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林锦川果然摆出了“陪到底”的架势。
他坐在客厅里,看着沈亦舟收拾妥当。
一身往日上班才穿的白色衬衫,配着杏色长裙,脚上是舒适的平底鞋,乌发利落地别在耳后。
她本就生得耐看,一双眼睛尤其灵动,此刻素净的模样,竟让林锦川看得有些失神。
直到意识到她可能要出门,刚想站起来,沈亦舟已抢先开口:“我这会要出去,然后去我妹妹那。”
“我陪你一起。”
“不用了,我见一个客户。”
这是逢贺青昨天找她的目的。
她语气平淡,转身就走,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林锦川的唇线瞬间绷紧。
关门声刚落,客厅里便响起“哗啦”一声脆响。
他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摔在地上,然后倒在沙发里大口喘气。
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沈亦舟到了约定的会所。
在大厅等候时,对方的助理先迎了上来:“沈总,您稍等,我们刘总马上就到。”
“嗯,不着急。”
沈亦舟翘着二郎腿坐下,本就是为了避开林锦川才出来,此刻倒也平静。
反倒是身旁的助理,频频看表,显得格外焦灼。
“沈总,您别着急啊。”
沈亦舟扯了扯唇角:“我不着急,你也坐吧。”
话音刚落,会所大厅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几个年轻男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装扮清纯的女人。
助理见她望过去,连忙解释:“沈总,为首的那位是我们市长的儿子,诸行。”
沈亦舟心头一震,随即很快笑了笑:“哦,难怪,看着就气度不凡。”
那副张扬的模样,那张脸。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他们倒是看着挺开心。”她轻声说。
“嗨,出了名的纨绔,整天吃喝玩乐,什么正事也不管。反正闹出天大的事,有他父亲兜着,能不开心吗?”助理察觉到自己说多了,赶紧住了嘴。
沈亦舟唇边溢出一声低笑,拿起包站起身,“既然你们老板有事,我就先走了。”
“沈总!我们老板真的只是耽搁了一会儿,马上就到!”
“下次再约吧,我临时有点事。”
“诶,沈总……”
助理还想挽留,沈亦舟却已快步离开,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上了车,一股难以抑制的眩晕猛地袭来。
狭小的空间仿佛变成了密不透风的牢笼,让她渐渐呼吸不畅。
不过是上车两分钟的功夫。
她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挣脱不得。
那些尘封的旧事,像一颗颗定时炸弹。
在脑海里轰然炸开,一阵阵地冲击着她的神经。
谁能想到。
如今干练果决的沈亦舟,也曾有过安稳的小资生活。
十九岁那年。
她还在邻城读大学,却接到了父亲猝然离世的消息。
一夜之间。
天降横祸,家道中落。
短短八个字,藏着多少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无助。
没了父亲的庇护,公司的控股权被爸爸的弟弟夺走。
她一个被娇养长大的女儿,连父亲留下的遗产都守不住。
紧接着,母亲也受了刺激,凌晨突发脑出血。
沈亦舟把母亲送进医院后,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医院奔波。
脑干出血的母亲,起初还能醒来。
可不知为何,后来又遭遇大出血,从此陷入沉睡,成了植物人。
她半工半读,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奔波生活。
妹妹还在上学,全家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肩上。
人在绝境中,总爱幻想美好的故事,可现实往往冰冷刺骨。
沈亦舟后来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这件事,她从未对人言说。
和大伯打官司争夺遗产,屡屡失败。
万念俱灰之际,她走到了西城的江边。
也是那时,她被酒驾的逢贺青撞倒。
那一刻,她甚至想。
被撞死也好,至少能给家里留下一笔赔偿。
可她终究还是醒了。
那时的逢贺青,不过二十五出头。
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探究与审视,让她莫名地无地自容。
明明是她被撞了,却像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叫沈亦舟?”
后来,她从艺术系转到金融系。
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
当同龄人还在校园里憧憬未来时,她早已在社会的泥沼里摸爬滚打,独自撑起了一个家。
她曾问过逢贺青,为什么总是那么信任她。
他说:“因为你这样的人,挺稀缺的。”
像古代的死士,对救命恩人永远忠诚。
而他身边,或许恰好缺这样一个人。
父亲的死,是她生命里最深的烙印,也是那场剧变,让她在一夜之间褪去青涩,炼成如今的模样。
车窗外的光影飞速倒退,沈亦舟闭上眼,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
指尖攥得发白,连带着心脏都抽紧了。
往事于她,不过是用来摧毁信念、颠覆认知的利刃,是老天爷逼着她看透人性的残酷试炼。
那样痛彻心扉的境地,没能压垮她,反倒炼出一身更坚硬的骨骼。
可总有人在耳边低语:“要是肇事者当时没跑,送进医院说不定还能救活……”
副驾驶的手机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将她从破碎的回忆里拽出来。
为什么又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诸行那张脸?
看到那张脸,旧年能压制很好的不甘嫉恨便会像潮水一般涌上来。
搅动着她的思绪大脑恨不得当场弄死对方。
沈亦舟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接起,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电话那头传来逢贺青的声音:“怎么不等那位刘总了?”
沉默蔓延开来,逢贺青很快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听筒里传来女人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
“沈亦舟你怎么了!”
林锦川开车驶过街角时,一眼就认出了沈亦舟的车。
他被沈亦舟晾在家里,心情有够低落的。
想着也没事干,跟着她也能消消这无聊的心情。
本想慢悠悠地走过去。
可到了主驾驶窗边,却看见车里的女人蜷缩着身体,脸色惨白得吓人。
她是打不开车窗,要在车里闷死吗?
“沈亦舟!沈亦舟!”
他用力拍打着车窗,又去拉车门把手,掌心都拍得发红。
就在他准备砸窗的瞬间,车门突然开了。
沈亦舟像是想逃离这狭小的空间,挣扎着要下来,身体却一软,直直往地上倒去。
林锦川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亦舟,脆弱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沈亦舟抬眼望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衣袖,指节泛白。
“你……”
话没说完,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起。
逢贺青从北城赶来,本就在附近,此刻看到沈亦舟这副模样,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了,一把推开林锦川,从车里翻出一瓶矿泉水。
拧开就泼在沈亦舟脸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沈亦舟,清醒点!”
林锦川被这举动惹得皱眉,却见沈亦舟被冷水一激,眼神果然清明了些。
水溅进鼻腔,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像是终于从窒息的噩梦里挣脱
“逢贺青……”她哑着嗓子开口。
逢贺青皱眉打量着她:“怎么回事?刘总长的像你仇人?”
沈亦舟垂眸,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淡淡道:“没事,天太热了。”
林锦川站在一旁,将两人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看在眼里,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
逢贺青这才侧头看他:“你送她回酒店休息?”
“不用,我自己能走。”
沈亦舟刚想挣开,林锦川已抢先一步将她打横抱起,“我送你回去。”
沈亦舟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林锦川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指腹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一面,看到逢贺青和她很配合默契的将她弄清醒,他又带着十足的嫉愤。
他该拿她怎么办?
沈亦舟一沾到床就沉沉睡去,迷迷糊糊间,能感觉到男人站在床边。
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过了很久很久,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离开。
走廊里,林锦川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板。”
“去查,沈亦舟从小到大的所有事,一丝一毫都不能漏。”
“是。”
吩咐刚落,里间突然传来女人的惊呼声。
林锦川推门而入时,正见方才已然熟睡的女人像被惊起的雀鸟般猛地坐起身,脊背绷得笔直。
他快步走到床边,语气克制又有些急切,“怎么了?”
沈亦舟仰头望过来,睫毛还沾着未散的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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