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的雾气消散,沈青梨去寿福堂给虞夫人请安,跟在后头的兰烟在后打了个哈欠,朝冬月小声道:“你说小姐这次回书塾上课,那谢公子又会送什么东西?上回是陇南的黄米斋糕点,上上回是汴京的手艺人做的花簪,这次……”
冬月瞟她一眼,“小姐何曾收过那些礼,你少说些,夫人是个爱扣帽子的。”
兰烟嘀咕了几声,道:“我瞧着谢公子是真心喜欢小姐的。”
窦嬷嬷瞧见人来了,“五小姐安,夫人刚起身,二小姐已在里头了。”
沈青梨点点头,前头的婢子打帘,她走进去就见虞夫人不知在跟沈漆云开什么玩笑,眼角的细纹都笑出来。
瞧见她进来,嘴角那点笑一点一点收着。
“五娘来了,坐下罢!”
沈青梨坐定,就见虞夫人敛了神色,道:“你们二姊妹在那贤康堂读了两年学,学问道理自是懂的不少。那里虽是男女分席,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只管潜心向学,勿要沾染风月之事。”
沈青梨应声是,座位边沈漆云的眼睛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扫荡,心里叫苦不迭,今日跟五妹穿了一个杏黄缎地绣花的褙子,又叫她抢了风头。
在厅内扯了些家常,虞夫人放二人离开,临别前忽道:“近日你们爹爹要应酬个自汴京来的大人物,前门要重新修缮,补墙拆匾,叫马夫走西门入院。”
二人福身应是,待坐在马车时,沈青梨不由猜想起来,汴京的大人物,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她打消,爹爹是个南边州县的四等文官,就是说破了天也不会跟那人扯上关系。
“五妹前几日给母亲绣的那彩百福不错,若有闲,我来请教请教。”沈青梨抬眼瞧对座的沈漆云,她这二姐前几日还对着自己龇牙咧嘴,如今突然变个摸子,恐是才被那虞夫人教导过。
她笑着点点头,闭目养神间,马车已到贤康院,外面吵吵嚷嚷,该是别府的人也到了。
“小五,你也这么早!”
贺兰上前握住沈青梨的手,朝身边的沈漆云时哼了一声,还挑衅似的吐了吐舌头。
沈漆云气的一跺脚,背过身去。
沈青梨忍不住要笑,道:“你总要逗我这二姐。”
“我就看不惯她这样,切……”贺兰努了努嘴儿,忽地朝后指道:“瞧,木也跟来了。还当他初来交不到朋友,忘了常宏这个缠人精。”
沈青梨朝她指的那处看过去,只见常宏拉着贺兰木噼里啪啦不知说些什么,手舞足蹈,活像个皮影戏,一边的贺兰木身子有些僵硬,求助的眼神朝这边看来。
沈青梨忍不住笑出声,又听贺兰秋在她耳边道:“听说常宏前些日子去了红袖楼,吃酒狎妓。真真是……你家二哥也在哩,还有汴京那位霸王,啧啧。”
沈青梨知她说的是赵且,身后正巧传来马蹄声,周遭人都来的差不多,贤康堂最爱晚来的是那位她都不用想。
她握紧贺兰秋的手,脚步急急进门,道:“我们快些罢!都停在门口寒暄,老先生等下该冒火了。”
待进门朝长厅去时,只见一个着石青刻丝灰鼠束袍的男子立于廊下,瞧见沈青梨过来眼前一亮,似是紧张,磋磨着手边的袖口,声音轻柔道“……沈小姐来了,你……你这春假过的如何?”
贺兰秋先一步笑出声来,道:“谢公子这是当我透明了?怎么光问小五不问我。”
谢京韵咳嗽了声,耳边带了红,不甘示弱道:“贺兰小姐是个潇洒人,这春假里已听闻你不少事迹。不必多问。”
贺兰秋确实是饶州有些以顽劣出名的女郎,不好琴棋书画,更不好酿酒制茶,整日里射箭打马球投壶跳百索,男子玩的样样不落下。
“你!”贺兰秋作势要发作,沈青梨忙阻下,又听后面的男声,只好急急回道:“回谢公子的话,春假多乏,我只在家中歇息着。”
这话回的实在客气,也没有要问他如何的意思,谢京韵叹口气,魂牵梦萦的女郎惯不待见自己,他是知晓的。
那边沈青梨拉了贺兰坐下,心里亦是说不出的滋味,她与谢京韵前世成亲只是为着平息沈家的流言,还有虞夫人的威胁。
后来他百般呵护,对着她算是附小做低,她渐被打动,两人做了两年夫妻,其间是有情分在。
她嫁于赵铮后,常听说他醉酒颠倒的新闻。
待赵铮即位,她被封了贵妃。只听说过他上折求奏,调职西南,之后便再没消息。
她只叹前世造化弄人,今生唯愿与他不再起纠葛,他歇了心思娶个敬他爱他的女郎,过好这一生便是。
那边赵且一进门就弄起一阵躁动,噼里啪啦脱靴子儿的动静,女席的人就算看不见也知道是他。
赵且胸口正闷着,书塾门口那女郎急急进门的样子,原是急着在廊下跟那谢京韵聊上话来,那绸缎铺子的公子又是什么回事?
常宏那边还在扯着贺兰木道:“你认我做哥儿,哥儿待你玩转这饶州地界儿,你阿姐说的那些都是皮毛,要我才是……”
“常宏,你给我闭嘴,别带坏我阿弟!”那边女席传来一阵怒声。
常宏砸吧砸吧嘴儿,哼的一声,讪讪的松开贺兰木,凑到赵且身边道:“赵小爷今日怎么又是这幅模样……谁又招你惹你了。”
“滚。”
赵且烦躁不已,一把推开那常宏,几步走到正端正坐着的谢京韵身边。压低声音道:“小爷早同你说过那沈五是个伶俐性子你不信,岂知她还水性!除却你还惹了旁的裙下臣。爷亲眼瞧见的。”
谢京韵眸色淡淡,哦了一声,伸手整理书卷。
赵且更是一股气浮上心头,将手压在卷上,道:“啧,你不信爷?爷真瞧见……”
谢京韵耸了耸肩,道:“燕初兄,你那点司马昭心思太明显,小五什么品性我自是比谁都清楚。”
赵且见他死不认就罢,还暗示他有觊觎之心,恼羞成怒,忙啐一口道:“我呸,咱们赌不赌?”
“不赌。”谢京韵见老先生进来,道:“先生来了。”
“你走着瞧,待爷揭开她的真面目,只怕你要哭着求爷别笑你!”
“啪啪啪”戒尺拍桌的声音。
孟幡蹙眉道:“赵且,给我坐回去!”
赵且不慌不忙坐了回去,孟幡见他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气的胡子飘起。惹的席间人偷笑。
“既都来齐了,老身再重申一遍这贤康堂的规矩。男女分席,先生不分,中隔帘幕,午食自带,下午申时下堂。”
“是,先生。”
“我有个徒儿来协助老身,大家若有耳灵的该听说了。往后你们也叫他一句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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