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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大大YYDS!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 这是我不掏钱就可以看的吗?
  • 就这?你们觉得她好看?笑死人了,我也这么觉得
  • 听说这本书很好看,结果点开一看,呵呵,原来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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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任教电路原理的罗教授近日流年不利,在陪小儿子玩滑板时摔折了腿,于是派了自己的得意门生梁明月来代课。

课没代几节,梁明月名气已在大二学子间小小转了个圈。程文凯便一定要拉着王丛骏来一睹芳姿。

“据说长得花容月貌,清丽无双,可惜是个冰美人,上前搭话的通通铩羽而归,阿骏,你要不要试试?”

王丛骏昨晚通宵游戏,困得睁不开眼,他懒洋洋地说道:“姐弟恋没兴趣。”

上课铃响,门口走入一手抱笔记本电脑的高挑女子。她穿一条墨绿的及膝裙,长发垂在腰间,两相映衬,显得发黑似墨,肤白胜雪。

待得看清正脸,程文凯连撞王丛骏手肘:“阿骏,你快睁眼看看,讲台上那个百分百是你的菜。”

王丛骏不肯动:“你懂不懂什么叫尊师敬长?”

“少来。”

等到教室安静下来,清泠泠的声音响起:“请同学们把书翻开,预习一下本节内容。”

“好听。”程文凯赞一句。

王丛骏终于抬起头来。他们坐在后排的正中间,台上人调整投影、别话筒的神态一览无遗,程文凯啧啧感叹道:“果然美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怎么样?阿骏,你不就喜欢这种清纯高冷,还带点书香气的吗?”

王丛骏:“谁喜欢?你能别每次碰到个周正点的就非说我喜欢吗?你害我多少次了?”

“不喜欢吗?小茜不就是这个类型,我记得你们在一起挺久啊。”程文凯无辜道,“再说了,这学姐可不只‘周正点’,明明相当漂亮,一点看不出大了我们三岁,说高中生我都信。”

“是七岁。”身旁有人纠正他,“学姐是工作了几年后来考的研,比咱们大了七岁。”

程文凯惊了一下:“啊?”

“哈。”王丛骏笑他,“好大个惊喜。”

“不会有家有口,孩子都老大了吧——”

“那倒没有。她就住在西苑。听那边的学姐说,梁学姐生活规律,三点一线,就是寡言冷漠,独来独往,很不好打交道。”

程文凯:“对女生也这样?”

“对。无差别壁垒。反正评价不太好,说她假清高,目中无人什么的。”

王丛骏:“叫什么名字?”

“梁明月。”

“怎么?”程文凯坏笑,“阿骏,你要去攻坚吗?”

“不,”王丛骏从容道,“知道名字以后要绕着走。成天摆脸色的女生谁喜欢?”

此话出口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就和梁明月滚到了一张床上。

人生真是太无常了。

那天晚上,他携伴参加一个小小晚宴。与三两好友聚在一块儿闲聊时,有一道视线总有意无意落在身上,他找过去,很意外地,对上梁明月乌黑深秀的一双眼。

她依旧是白天的装扮,抱手靠在椅背上,就这么看着他——或者他的方向。

视线与他相触后立马移开,不多时又绕了回来,王丛骏嘴角上扬,假作不知。

他想着梁明月“冷若冰霜”的风评,又想两人此前是否有过交集,记忆里干干净净,那为什么往这边看呢?他走到她身旁落座。

距离这样近,他故意不看她。良久,又或许只是一会儿,梁明月起身。

“借过。”她说。无视邻座宽裕的空间,她非要挨着他走过,素白的手在肩上轻扶,指尖慢慢划过后背。

王丛骏扬眉,既为她的大胆直接,又为身体所起的反应。他半边身子都快酥麻,便转去前台开了个房间。

他在通往大厅的曲折回廊截住她。

这走道铺了层厚重的深色绒毯,墙面上绵延着暗纹壁纸,光线昏昏暗暗。梁明月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别处,仿佛含羞带怯,不敢看他。

他心中好笑,将房卡放在她手心,倾身丢下一句“等我”,便转身走人。

经过转角时往那儿一望,她还立在原地,不知想什么那么入迷。

那晚他刚回到大厅,便被两位好友截住,拖着拽着拉去另一个房间。与一众狐朋狗友胡闹到深更半夜,他差点忘记梁明月。还是凌晨要散场,微醺的他才猛然想起:楼上好像有“藏娇”。

他不紧不慢地往电梯走。

脚步落在廊道里悄无声息,他的心静下来,难免想到梁明月。

真奇怪,之前明明都已抛之脑后,这会儿一想,左肩似有若无的轻抚感,又萦萦绕绕挥之不去。

房间里只亮了盏暖黄的壁灯,王丛骏绕过隔断,看了一圈,大床上雪被蓬松齐整,一旁的西式贵妃椅上睡了个团着的人。

他走过去,梁明月曲起身体朝外侧躺着。

王丛骏蹲下,捞起她垂落在外的一缕青丝,柔软微湿,还带有淡淡的香味。

他洗完澡出来,梁明月已在椅上斜靠,松松垮垮的,一手撑着额,盯着他看。

他愣了一秒,接着擦甩头发,有人目光就像黏在他身上,他去到哪儿便跟到哪儿,一点不遮掩。

他坐到她面前,忽然想起今晚未听她说过一句话,有心想逗弄,却发现她的眼睛莹莹润润,像在克制,又像暗潮涌动,不知藏了什么秘密未说,总归不是寻欢式的迫切。

再要细看,他的双眼叫一只手蒙住了,带点隐约的香气,像覆在他心口。

他勾起嘴角,任她将自己推倒,吻在唇际流连。他其实不爱亲吻。可梁明月实在很富技巧,每一个停顿,每一处力度的加重,都让他难忍。

梁明月微微抬起身,如瀑长发垂落他胸膛:“王……”

她才开口便被他一指封住:“叫我阿骏啊。”他绕她一缕长发在指间,“学姐,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梁明月不说话,她的吻代她做了回答。

急促的喘息心跳在夜中渐渐平复,王丛骏拢她在怀中,拨开她额边汗湿的发,看她轻轻颤动的眼睫,低头吻了她一记。

梁明月睁开眼,对上他的目光,仿佛情深意长,藏了数不尽的爱意,王丛骏受她蛊惑,将唇印了下去……

那夜的最后印象是,他还分神一念,这位学姐怕是妖精变的吧。

醒来已近黄昏,手机上有程文凯十七八个来电,他到阳台回拨,接的却是白宏,气势汹汹地质问他到底在哪儿快活,说好了今晚在金源一决高下,都几点了还不见人影,是不是怕了不敢冒头。

“孙子不来。”王丛骏笑骂,“给爷爷等着吧,手下败将。”

白宏回骂几句,让他记得带人来,他说:“在这且得玩两天呢,我们都带了女朋友,你一人打单,那可太抢眼了。”

“他能带谁来呀?”程文凯颇为幸灾乐祸,“只有去大街上拉一个咯。”

“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实在找不到,小凯,晚上我们三个人睡啊。”

“呸!你别来了!人渣!”

他回到屋内,梁明月还在睡,朝他的方向微微蜷着,唯一露出的小脸被细软黑发遮了一半,他走过去蹲下,拨开她凌乱的发,犹豫是自己走还是带人走。理性告诉他,是要到此为止了,可是他的脚像生了根,拇指在她的脸颊上摩挲,越摸越动弹不得。

明明也没什么特别,他细细打量她的青眉长睫,挺鼻菱唇,睁开时有些冷,睡着了却带几分孩子气,激动时眼尾会发红,如泣如诉又热情似火。

怎么不特别?再想下去,王丛骏要走不成了,他将人啄醒,故意撒娇:“学姐,去不去玩?”

梁明月缓缓睁眼,似清醒非清醒,看着他的眼睛里蒙了一层轻纱,她伸出一只手,摸住他半边脸颊,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看他。

王丛骏抓住她的手:“这么爱看我?”

梁明月与他对视,王丛骏逼近她,声音里带了点诱引的意味:“陪我去玩,让你看个够啊——”

她似乎在思考,过会儿才开口:“我没有衣服。”

王丛骏一笑,拿过一旁矮柜上的纸袋,反手一倒,掉出来一条连衣裙。

梁明月也朝他一笑:“熟能生巧啊?”

“冤枉。”王丛骏懒懒散散。

他的车一直往城外开,梁明月靠在座椅上补眠,好像一点不关心。倒是程文凯,看清副驾上下来的人,受到了惊吓。他“梁”字方出口便被王丛骏警告的眼神憋了回去。他以匪夷所思的神情回望,接下来的时间成了只热锅上的蚂蚁,一心等着王丛骏落单,好抓来拷问。

传说中的“冰山”更让他大跌眼镜,跟在王丛骏身边,哪还有半点架子,说千依百顺小鸟依人也不为过了。

王丛骏让她等,她便等;让她和别的女生坐缆车下山,她便去。站在争奇斗艳的花丛中,她扎个高马尾,一袭黑裙,顾盼间的姿态就已将周围人通通比了下去。

程文凯怎么看怎么不可置信,一天前她还在讲桌旁讲电磁场的基本量,还是朵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这才四十八小时不到,她居然跟着王丛骏出现在金源?

太玄幻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怀疑那些传言的真假,还是请教好友的“通天”本事。王丛骏刚打完电话,伸手拽了拽他:“还看看看,看什么看?”

程文凯勾住他脖子:“大佬,这次我真叫你大佬,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王丛骏装傻。

“少来,梁明月啊!你昨晚不是在——她也在?”

“嗯。”

“你给人家下药啦?”

“是啊,下的迷魂药。”

“哪儿买的,这么见效?”

王丛骏停住脚,偏脑袋看他,眉头帅气地一挑:“看见没?我往她面前一站,就是迷魂药。”

程文凯半信半疑,他知道王丛骏德行,主动是不可能的。他说:“这么肤浅?”

王丛骏耸耸肩,不置可否。

“她不会认识你吧?”

“认识啊。”王丛骏想起梁明月昨晚才出口便被他堵住的名字,“她知道我是谁。”

“那人家就是冲你来的啊!真是人不可貌相。阿骏,你真是上下通吃,老少咸宜啊——”

“去你的——”王丛骏抬脚一踹。

“哈哈哈!”程文凯躲了一阵,又贱兮兮来问,“哎,学姐怎么样?”

他还要再问,车童已将两人的车开至身边。王丛骏又踹他,“赶紧滚吧你,嘴真碎。”

“再问一个——”

王丛骏手一拉,将声音关在门外。

金源是雁城一个高端会所,建筑横亘几座山头。

白宏带着座驾,在弯道的起点候他已久,王丛骏将车滑至他身边,听见白宏嚣张喊话:“小骏小骏,听说你带了个神仙姐姐来,在哪儿呢?等会我要赢了,你得让她陪我吃饭啊!”

“少做点梦吧!”

枪声响起,车轰鸣着疾驰而出。

缆车上的女生也在跳脚喝彩,梁明月望了眼蜿蜒山道上紧咬的两辆艳丽跑车。

“小白飙起来真是疯。”一个穿着嫩黄色短裙的女生扶住护栏,一面目不转睛地盯住下面,一面喃喃道,“也不知道这回谁能赢——”

好几个女生扑哧笑起来,有个短发女生故意说道:“真的吗?小乔啊小乔,你真不知道谁赢啊?”

小乔叹了口气:“那我肯定希望小白赢啊。想都不准我想一下,你们也太坏了。”

众人大笑,小乔又是一阵小拳拳,雪雯抓住她的手问道:“哎哎,小乔,你劝劝你家小白呀,干吗老跟王丛骏死磕呢?回回输,回回比,好歹换个人呀。田田,佩佩,你们说是吧?”

田田:“是呀。”

小乔挺无奈:“小白不甘心呀,他觉得自己次次都有飞跃式进步,赢回王丛骏只差一点时间而已。”

“没有一点悬念,我们家文凯现在都懒得打赌了。”雪雯摇摇头,指向山脚,“你们看,王丛骏故意在终点线前等着呢!”

到了中后段,白宏就知道胜负已分。不过王丛骏又装模作样地在一脚油门便冲过的地方等着他,还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他偏偏不信邪,一脚踩到底——擦在他后边过线。他气得猛拍方向盘:“什么破车!”

“热烈庆祝啊!宏子!只差一丁点儿了,这次真只差一丁点儿了!”

“下次肯定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白宏黑着脸:“滚,滚,滚!”

王丛骏靠在车旁,身后是无边晚霞,欲坠夕阳,他抓抓有些凌乱的头发,语气欠扁极了:“服吗?”

“算你狠。”白宏在他肩上拍一掌,“我们再比一个。”

“怎么比?”

白宏随手捡了块石头,在十来米开外的地上划下一道白线,人往白线后一站。

“你开,我是终点;我开,你是终点。谁用时短谁赢。”他扬着下巴,挑衅地看向王丛骏,“敢不敢?”

程文凯揽过白宏肩膀开玩笑:“小白,你别不是输红眼了,怀恨在心,想趁这个机会把咱们小骏撞飞吧?”

“放心吧,程文凯,用不着你母鸡护崽似的拦在前边,让你们小骏先来不就成了!”白宏动手赶人,“都走走走,惜命的都边上去。”

众人嬉笑着往两边退开,程文凯在王丛骏身边留了一句:“别太疯了。”

王丛骏不知听没听见,他把钥匙抛给白宏:“你先来!你可千万别不行啊,小白!”

梁明月全程跟着前边的几个小姑娘,从出口拐向山脚的大道。

离路边越近,喧闹声越大,仿佛那边有什么不容错过的盛事,姑娘们追着跑着,加快了步伐。梁明月落在最后,随着人潮停下,因为身高的优势,她的视线轻易越过面前的几个脑袋——待得看清面前景象,梁明月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黑亮空旷的柏油路上只站了王丛骏一人。

金乌西沉,灿烂霞光里,他立在原地,张开双臂微仰着头,衬衫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侧影纸一样单薄,又或许不是风,是那辆冲他加速猛冲眨眼便到眼前的车。梁明月的脑中一片空白,她好像突然失聪,双腿却快过中枢,飞速奔过去将人推开。

冲力太强,两人都跌在地上。

王丛骏背部着地,撑在地上的手肘擦出一片辣疼,他恼火极了,一挥手将身上人推开,在抬眼的同时却与梁明月在零点几秒的缝隙里对视。电光石火间,他被定住了手脚,为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后怕、遗憾、悔恨,甚至是痛楚,她的眼睛因为这些奇异的情绪光华顿生,王丛骏怔怔的,身上某处被狠狠击中。

他甚至忘了起身。

白宏被这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气个半死,一脚急刹,在车轮刺耳的摩擦声中,他火都不熄,气冲冲地奔过来兴师问罪,正要破口大骂——梁明月一骨碌爬了起来,二话不说,将他一脚踹倒在地。

旁人看得呆了,白宏自己也呆了,他不可置信地将视线缓缓移向面前的陌生女人,心头火腾地一下升到三丈高,大骂了一声。白宏从地上跳起来,扑过去抓人来算账。

王丛骏比他更快,一闪身已挡在两人中间,将梁明月护在身后。

“让开。”白宏沉着脸。

“小白,”王丛骏拦着,手安抚似的放在他肩头,“听我说,小白,她没见过,不懂事。算我输了,你放她一次。”

王丛骏铁了心护着,白宏气再不平,也知道自己是碰不到人了,他指着梁明月鼻子骂道:“你哪儿来的疯狗?莫名其妙!病没好就别跑出来吓人!”

梁明月不作回应,只一脸厌弃地看着他,像在看路边的垃圾。倒是王丛骏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白宏冲车子踢了一脚,他放了狠话:“别让我再看见你!”

梁明月转身就走。

王丛骏回头去拉,被甩开,她极其失望地看他一眼,大步往外迈,王丛骏被那一眼看得寒从脚底起,愣了一秒才追过去。

程文凯象征性地鼓了鼓掌:“优秀。”

有好事者道:“王丛骏哪儿找来这么个宝贝?”

程文凯:“你也想要?”

一个说:“怎么不想?这姑娘痴得很啊,跑过去那叫一个决绝,那叫一个奋不顾身,我差点以为王丛骏真要被撞死了。”

另一个说:“对啊,架势太足,搞得我都紧张起来了。”

程文凯悠悠道:“兴许这姑娘演技好。”

“她看着仙,踹小白那一脚可一点没留情,真带劲。”

王丛骏拦不住梁明月,便任她往前走。他脚步轻快地跟在身后,跟一阵又玩儿似的拦一阵,反复几次,梁明月就是再瞎都感觉到了某人的好心情。她怀疑她都听到口哨声了。

她停下来:“你就这么开心?”

“你就这么爱我?”

梁明月顿住了,王丛骏身躯微弯,歪头来看她的表情,他轻声问:“梁明月,你这么爱我吗?”

梁明月皱着眉:“你脑子被撞坏了?”

王丛骏:“你这么英勇,我怎么会被伤到?”

“是我蠢。”梁明月说,“是我多管闲事。”

王丛骏:“你是不是生怕我出事?”

梁明月看傻子一样看他,她闭眼沉默了一阵,才问道:“你想过万一——在乎你的人有多心痛吗?”

“是你会为我心痛吗?”

王丛骏依旧笑吟吟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梁明月冷笑一声,不再说了。

“我们之前见过吗?”王丛骏问她,“学姐,你暗恋我吗?”

梁明月怔了一下,王丛骏笑了,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白痴。”梁明月的表情又冷了下来。

王丛骏一点不生气,他抬起手肘,红红紫紫的一片,还混了沙土。他可怜兮兮地说道:“你看,你冲过来力气那么大,都破皮了。”

“明月,”他去拉她的手,“明月,”多叫几次名字,她虽然还是紧闭着双唇,神情却似乎软化了,“明月,回去吧,我保证再不跟他们这么玩了。好吗?好明月。”

梁明月能说什么,她贪恋他唤出口的一声声“明月”,“中邪”一般跟着去了。

那日过后,王丛骏变得黏人不少。

以往一跟着朋友疯玩,便会将女生赶开的王丛骏,现在化身幼龄儿童,连打个网球出了汗,都要跑出去让梁明月亲手擦净。

程文凯二十年来就没见过这个光景,被恶心得不行。

雪雯也走上前来要给他擦,程文凯自己接过,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说道:“真贴心,不过晒着你我可要心疼了。”

“别打了吧。”雪雯拉着他撒娇,“这都有点热了。”

“自己非要跟来。”程文凯在她脑门上一点。

雪雯往后一倒,站不稳似的:“那还不是看梁姐姐跟着王丛骏来了嘛。”

“叫得这么亲热,干吗又排挤人家?”

雪雯脸一红:“什么排挤,哪有那么幼稚?”

程文凯笑了,他说:“宝贝儿,还不明显啊?”

他下巴一抬,指向球场边上撑着的巨大阳伞,这阳伞撑了好几个,下边都摆了藤椅和小圆几,小圆几上又铺满了切盘的水果和冰饮,是专给女生休息用的。

其他桌热热闹闹和乐融融,只有梁明月孤零零地独霸山头,周围冷清又寂寥。

不过王丛骏一去,姑娘们谈笑就不够专心了,耳朵都长了一些。

雪雯道:“那我们不熟嘛,不好贸贸然去讨人家嫌咯。”

“嗯,真懂事。”

雪雯:“这个梁姐姐什么来历呀?”

“人家就坐那儿,你去问啊。”

雪雯走回去,还未坐下,田田便直起身,急切地问道:“怎样?”

雪雯撇撇嘴:“让我自个儿问。”

“哎,讨厌。”田田跺脚。

雪雯:“刚刚王丛骏和她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卿卿我我打情骂俏呗。”

小乔:“真没想到王丛骏吃这套,昨晚上差点没把我看傻哦。”

其他人纷纷附和,表情如出一辙的复杂。

昨晚梁明月居然就在她们眼皮底下,演了这么一出夸张戏码!她们目瞪口呆之余,一致认为她太扫兴了,同仇敌忾地将她“批判”了许久。

雪雯:“男人就这么好骗啊,没看他消失了一整晚,今天又这么形影不离蜜里调油的,心里不定多喜欢呢。”

小乔:“对,刚刚还给她喂水果了。唉,什么时候见王丛骏这么温柔过啊。”

佩佩很不服气:“还以为王丛骏多难搞呢!这么低段的戏都能上当——不就将他推开吗?我指不定发挥得还好些呢!”

她们摇摇头,又看一眼相隔两个桌位,相距不到五米的梁明月。

她望着王丛骏的方向,手中端一杯冰水,明明将她们的对话尽收耳底,却面无表情,仿佛无知无觉。

晚间,男男女女陆陆续续聚在山顶。

山顶有间开阔璀璨的大厅,三面墙并天花板都是玻璃打造,抬头是墨蓝天空和星月,往外是金碧辉煌的雁城夜景。隔了这么远,这么高,城区与远方的交界,模糊成了一片流光溢彩。

王丛骏将梁明月带进去,便不见了踪影。

梁明月坐在落地窗边的高脚椅上。

有杯酒送至她手边,她抬头,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嘴唇上方留了短短的两道胡子,一笑却露出两个酒窝来。

“一个人?”他问。

梁明月移开目光,漠然置之。

他也不恼,又靠近了一点儿,凝视她侧脸:“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打住啊。”王丛骏走到前面不给他发挥的机会,“石磐哥,你就别想了。”

“小气。”石磬哼一声,将杯中酒饮尽,转身走了。

王丛骏低头,将梁明月垂落的发别在耳后,勾起她下巴:“学姐,有人来搭讪,你要打发走才对啊。”

梁明月:“你不是来了吗?”

王丛骏笑了,他将她的座椅一转,面向雁城的夜色。

“什么时候回去?”梁明月问。

“明天。”

“这么快。”梁明月极轻地呢喃一句。

王丛骏勾起嘴角,侧过身来看她:“学姐,你是不是舍不得啊?”

梁明月看他许久,忽然抬身来吻他,王丛骏闭着眼,压住她后颈,加深这个吻。

次日,王丛骏将人送回西苑,驶离学校时接到程文凯电话,叫他去一趟佳膳。王丛骏手一转,调了方向。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里间,哗地一拉门。程文凯毫无风度地盘腿坐在竹席上,面前方桌大盘小碟铺满,明显都动了一些,筷底还夹着一小片鱼。

程文凯往他身后看:“哎哟,一个人来的,还真送回去了?”

王丛骏坐在他对面:“你多大了,还要人陪着吃饭?”

“反正你也一个人,咱们相依为命不是挺好?”

“谁要跟你相依为命?”王丛骏拿起筷子,“我真是服了,下次能不能麻烦你放过我,打给该打的人?”

“其实不叫你也行。”程文凯坏笑道,“我现在发现有一个人也很合适,特安静,问她都不开口的那种。”他手一伸,“阿骏,把梁明月手机号给我。”

王丛骏一筷子敲回去:“少做梦。”他动作一停,忽然想起他好像没有梁明月的联系方式。

不怪他大意,这两天梁明月跟他寸步不离,他极少或者压根就没见她用过手机。她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人。

程文凯:“阿骏,你变了,你以前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打我的。”

“对,”王丛骏没好气道,“是我错了。打你根本不需要理由。”

程文凯大笑,他说:“对了。阿骏,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说你这回中大彩,终于找到真爱。”

“真爱?谁?”

“梁明月啊。”

程文凯:“你看不见自己这两天多反常吗?”

“哪里反常?”

“哪儿都反常。从赛车完,就对人梁明月千依百顺,要多特别有多特别,好像完完全全被收服。”

王丛骏无所谓道:“你们想太多了。”

“怎么没见你跟以前的女朋友这么投入?”

“以前的女朋友也比不上梁明月投入啊。她把我推到地上,我吓了一跳。”

“你觉得她爱惨了你?”

王丛骏想了想:“不知道。她很矛盾。”

梁明月有时候会给他一种深爱的错觉,比如那次在他心中深深烙印、想起便会心跳加速的对视,比如在暗处纠缠的无数个亲密时刻。

可她为什么又在某个瞬间犹豫,为什么仿佛挣扎过后才能与他靠近?他觉得不解,觉得兴味盎然。

“也许她放长线钓大鱼。”程文凯说,“爱也好,迟疑也好。她演给你看的。看,你这不是上当了吗?”

“哦。”王丛骏懒得争辩。

一直到周五,新的一节电路原理课来临,王丛骏都没有等来梁明月的来电。

当然他不承认自己在等待。他只是觉得事情这么没首没尾,很奇怪。所以他乖乖去上课了,打算瓮中捉鳖。

谁知门口走进来的,是拄着拐的罗教授。

大课都是两节连上,他面无表情地坐完一节课,心情有点糟糕。

其实停在这里刚刚好。一切正好回到正轨。

那梁明月呢?王丛骏不得不想,或许她根本不想有以后。他忆起在西苑门口的最后一次见面,她在他脸颊边轻轻吻了一记,所以那不是再见,那是道别。

王丛骏感到恼火,因为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个结论。因为梁明月在他脑海中鲜明生动、存在感十足。

“嗨。”

面前出现一张大大的笑脸,是一个歪着脑袋的女孩儿,栗色卷发,眼睛笑得弯弯的。她朝他眨眨眼:“你好,我叫岳珂,可不可以做你女朋友?”

岳珂一口气说完,脸就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她其实没有这么单刀直入跟人家表白的经历,不过听前辈们说,王丛骏就喜欢直接直白、不扭捏拿乔的女孩儿。她也只好克服羞怯,大大方方地来追求一下了。

她知道王丛骏在看她,也知道自己好看,只是他迟迟不回答,让她的心七上八下,勇气仿佛都流失了。她握了握拳,给自己悄悄打气,又笑一笑,语音娇软:“可不可以嘛——”

她听到周围有哨声、喝彩声,脸烧得更厉害了。

这么可爱的女孩儿,比梁明月可爱多了。王丛骏这么想着,逗了她半天,最后才说:“可是我有女朋友了。”

在众人的笑声中,岳珂走了,走到门口还往回看了一眼。她觉得王丛骏真的好恶劣,和传言中的一点没差,可是他真的好帅。

王丛骏这么胡闹一通,心情也不见得畅快,他在教学楼下站了会儿,决定不难为自己。

还未走进研究院的大楼,王丛骏就看见了梁明月。

她站在球场通往小食堂的林荫道上,穿一条砖红色的吊带长裙,长发盘了圆髻,显得皮肤雪白,脖颈修长,十分吸人眼球。

有位手抱篮球的高大男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嘴里似乎在飞快地说着什么。

王丛骏站在另一侧的台阶上,等着他们走过来,因为树的遮挡,梁明月并未留意到他。

他听见男生说:“学姐,我们明天下午有对抗赛,你真的不来看吗?学姐,你来的话,我们一定能发挥得特别好!学姐,加个微信嘛,明天我叫你——”

梁明月置若罔闻,只顾疾步往前走。男生见小食堂近在眼前,急了,忽然一个大跨步,拦在她面前,赖皮道:“我不管,学姐,我不会放弃的,你要不肯给我,我就一直缠……”

梁明月根本不听他废话,绕开便走,男生不让,他双臂平举,她往哪儿走就拦在哪儿,梁明月脸上表情极度不耐烦了,男生却丝毫不察,见她停住脚,还笑嘻嘻挺得意似的。

王丛骏正要过去,就见梁明月一脚狠狠踹在男生小腿胫骨上,男生愕然之下吃痛跳脚,再要追时梁明月猛地转身,指尖快戳上他鼻子,寒声道:“滚。”

她双目冰冷,好像真的不想再看他第二眼,男生有点被震慑到了,又听她冷冷道:“别来烦我。”

他在她远去的脚步声里摸摸鼻子,讪讪道:“这么凶的吗……”

王丛骏第一次见识她这一面,莫名觉得十分新鲜又十分血热。他在她要走进小食堂时,扬声喊了一句:“明月!”

如愿看见那人停住脚步,恰巧一大拨学生推搡着出来,她在汹涌人潮里回头。像电影里的慢放镜头,王丛骏大步过去,箍住她纤细的腰,贴紧自己,挑起下巴吻了下去。

梁明月睁着眼,身躯僵硬,她好像没有反应过来。王丛骏稍微退开一点儿,箍在腰间的手却又加了点力气,梁明月被迫踮脚,目光中有意外,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犹豫。可她的手稳稳放在身侧,到底舍不得推开他。

王丛骏一笑,以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梁明月,你就别装了。”

梁明月定定看了他两秒,闭上眼,勾住他的脖子回吻。

这大伤风化的几幕戏发生得风驰电掣,围观群众还没从刺激中回过神来,男主角已拉着女主角跑远了。

到了车上,两人又相拥着亲了一场。王丛骏看着在他怀里气喘吁吁的梁明月,连日来的不快消散大半,他揉着她的耳垂,半真半假地抱怨:“我不喜欢欲擒故纵,”他说,“我就喜欢直来直往,像你开始那样。”

梁明月抬眼瞧他,两人都很明白对方意指何方,她忽然问道:“你有几个女朋友啊?”

王丛骏:“只有你一个。”

梁明月哼一声,明显不信的样子,王丛骏笑了,他抓她的手放胸口:“心里只有你一个。”他学着她的语气,“那你有几个男朋友啊?”

梁明月:“好几个。”

王丛骏开怀大笑,他想到方才她对别人的冷酷不容情,心情难以言表的舒畅,他说:“哎,明月,你怎么那么爱踢人啊?”

“你看见了?”

“看见了。你好凶哦。”他亲亲她的眼睛,心头的一点得意不小心跑了出来,“你是不是没法儿抗拒我?”

梁明月不说话,王丛骏非要逗她:“说啊,是不是看见我就喜欢,只想让我靠近?”

“你想太多了。”

“嘴可真硬。”王丛骏发动车子,大方道,“我就诚实多了,真的只有你一个。”

王丛骏把梁明月带回了家。

他住的地方不算大,几个房间的非承重墙被推倒,连成了一个特别开阔的空间,关着的门只有两扇,一个锁着洗手间,一个锁着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厨房。

来过的人只有程家姐弟,王丛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梁明月,一个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相识十天不到的女人带回来。

但当他关上身后的门,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他从后边环住她,在她耳边轻语道:“你看,你是第一个,真的只有你一个。”

因为钟点工的每日光顾,屋内整洁如新,窗明几净,几个功能区一目了然,微风轻摇着纱帘,阳光漫洒在地毯。

王丛骏发现怀中的人在轻颤,笑她:“这么感动啊?”

梁明月拿开他的手,她往前走了几步,立在屋子中央,目光随着脚步转了一圈,定在他身上,她张开双臂,王丛骏走过去,捧住她的脸亲了下去。

青天白日,两人在床上滚了几回。

滚到夕阳西下,小睡醒来,梁明月迷蒙睁眼,就着昏黄的光线往四周一扫,有几分不知今夕何年此身何处的错位感。

她翻一个身,对上王丛骏熟睡的俊脸,看了一阵,她靠得近了些,手指划上他鼻梁,还未走到鼻尖,听见有人的肚子叫了一声,她的手指叫人捉住。

王丛骏闭着眼笑起来,无声的,嘴巴却越翘越高,弯成了一道桥影。他往前一拱,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闷闷道:“我好饿啊……”

梁明月要把手挣脱,王丛骏不放,他抱着她的腰越缠越紧,温热的唇吻上她锁骨。

王丛骏不闹了,他低笑几声,摸过来手机要叫餐,梁明月将他的手按住。

“你……”梁明月伏在他身上,“你想吃什么?”

王丛骏有点意外,他确认似的睁大眼:“你要给我做吗?”

“你想吃吗?”

“想啊。”王丛骏笑了,“可是我这儿什么都没有。”

“去买啊。”

王丛骏之前也陪女友逛过超市,但无论如何转悠的都不是这些货架。

经过零食区域时,梁明月无比自然地从最上层拿了一大包偏辣味的进口海苔。王丛骏微微讶异,这是他小时候爱吃的零食,梁明月是连这个都知道,还是纯属巧合?

见他神色有异,梁明月停下脚步:“你不喜欢吃吗?”她作势要放回去。

王丛骏拿了回来:“谁说我不喜欢?”

梁明月雷声大雨点小,摆出的架势好像要为他做满汉全席,结果只简单地拌了面条。

王丛骏看她切肉、炒番茄、过面、加调料、搅拌,从未经过烟火的厨房飘出阵阵香味。

他故意说:“你就拿这个打发我啊?”

梁明月不理他,将一大一小两碗都端出去,王丛骏跟过去坐下,架子挺足,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

梁明月:“好吃吗?”

王丛骏矜持道:“还可以。”其实味道极好,入口爽滑鲜嫩,余味悠长。

两人对坐,王丛骏越吃越快,梁明月却不怎么专心,她更专注于看他表情,好像他的反馈对她来说很重要似的。王丛骏心中暗爽,很给面子地吃完,手一伸:“手机拿来。”

梁明月警惕:“干吗?”

“你说呢?”王丛骏敲敲桌面,“我是不是每次都要到门口来找你?”

“要不咱们随缘见吧。”

王丛骏:“什么?”

“我晚上还要回去,有个报告要交。”

“哦。所以呢?”

“我基本不怎么用手……”

“梁明月,”王丛骏不耐地打断,他说,“你能别口是心非吗?你不怕我真撂开手?”

梁明月沉默一阵,拿出手机解了锁,王丛骏抽过去,给自己拨号,惊讶地发现她确实没有存号。

“真不知道你拿手机是不是做摆设。”他顺势翻了遍她的通讯录,寥寥几个人名,一拉就到了底。

“还我。”梁明月微微变色。

“这么紧张啊,”王丛骏往后一靠,单手举高,手机却突然振动起来,他一看,屏幕上三个大字:周琪儿。

他递给她,梁明月一接通,那边便传来颇为激昂的女声:“宝贝儿——”

后面的听不清了,梁明月显然有点尴尬,走远了和人通话。

“没想到你还有朋友。”王丛骏的语气很欠扁。

王丛骏时常会来实验室等她。两位各具话题度的人物出双入对,毫不顾忌,这段关系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当然具体是什么关系,也没人去找两位当事人求证,确实也没什么好求证,如果不瞎的话。

这其中最惊讶的当属梁明月室友,夏思盈。最开始有人向她打探时,她像在听天方夜谭,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么可能扯在一起?

而且她那位室友,说好听了没有七情六欲,说直接了,和石头没什么两样。

夏思盈至今记得八月第一次见梁明月,她拉着行李箱进来,与蹲在地上啃西瓜的夏思盈对视一眼,像越过一团空气,径直进了自己房间。夏思盈被梁明月的美貌震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貌似被无视了。

那天一直到夜深,梁明月的房门都再没打开过。说是同居,因为不在一个实验室,作息时间也不同,两人极少碰见,夏思盈只能通过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判断她在不在,睡没睡。

长得好看的人自带磁场。刚开始,来她们这儿串门的都格外多些,不过吃闭门羹的次数多了,她们这儿就渐渐变成了最冷清的一间。

慢慢地便有不好听的话传出,说梁明月这不好那不好,性格尤其不好。虽然后半句说的是实话,但还搭了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就很耐人寻味了。路人但凡问到夏思盈这儿,她一概摇头,怎么都只有两个字:“不熟。”

确实不熟。她虽然爱八卦,可做不出无中生有编排室友的事,而且几个月习惯下来,她觉得这样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别的寝室好多看似亲密的塑料姐妹花,背后比这可恶心多了。

偶尔夜间夏思盈在公共区域活动,能听见梁明月在里边打电话的动静,房间隔音很好,她听不清讲了什么,几次好奇得要命,差点去贴墙脚,到底克制住了。

万万没料到,梁明月瞧着不声不响清心寡欲,谈起恋爱来这么惊天动地。若不是亲眼看见两人在楼下吻别,夏思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她坐在小客厅的沙发里,看似镇静地喝水,实则心中有惊涛骇浪在翻滚。她直直盯着门口,等着梁明月开门进来,对上她饱含千思万绪、好奇得快爆炸的眼睛。

梁明月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她打开门,对上她的目光,朝她点点头,便进了自己房间。

和昨天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夏思盈泄了气。想这姐姐情绪未免也太不外露了。说起来,她无意得知她年龄时,着实吓了一大跳,真是人不可貌相。问题也没见她怎么做管理,有些事真是羡慕不来。

但勇气或许还是可以实名羡慕一下的,换成她的话,真不敢和小七岁的弟弟搞对象。这么一想,她脑海中出现王丛骏的脸,立马开始动摇。人对自己的了解果然还是不够透彻。

活到二十多岁,夏思盈见过很多陷入热恋的女孩。不管是活泼外向的,还是文静内敛的,女孩儿只要沉浸在恋爱中,或多或少总和平时不一样。

顺遂甜蜜的时候周身在冒粉色泡泡,会不自觉地和周围人撒娇,会傻笑,会做很没道理的任性事,好像有人宠爱便有了依仗。糟糕的时候就更没条理了,理智变得不理智,客观变得不客观,一喜一怒,情绪的点滴波动都被无限放大。

她们敏感、张扬、自怜自艾,又底气十足,再稳当低调,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一点被爱的马脚。

而梁明月则不同,夏思盈出于好奇,悄悄留意,暗暗观察,发现她和从前别无二致,照常上课,照常来往实验室,照常时时刻刻摆着“冰山”脸。唯一的迹象便是外宿频繁。

其实有这一点已足够算作如山铁证。夏思盈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是期待梁明月性情大变多几个笑脸,还是期待梁明月为约会忐忑着装时询问她意见,又或者能拉着她这个室友分享恋爱历程。

她遥想着这些温馨的场景,再想想它们发生的可能性……夏思盈叹了口气,得出最贴近现实的结论:可能这就是成年人……不,熟女的恋爱吧。她想着想着有些脸红。

王丛骏逐渐发现一件事。

梁明月居然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开始他并不在意,毕竟她一直就是这个作风,他也不介意让她在这上头占点便宜。可有时他电话拨过去居然无人接听,回拨是不可能的。只会在良久之后收到一条语气冷淡的信息:“有事吗?”

王丛骏第一次被这样对待时,气得要笑了,他将手机丢开,打算好好冷她一冷。

冷到过了半月,依旧死一样寂静。

他气得要死,暗骂她是个千年乌龟,耐力惊人还死犟。而他虽然很不争气地拐去了研究院,都已出现在她眼前,到底心气难平,便故意当她是空气,只在门口与别的女孩说笑。

梁明月看见他,顿了一下,收拾桌面的动作明显变慢了,她拖拖拉拉慢慢吞吞,半天不出来。

终于摆弄停当,见他还堵在前门口,梁明月果断转身朝后门走去。

王丛骏眉峰一皱,脸色立时不好看起来。

面前女生的目光顺着他的聚焦点一望,笑了笑,走了。

王丛骏眼看着梁明月出了门,眼看着她越走越远,越走越慢。

他嘴角露出点笑意,双手抱胸,靠着墙,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停住脚,回头,向他的方向走回来。

楼道很长,磨蹭了这么久,旁人早走得一干二净。

梁明月的小方跟踏过地面,嗒、嗒、嗒,她停在他面前。

“去吃什么?”她问。

王丛骏笑了:“梁明月,你装傻充愣真是一流。”

梁明月想了想:“这段时间有点忙。”

“嗯。”王丛骏等着她的下文,“还有呢?”

他等着她认错,等着她求饶说再不敢了。

“还有什么?”梁明月不以为意,来拉他的手,“走吧。”

为了表示气性,应该甩开比较有排场。但王丛骏还是任她拉住了。他本来是抱了严惩的决心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淡了一点,可能是她一见到他便挪不动脚的样子取悦了他。

两人往外走。王丛骏还在心底不怎么甘心地盘算,她这么轻描淡写一语揭过的态度太可恨了,坚决不能助长,要想个办法好好治治,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想着想着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其实有时即便电话接通,梁明月也很能拿乔,推三阻四说不来,好像隔着话筒,他的魅力也减弱到了只剩一丝电波。

只有出现在她面前,她才会乖乖的,二话不说地任他处置。

程文凯说梁明月这是高妙的忽冷忽热擒男术,为他量身打造。

程文凯做西施捧心状:“啊,她竟然敢这样对我,好特别哦,本少爷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呢,这是爱情啊——”

王丛骏一脚将他踹出老远。

他被激起好胜心,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有意摆出深情款款的模样,不管是热衷的声色场所,还是顶配的私人游戏室,一一带她去遍,听见旁人打趣他收心找到真爱,也只是脉脉含情笑而不语地望着她。在学校示爱就更张扬了,鲜花礼物流水般送到她面前,弄得风风雨雨沸沸扬扬。别说他人议论他被完全俘获,连王丛骏自己都差点相信,梁明月是他此生挚爱了。

架势这么足,梁明月却不接招,只在某日睡前,跟他说了一句:“你无不无聊?”

“什么?”王丛骏装傻。

梁明月却闭了眼,不再开口。她靠近他,他很自然地将她收入怀中,两人的肢体语言已无比亲密,一相触便知对方所求。不多时,梁明月的吐息变得均匀绵长,好像一秒就入了梦乡。

王丛骏拨开她垂在脸庞的几缕发丝,拇指抚过她眼底一抹淡淡的青色,知道是这段时间既要赶数据,又被他拉着东奔西跑,累到了,他忽然很心疼,在她额角亲了一亲。

梁明月明明无意识,也在他喉间啄一啄以示回应。

王丛骏笑了,想自己确实够无聊。

一个周末,再加上请了几天假,王丛骏与一众好友一起,跑去西欧疯玩了一圈。

飞机落地是下午三点,王丛骏足足睡够十一小时,正神采奕奕,程文凯要拉他去玩,他义正词严地拒绝:“我不去,我家明月肯定想我了。”

程文凯笑出声:“是吗?人家短信电话一个未来,你怎么感应到的?”

王丛骏优哉道:“你不懂,梁明月就是走这个路线的。”

他快到学校才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儿。

“在外面吃饭。”梁明月答。

王丛骏有点意外,梁明月一般是不出校门的,他问道:“和谁?”

“你在南门等我,我马上回来。”梁明月挂了电话。

王丛骏驶往的方向正好是南门,街道两边林立着许多学生党爱光顾的餐馆,他将手机抛到一边,放慢了车速,目光往两边搜寻。

梁明月很好找,王丛骏在一家湘菜馆的门口看见了她。他停好车,发现她身旁还站了个男生,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两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王丛骏当即黑了脸,将对方上下一打量,从头到脚都差自己甚远。

他还是很不痛快,除了他,梁明月什么时候让别人接近过?他走过去,大剌剌地往两人面前一站。

梁明月抬头见是他,居然飞速看了该男生一眼,王丛骏心中更火,他把梁明月往怀中一揽,颇带敌意地道:“谁啊,不介绍一下?”

男生的眼睛瞪大了,盯住王丛骏搭在梁明月肩上的那只手。

“没什么好介绍的。”梁明月恢复镇定,她对男生说,“好了,你今天就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男生也不多话,好奇的目光在两人间一转,大步走了。

王丛骏质疑地看着梁明月,语气很不好:“什么叫‘没什么好介绍的’?认识一下都不行?”

“又不交朋友,有什么好认识的。”梁明月拉他的手,“走啦,去车上。”

两人上了车,王丛骏又问:“他到底谁啊?”

“我学生。今年刚上大一。”

“哪门子的学生啊?”

“我是他高中老师。教他物理。”

这王丛骏倒是没想到,他还以为是像他一样的半路学生,脸色终于好过一点,还是嘴硬道:“那也没必要站这么近,笑这么开心啊,他特意来找你,八成心怀不轨,我还是你学生呢。”

“你只能算小学弟,人家那是喊了我两年老师,我正儿八经看着长大的。”

王丛骏不屑地冷哼:“还看着长大,高中生也不小了,该长的早长好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谁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

梁明月逗他:“你在说你自己吗?不就比人家大一岁,别搞得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才不放心啊。这句话王丛骏说不出口。他板着脸:“反正以后不准单独见男学生,要带我去。”

“你怕什么?”

“怕你寂寞难耐。”王丛骏没好气,“你跟我好的时候可是一点不手软。”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王丛骏跳了脚:“哇,梁明月你什么意思?你当我很好上手吗?”

“我是说,你以为我谁都能看得上啊?”

王丛骏卡了壳,他应该接两句气焰嚣张的话,比如“你就直说你爱我爱得要死”,又或者“既然这么爱我干吗又次次装模作样不找我,死要面子能当饭吃吗”,来灭灭她的威风。而不是目视前方,为这小小的调戏慌了手脚。

梁明月扑哧笑出声:“好啦,管别人那么多干吗?我就爱看着你。饿不饿?回家弄东西给你吃?”

两人回去做饭,吃完饭后王丛骏靠在门边,看她收拾碗碟。

收拾完以后,梁明月累得没了筋骨,提不起半点力气了,王丛骏玩着她的手指,精神还相当不错,非要拉着她说话。

“明月,你在哪里教书?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原来是老师。”

“邵城。”

“只教物理吗?教了多久?”

“三四年吧。”

“你本科在雁大读的吗?”

“嗯。”

“那为什么要去邵城教书?你是邵城人?”

“嗯。”梁明月有点不胜其扰,“你还睡不睡啦?”

“我白天睡了很久,”王丛骏亲亲她的眼皮,“你睡吧。”

“不对,先别睡。”王丛骏忽然坐起,去翻自己衣服,“我给你带了东西。”

梁明月只得又睁开眼,单手支着脑袋,看他开灯,摸摸索索一番,掏出一小团链状物体。

“看。”他捏着纤细的银链往下一荡,吊坠晃晃悠悠,落在她手心,触感冰凉,是一块拇指盖大小、不规则的星石,色泽温润,在灯下泛着幽幽的墨绿光芒。

“那天我们千辛万苦,到半夜才终于爬上最高的山峰,大家都说要顺点什么回去。我找了好久,才在一块巨石尖角的凹陷处找到它,背靠松涛,幕天席地,离月亮特别近。明月,你不是有很多条墨绿的裙子?给你配裙子啊。”

梁明月看着手心的小小石头,半天没说话,她低着头,忽然在星石上一吻,又印上他的唇。

“睡吧。”她说。

等到万籁俱寂,身边响起均匀呼声时,梁明月睁开眼。她久不运作的良心隐隐不安,鼓动到近乎失眠。

她回忆这几个月来的种种,怀疑自己是不是对王丛骏有误解,这样是不是对他不公。为什么事情发展到现在,会与她的初衷违背?而且王丛骏追问从前的时候,让她有了危机感。

每一次,每一次王丛骏将她抛在一边,她都以为结束了。过段时间他却又以张扬姿态出现在她生活里,来势更汹汹。而她薄弱的自制力趋近于零,只会双眼一闭,放任自己沉沦。

再继续纠缠下去,王丛骏如果不肯罢休的话,那她该如何收场?

次日晚上,王丛骏拉她出去,她本要拒绝,又想干脆今夜摊牌,便答应了。

她在他们游戏玩闹的场所一向很自我,谁的脸色也不看,想怎样便怎样。众人见她正得宠,也睁只眼闭只眼,不会上赶着来难为她。

这日去的是白宏家一栋掩映在树影中的小别墅,来的人并不多,但白宏这个人疯起来很癫狂,非把大家都拦在一间房里玩游戏。

灯光一暗下,梁明月便从侧门出去,随意推开一扇门,反锁。

她躺在阳台的长椅上,就着星空月色,思索要怎样快刀斩乱麻。

没过多久,头顶传来玻璃门拉合的动静。

又过一阵,程文凯的声音响起,话音中带点调笑又带点怒其不争:“小白真是越闹越不像话。要我是乐乐,也非得甩他十次八次不可。”

“我看他活着也就这点乐趣了。”

“阿骏,珊珊非要你联系方式——”

“拉黑删了不就行了。”王丛骏不耐烦道,“真麻烦。”

“阿骏,人家那么活泼可爱一个小姑娘,这么喜欢你,我怎么忍心做这个恶人——”

“你少来,程文凯。”

“瞧瞧这个薄情样,你之前跟人家不是玩得挺开心?”

“什么时候?”

“爬山啊。”

“路上无聊,解闷而已。”

梁明月没听几句,已明白了前因后果,她笑一笑,果然人人都是多面体。她还从来没听王丛骏用这么恶劣的语气说过话。

楼上两人又说到她身上。

程文凯:“梁明月压根也不爱在这种地方待,怎么又跟你出来了?”

“舍不得离开我吧。”

程文凯:“你讲这话不亏心吗?”

“不亏啊。”王丛骏坦荡荡,“你不懂,我们俩私下相处,她跟平时不一样。你根本看不到。”

程文凯不置可否,他问:“那你呢,你当初说不必认真,这都多久了还撒不开手啊?”

“程文凯,你是不是整天就盼着我情路不顺?”

“我是盼你稍微做点人,别耽误人家太久,梁明月都奔三了,你差不多就行了。”

“你急什么?”

“也没看出她图你点什么,不懂梁明月为什么这么跟你耗。”

“告诉你是因为爱。”

“嗯,因为爱。小心她吃定你,忽然有天带个小孩来叫你爸爸,你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王丛骏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不知道是因为太离奇还是太荒唐,他居然笑了,说:“那很拉风啊。你还白捡个侄子,不开心吗?”

程文凯也笑了,悠悠道:“要真事到临头,我看你是不是还美滋滋。”

王丛骏叹了口气:“你当我是弱智?就这么栽了?”

“你记不记得第一次看见梁明月,我说你肯定喜欢,你说什么来着?”

“不记得了。”

“少装蒜,”程文凯凑近他,“怎么样,哥哥是不是很了解你?”

“一般吧。”王丛骏不肯承认,“梁明月这个人,不用烦不用哄,省事得很。不过谁知道呢,说不准哪天就腻了。”

听完这句,梁明月离开了阳台。

她的困扰消失了。

元旦期间周琪儿来雁城找梁明月,通话时王丛骏恰好在边上,他装作没有听见,却在她前脚出门后,换身衣服跟了上去。

他实在好奇,想知道梁明月唯一的朋友是个什么人物。

周琪儿此人,上大学之前,在她家那方圆百里,确实是个人物。

她是周父周母的老来女兼独生女,自小受尽宠爱,又将周父的狂暴脾气学了个十足十。小时候娇蛮任性讨人嫌,是个决不准任何小孩踏进自己家门分走父母目光的小霸王。中学又恨不得与父母反目成仇,逃课上网谈恋爱,怎么叛逆怎么来。

而周家父母的管教,永远伴随着打骂,什么趁手用什么,丝毫不顾及邻里目光。从街头打到街尾是常事,恶性循环,双方关系一日差过一日。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于是周琪儿活了多少年,就当了多少年教育界的反面典型。

后来她几经波折,进了邵城一中,在陌生的环境里毫不收敛,和年级里各色男孩游戏打闹,在被劝退的边缘认识了彼时同样叛逆上天的梁明月。

同样的叛逆出格,梁明月因为拔群的成绩,总能叫学校网开一面。

在周琪儿十六岁的中二(初中二年级)脑壳里,梁明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酷劲儿,后来又发生了几件事,她被彻底收服,怀着滔滔的仰慕之情,她开始了漫长的结交之路。

结果是苦心人天不负,她甚至被梁学霸带着考上一所二本院校,与父母也趋于和解。只不过大学期间她去做了模特,毕业又不肯回来考公务员,叫周父大失所望,周母破口大骂。

几年过去,周父失望透顶,已不再跟她多话,她也很少回邵城,连梁明月都见得少了。

得知梁明月重返雁城读研,周琪儿开心不已,逢假便飞了过来。

几年过去,雁城早就物是人非,许多她们从前常去的店已不复存在。她挑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火锅店,等候好友大驾。

梁明月款款走向她时,光阴仿佛停驻。

不管是初见那年夏天,还是高考后惬意愉悦的夏天,又或者是最后那个不敢回看的夏天。

永远是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双眉眼。

“宝贝儿真好看。”她痴痴地盯着梁明月。

梁明月的目光在她浅紫短发、精致妆容上一落,回夸道:“这颜色挺适合你。”

“什么颜色都能衬托我。”

梁明月:“你或许记得高三暑假……”

“不记得。”周琪儿赶紧打断她。

两人对坐着又聊了会儿,碗碟渐渐上齐,周琪儿殷勤地为她服务,配调料、烫小食,梁明月袖手旁观,单刀直入地问:“说吧,有什么要求我呀?”

周琪儿嘿嘿笑着,正欲开口,抬眼看见屏风旁转出来一俊朗男子,她的话吞了回去,太过震惊的缘故,还差点咬到了舌头。

梁明月回头,看清来人,立马冲她做了口型:“别问。”

周琪儿胸中惊骇还未平复,王丛骏已在梁明月身旁坐下,冲她抱怨:“见朋友为什么不叫我?”

“少来。”梁明月语气不算好。

王丛骏毫不介意,他跟周琪儿做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王丛骏。”一笑嘴角有个浅浅括号,“姐姐干吗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周琪儿也笑,眼角带电:“姐姐我做模特经纪的,一看见帅哥就移不开眼,职业病,没办法,弟弟底子这么好,有没有兴趣入行啊?”

“赚得多吗?”

“肯下功夫自然就赚得多。”

“还是算了。抛头露面的。我怕我女朋友不答应。”王丛骏转向梁明月,“是吧,明月?”

梁明月专心吃东西,压根不搭话。

接下来的饭桌,就成了王丛骏和周琪儿的舞台。两个从未谋面的人,因为某款风靡的游戏忽然聊开,明明横跨着几年代沟,玩过的游戏居然有极高的重合率。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曾经的周琪儿,人生里就只有网吧和游戏。而王丛骏作为一个资深网游爱好者,自然是不甘落后的。

数十分钟后,门口又进来一群熟人,梁明月的熟人,导师罗教授和室友夏思盈都在里边,看样子是系里聚餐。

整个雁城梁明月认识的人好像都聚在了这个小小的火锅店里。

又过了一阵,夏思盈走到她面前,轻声说:“罗教授让你过去一下。”她对这个传话的任务有点为难,但小喽啰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幸而梁明月没说什么,搁下筷子就跟她走了。她好像也不是很想待在这一桌。

梁明月走之前给周琪儿留了个警告的眼神。

周琪儿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她又不是个傻子,会不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只是她受周父影响,性格里多少带了点义气的成分,方才与王丛骏尽兴聊过一场,已经有点将他看作朋友,再加上提前给他做的预设,她心里难免有些同情他。

而且王丛骏问的只是:“梁明月读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啊?”

毫无风险,完全可以回答。

“她一直就这样。不跟人说话,不参加活动,作业只肯挑着写,周末自习说翘就翘,一消失就是好几天。这是比较收敛的高一,高二……”周琪儿住了嘴。

“那你们怎么成的朋友?”

“真心换真心咯。”

王丛骏话锋忽然一转:“她有男朋友吗?”

“因为男生她受了很多排挤。”周琪儿圆滑地回答。又忍不住想笑,“不过对明月来说,排挤不排挤的,都是浮云,说她排挤其他人还差不多,还斤斤计较有仇必报。有一次,同年级一个女生脑子有问题,故意在排队领书的时候往她身上洒水,你说幼不幼稚?梁明月转头就抄起旁边绿化带的水管,追着人家狂喷,谁拦都不放,非把人家浇得上上下下全湿透。大家都看傻了,那女生自己也傻了,去拦的时候已经晚了。后来我才知道,梁明月从小到大就是个暴力分子,小学因为同班同学撕了外公给她包的书皮,把人家摁在地上暴打了一顿,中学更嚣张了,单枪匹马去高年级警告学姐离自己朋友远一点。”

“什么朋友?”

“吴……我也不清楚。”周琪儿硬生生把话音拐了个弯,她出了点冷汗,“很多朋友吧,其实只要她愿意,人缘相当好,在砚山那是呼风唤雨的大姐大。”

“砚山是哪里?”

“邵城下面一个小城镇。”

“你去过吗?”

“当然去过啊。”

“真好,”王丛骏撇嘴,看着有点委屈,“明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我还是前几天才知道她是老师,然后发现我作为男友,对她居然一无所知。而且我一问她就敷衍,可能在她心中我根本不重要吧。”

周琪儿没法儿接话,她心里针扎一样不自在,只能徒劳地劝慰:“怎么会,明月比较慢热,时间久一点就好了。”

“真的吗?”王丛骏睁着他小鹿一样的眼睛,“姐姐你是这么想的吗?其实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觉得明月对我忽冷忽热的,像逗小孩儿一样,我好怕她离开我。”

“感情的事随缘吧。”周琪儿坐不住了,“我先去上个厕所。”

她逃荒一般离开,王丛骏也收了痴呆神色,他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眼神不知望向哪里。

周琪儿拉梁明月到无人的楼梯间。

她在方寸大小的空间里踱来踱去,克制了一晚上的情绪濒临崩溃边缘,她勉强压制着声音,对好友发出一连串惊叹:“我的天啊,绝了,你真的绝了,梁明月,我的妈呀,你这——你到底怎么想的?”

梁明月:“我什么都没想。”

周琪儿要疯了:“我真的,我拜托你好好想一想。你怎么能什么都不想?你这么做……这么做也太过任性了!”她压低音量,“万一东窗事发……你怎么能……”

“我为什么不能?”梁明月打断她,眼神不再是冷澈的山泉水,仿佛燃了两簇火焰,“我做什么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自己愿意的!男欢女爱,他丢什么了?一段随时可以结束的关系而已,你别想得太严重了。”

看她这样,周琪儿心都塌陷了一块,她服软道:“好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只是……我怕王丛骏万一知道……我都不敢想,太惨了。他以后可怎么……”

梁明月:“你是不是被他骗了?你以为他用情多深?我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暂时舍不得丢弃的玩具而已。”

“啊?”

“周琪儿,你在大染缸里都摸爬滚打多久了?怎么没一点长进?”

周琪儿嘴硬:“我不信。我就觉得他看上去离不开你,这么一个纯情少男……”不顾梁明月的冷笑,她坚持说完,“你这么伤害他,良心不会痛吗?”

“我为什么要痛?”梁明月唯我独尊的残忍劲儿又出来了,她冷冷地说,“况且他也不是什么纯情少男。”

“……可怕。”周琪儿问起另一件关心的事,“你就不会有喊漏嘴的时候吗?”

“谁会那么笨啊?”

周日晚上,王丛骏将梁明月送回西苑。

一路上都很安静,他将车停至路旁,陪她走到楼下。

西苑这边位置稍偏,树木都格外高大些,路灯高高地支在其间,柔和的光线经巨大的树冠一滤,明明暗暗的,不那么分明。

王丛骏在她转身欲走时勾住她手指:“你不请我上去坐坐?”

“上面太小,你待不惯的。”

“有多小?两个人都站不下?”

“有室友,不方便。”

“怎么会?我听说你们是套间。”

“很晚了。你留下来影响不好。”梁明月踮脚,安慰似的在他唇上一吻,“回去吧。”

王丛骏勾住她的腰,好好亲了一通才放开,他玩笑道:“这么不想我上去啊?房间里有秘密?你是不是偷偷藏了别的男人?”

“少说点胡话。”梁明月拍拍他的脸蛋,将他一推,“拜拜。”

王丛骏坐在车上,看着梁明月上了楼,又看着右边某间房的灯光亮起。

他发动车子,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一阵,熄了火,又走了回去。

夏思盈出来倒水喝,听见敲门声,她过去打开,“啊——”了一声,显然很意外。

“你好。”

“你好。”夏思盈有点局促,她揪揪自己的小兔子睡衣,扭头看一眼水声潺潺的浴室,“她在洗澡。”

王丛骏朝她笑:“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可以。”夏思盈放他进来,张嘴要跟梁明月说一声,却见王丛骏竖了根手指在嘴边,“嘘……”他说,“我想给她个惊喜。”

“哦哦……”夏思盈明白过来,“那——”

王丛骏手插在兜里,往四处一打量:“没事,姐姐先进去吧。”

夏思盈进了房间,还有点晕晕乎乎。

王丛骏站在门边,屋内景象一眼就收了底。

靠墙边一张单人床,一张小几,对着摆满了书籍的长桌、小书架,以及衣柜。

墙面干净简单,没有一丝装饰,连床具都是浅灰的条纹,整个屋内唯一带点色彩的,估计就是学校自配的印花窗帘。

王丛骏往里走,几步就到了窗边,他掀开帘子一看,发现窗后有个小阳台,他走出去,在黑夜中站了几秒钟,又进屋来,想了想,躲在衣柜的阴影处。

梁明月擦着头发进来,正欲拿吹风机,手机在包里振动起来。她摸出来接通,开了扩音,靠书立在桌面上:“喂?潇潇?”

“妈妈。”电话那头是个沉静的男童音,“妈妈。你回家了吗?”

“嗯。”梁明月将椅子拉开坐下,长发垂在椅背外。她缓缓地擦着头皮,神态颇为放松,“潇潇睡觉了吗?”

“就要睡了。”潇潇乖乖回答,“妈妈,我跟你说,老师今天表扬我了哦。”

“潇潇做了什么呀?”

“今天老师问我们树叶的边缘摸上去像什么,我说像小男孩刚剪的头,老师夸我观察生活很仔细。”

“嗯,很形象啊,潇潇说得真好。”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们都好想你哦。”

梁明月忍俊不禁:“有多想啊?”

“这么多。”潇潇把怀抱张得大大的,比画他心中的爱意,“这么这么多。妈妈,我每天每天都想你。”

“妈妈也好想潇潇。”

潇潇难得撒娇:“那妈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梁明月便沉默了,吴靖文忽然出现在潇潇身后,接过了手机,“明月,”他说,“你不问问我,我也很想你。”

“是吗?”

“是啊。不止我一个,今天买菜碰到秦老师,她又跟我抱怨,说不知道你好好地教着书,为什么又非要去读个没用的研究生,连潇潇都不管了,也太不晓事了。”

梁明月轻声笑了,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旁有动静,她扭头一看,王丛骏从衣柜的侧面走了出来,她惊得站起,看看门又看看他身后,眉头紧皱。

“怎么了?”吴靖文好似察觉她的异样。

“没事。”她看着面寒如霜的王丛骏向她步步紧逼,镇定道,“有只鸟飞了进来。今天先这样,下次聊。”

她挂断视频:“你没走?你怎么进来的?”

“你结婚了?”王丛骏紧紧盯着她,字音像从牙缝里挤出。

梁明月不说话,她只是看着他,不躲闪,也并不显得慌乱。

王丛骏吼道:“说啊!”

“是。”梁明月平静地回答,“我结婚了。有小孩,四岁。你还想知道什么?”她想起洗澡时隐约听见的走动声,“夏思盈让你进来的?”

王丛骏脑袋里嗡嗡响着,就像一个炮弹炸在耳边,硝烟弥漫,余音不绝。他太受冲击了。天知道他听见梁明月母子对话时有多震惊,多不可置信。

更何况她此刻亲口承认。

他是来——他本来以为,梁明月即便有事瞒他,最多也就一点不为外人道的过去,比如有个什么难忘的前男友……

万万没想到……

王丛骏恼恨之余,心像被挖出来丢入一个不见底的深渊,他此生没有过这么丢人的事情,对梁明月恨到骨子里:“你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梁明月,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你老公知道你在外面勾引男人吗?”

梁明月冷眼看他:“我们俩的事,不要扯上别人。”

“哈!”

“你有必要这样?我骗过你什么吗?”

王丛骏:“你没骗我吗?”

“你从来没有问过我。”

“没问过……”王丛骏荒谬一笑,“这种事,没问过就可以不说?”

“为什么要说?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王丛骏,我结没结婚重要吗?我没有约束你,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王丛骏咬着牙,压下心头涌上的怒意:“梁明月,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梁明月有点不耐烦了:“你今晚要不这么多事,说不定哪天就好聚好散。别装得好像受害者,你对那些珊珊之类的女孩,跟这也差不多恶劣。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没什么好指摘的。”

“那天在白宏家,你果然在楼下。”

“所以你该知道很多废话不必说了。”

王丛骏站在原地沉默,梁明月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尖锐,他心脏某处已被扎到麻木。

既为“原来她是这么想”,又因为某些委屈与不甘,他一点一点地恢复面无表情,在心底将梁明月贬进尘埃,这样双方才对等,这样他才不会输。

“好。”他点点头,“算我倒霉。梁明月,你够狠,我祝你生活不幸,永失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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