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的火烛燃的正旺,外头的风窜了进来,灯芯时不时“啪嗒”一声,数不清的牌位叠在正中的八角桌上,桌上摆满祭品果桃。
桌前跪着的沈青梨凝神看着那些牌位,沈家的老祖宗是个秀才出生,经榜下捉婿,攀了高门小姐。
到沈从崖这一代,他也算是取得真经,肚子里那点笔墨糊弄到了虞家,与这虞夫人有了渊源。
沈青梨知道,管他如何扬言那套清官理论,沈尧这事他都会管。
至于如何管,她不得而知。
冬月拍了拍正跪坐在一旁昏昏欲睡的兰烟,兰烟砸吧砸吧嘴儿,嘟囔了一声,头继续一点一点。
“让她睡吧。”沈青梨出声。
冬月失笑,“真拿她没办法。”
两人将兰烟扶着躺在地上,兰烟顷刻坠入黑甜乡。
冬月劝沈青梨:“总归窦嬷嬷刚来探查过,这会儿该不会再来,小姐也盹会儿罢!我看着呢。”
“不必,冬月,我要好好盘算一些事。”
冬月叹口气,将自己的蒲团再垫给沈青梨,轻声道:“那小姐把我的蒲团加上。”
虞夫人特意挑的这软棉蒲团,垫如未垫,膝盖还是触地,跪一夜寻常闺阁小姐可受不住。
沈青梨并不接,忽然问道:“冬月,你可是有个堂姊现在廖家门下做活计?”
冬月面露疑惑,答道:“是,名为东青,在廖氏小姐那做事,是她的贴身婢子,自小买进廖家的……小姐怎么知道的?”
“上回跟贺兰姐姐撞见,见廖小姐身边的婢子跟你长的有些像。”
女郎端跪在地,两手撑膝,乌墨瞳孔倒映着眼前的火光,面色冷静。
现离廖家陷入那场西成王案中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汴京的廖家一年后满门抄斩,饶州的老家也没逃过,汴京来人抓了不少人回去。
东青是廖真尤的贴身婢子,最后跟着冬月同她一起入宫,在她身边蛰伏这么久,为的是什么?她不曾与那廖真尤有过纠葛……
“听闻廖家的老太君过寿辰,他们要在这多待几日。冬月,既是你的姊妹。你可以多来往来往,正巧我和贺兰姐姐想认识认识廖家小姐。”
冬月听完才明白,小姐是想让自己牵线搭桥,笑着道声好。
外面传来脚步声,落入二人耳中,冬月忙将地上躺着的兰烟扯起来。
看到来人松了一口气,是俞姨娘。
兰烟打了个哈欠,双手合十在颊边,又倒了下去。
“小五。”俞姨娘猫着身走了进来。
“姨娘怎么来了。”
俞姨娘吸了吸鼻子,自婢子风晴手里拿过披风披在沈青梨身上。
“姨娘来给你送衣裳,这祠堂阴气重,夜里免不了要冷,担心你中风寒。”
沈青梨忍不住眼酸,道:“既送到了,姨娘就快些回去,当心窦嬷嬷。”
“小五,姨娘没旁的所求,就求你们姊妹平平安安。今日的事姨娘都听说了……你阿姐……呜……”
俞姨娘说着又是泪眼婆娑,双手抓过沈青梨跪着的两只脚握在掌心,试图叫她身子暖些。
“姨娘……”
俞姨娘抹了把泪,将沈青梨拢进怀里,道:“也是姨娘没本事,没为你们争到什么,还给了鱼桃这样不孕的身子……只怕她下半辈子艰难。好孩儿,你听我的,往后莫要再惹夫人恼,往后你们都要靠她过活。”
俞姨娘怯懦,将心酸苦楚咽下肚,满心满眼尽是为着她们姊妹两个。“姨娘,你别担心。”
鼻尖俞姨娘身上的清香让沈青梨心安了不少,俞姨娘轻轻拍她的背,白天的事确实费了她不少工夫,眼皮渐有些重。
耳边是俞姨娘轻柔的声音,是她前世里做梦梦见过几次的。
“小五,你歇着,姨娘陪你一会儿。”
***
寿福堂寝居,窦嬷嬷站在虞夫人身后,伸手按着她的太阳穴。
虞夫人闭目养神,呼了口气:“今日真是头痛的厉害。”
“要怪就怪梨苑那丫头!”窦嬷嬷气冲冲回。
“你适才去看,跪的如何?”
“跪的板板正正,瞧着比从前机灵多,叫人挑不着错处。非老奴胡说,今日这事瞧着有几分蹊跷。她将珠儿也带进寿福堂,怎么看都撇不了干系。”
虞夫人嗤笑一声,道:“她若真有这个本事,那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俞衣苓没这个能耐,生出的女儿却是个有出息的。只可惜了这伶俐性子,我不是没旁的法子煞她。”
虞氏联想到晚间那一闪而过的念头,王夫人这求寻妻妾的样子就知王家那位公子哥儿闯下了祸事,总归都是沈家的女儿,王家不会不要。
窦嬷嬷的手继续从太阳穴往下,给虞夫人拿肩。
“夫人说对了,再不济也还有个俞姨娘,任这丫头有多厉害,总归逃不出夫人的掌心。”
虞夫人睁开眼,头痛难忍。
“你停下罢,扶我去榻上歇息着。”
窦嬷嬷忙上前扶她,待躺榻上,拉帘帐,又听虞夫人的哭声传来。
“大人今夜歇在了四姨娘处,她那还有个兔崽子。我的阿尧和充儿却是命苦。窦潇,你说大人怎能这么狠心。”
“哎,夫人可别这么说,大人万不会真放任不管这事,都是自己的骨肉。夫人也别没底气,大人前头升官,还是大舅伯提携的,不都是看我们虞家的面子。大人单是看这一点也不会冷落夫人。”
窦嬷嬷眼珠一转,“夫人明日提点提点那四姨娘,将那小兔崽子接到身边养不就成了。这几年任她养着身边已是给她几分恩赐,料她也不敢反抗。”
账内的人好似茅塞顿开,道:“是,窦潇,你说的没错,这沈家没我办不成的事……”
五更天时,窦嬷嬷来了祠堂道是跪罚已完。
“五小姐往后可要好自为之,都道仆从随主子的性情,小姐万不能叫梨苑再出这样的娼妓。”
见她意有所指,一旁的兰烟气的几欲破口大骂,被冬月的眼神制止住。
“是,嬷嬷说的我都记下了。不想昨日惹的爹爹和母亲气成这样。沈青梨心底难安,嬷嬷代我向夫人道声我这做女儿的不是。”
窦嬷嬷的话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见沈青梨的神色恭谨,任是激不起水花来,不禁气的哼声,可惜眼前人是主子,只得随意福了福身子,道声是,便转身走了。
兰烟在她走后啐了一口。
“我呸!这老妖精,等着我哪天要撕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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