送到就行。”
钱墨掏出手机查了查,打车10分钟,坐地铁30分钟。他估算了一下时间,还来得及,便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坐地铁。
马上就要进入6月了,夏天快到了,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钱墨有点后悔没有戴顶帽子。
自从住进这个小区,这还是他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下扶梯、过安检、刷卡、等车……站台的广告牌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最新的小鲜肉,地铁飞驰而过的时候,那张修得一点毛孔都没有的脸一闪一闪的。
——恍如隔世,那种每天要乘地铁上班,工作到凌晨,一觉醒来继续喝咖啡,讨论方案的日子,遥远得都有点不太真实了。
喜月大楼一楼大堂的玻璃门一打开,迎面而来的冷气吹得钱墨直起鸡皮疙瘩。他对前台说要上17楼找徐助。
“钱先生是吗?”
“对的。”
“请跟我来。”
电梯门一打开,一个两手都拎着咖啡的女孩从后面跑了过来。
“灵灵!等下!再帮我刷下17楼,我没手了。”
这位叫“灵灵”的前台很好说话地帮女孩按了开门键。
电梯门关上,钱墨透过电梯的反光看了拿咖啡的女孩一会,转过去说:“我帮你吧,我也去17楼。”
“谢谢你!以前没见过啊,是来面试的吗?”
“不是,我来找人。”钱墨觉得“虞总的文件落家里了,叫我来送一下”这种原因听着有点暧昧,就含糊了过去。
“哦哦哦。”
钱墨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在电梯升得够快,17楼马上就到了。他把咖啡还给女孩,然后给徐助发消息,对方让他直接去大会议室。
大会议室确实很大,只亮了几盏小灯,里面坐了少说20人,屏幕前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在说什么。她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了,因为怀孕没有化妆,浮肿的脸显得有些憔悴。钱墨一推门,光漏进来,所有人都往他这边看,弄得他有点尴尬。
虞靖西坐在最末的地方,徐助坐他边上。徐助冲钱墨招了招手,钱墨赶紧把门关上,溜了过去,把文件给了徐助。
徐助示意他坐到自己边上:“快结束了。”
幕布前的女人说:“一起来看下这支片子吧。”
台词一出来,钱墨就知道这个片子是他写的。投影仪的光映射在他脸上,他的面庞也跟着广告画面忽明忽暗。
一分多钟的铺垫过后,影片落版:“离别的酸涩不过是青春里成长的证明。喜月夏日限定柠檬水,现已上市。”
钱墨有些唏嘘,片子很好,他很喜欢,可是这和他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心里有块地方空落落的,一时之间也说不清这上一种什么情绪。
女人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海报预热已经完成,六月一号将会上线这支影片作为我们这次营销的主推物料,届时配合微博话题制造声量,全面发力,进行推广。目前我们所有的动作都在计划节点之内。”
“好,”虞靖西冲她点了点头,“其他人还有补充的吗?”
“没有。”
“那大家辛苦,散会吧。”
会议室里的灯光亮起来,其他人陆陆续续往外走,钱墨低头发消息给徐助:我可以回去了吗?
徐助回:你问虞总。
徐助也走了,只剩钱墨和虞靖西两个人。钱墨还没有在那个房子之外的地方和虞靖西相处,不免有些紧张。
工作中的虞靖西看起来比在家里要更冷淡一些,西装烫得挺阔,整个人露在外面的只有手和脖子以上的部分,头发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禁欲的气息。他翻看了几下钱墨带过来的文件,说:“你来得有点晚。”
钱墨随口撒了个小谎:“有点堵车。”
虞靖西看了钱墨一眼,也不知道他信没信。他问钱墨:“吃过了吗?”
“没有。”
“来我办公室一起吃吧,虞安南今天饭做到一半跑了。”
虞靖西的办公室很大,自带一个小厨房,锅里放着一大块只煎了一面牛排,边上还有一大碗盛好的意面。
“你看看能怎么做。”
小厨房工具和材料有限,钱墨想了想,把牛排煎熟了,剪成一节节的,又快速做了一个酱汁出来,做了两份不中不洋的牛肉拌面。
把面端上来的时候,他有些羞赧:“我不太会做西餐,你凑合一下。”
“没事。”
“平时都是小虞总给你做饭吃吗?”
“没有,一般是吃食堂,她今天心血来潮要做饭,我就随她了。”
“那她去哪了?”
“接男朋友下课。”
“啊?”
“谈了一个男大学生。”
“哦。”钱墨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像在探听别人的隐私,便没有再往下问。
吃到一半,虞靖西手机响了,他听到一半皱起了眉:“我找别人陪我,你先去医院……没事,有情况及早通知我。”
“怎么了?”
“今天会上的那个是我们品牌部的主管Vivian,本来我们下午要一起去广告公司跟进喜月后续的营销,但她现在忽然肚子疼。”
“很严重吗?”
“不好说。”虞靖西蹙着眉有点为难的样子,他打了个电话给徐助,两个人简单交流了一下,听起来似乎是在沟通下午拜访的人员配置。挂断电话后,他看向了钱墨:“下午有空吗?陪我去趟广告公司。”
“O&T?”
“嗯,你本来就是做这个的,又熟悉O&T,品牌部的人去不了的话,这里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钱墨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我可以不去吗?”
“给我一个理由。”
“我有点事。”
“你有什么事?”
这一句话把钱墨问住了,他能有什么事?他现在不就是全身心地为虞靖西一个人服务吗?
时隔一个多月,郑一行再次见到钱墨。他把钱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钱老师胖了一点,比过去更好看了。”
如果是以前,钱墨会同样戏谑着说:“不及郑老师的百分之一帅气。”但是现在,钱墨只敢偷偷打量虞靖西,然后客套地说:“过奖了。”
“你现在是在喜月的广告部上班吗?”
这个问题如同审判之语,一下击中了钱墨的心。胃有点痉挛,他抓紧了笔,笔尖刺在他的手掌上,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有意忽视了这个话题:“我们这次来是想聊一聊喜月后续推广的方向和时间节点。”
钱墨早已不是O&T创意部的文案,他现在只是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有着不能曝光的身份,靠出卖自己换取金钱,并在安逸的环境里逐渐遗忘他从前曾怎样努力地生活。
苹果,早就已经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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