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刺杀这样惊心动魄的事,蒋淑宜日日不安,又担心那条人命给徐清樵造下杀孽,便想着去佛寺烧香请符。
一来可以请寺庙超度亡魂,消除杀业,二来徐清樵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眼下流行女子给心上人求一道高中符,颇为灵验。
他这样说摆明了就是希望她能给他求一道,她别的给不了他,一道符还是不会吝啬,她也希望佛祖能保佑他科考顺利,得偿所愿。
香火最盛的佛寺便是鸿恩寺。
这日春和景明,她带着银翘前往。
寺庙门口的阶梯上,有许多百姓摆摊占道、售卖香烛,这条路也显得窄了许多。
蒋淑宜下了马车,穿过中间的阶梯通道,提着裙摆迈过门槛。
眼瞧着快和一个女子撞上,她下意识想避开,却没来得及。
胳膊被撞得生痛,她微微蹙眉。
定睛一看,地上有一张三角形的黄色纸符,是从女子手里掉落下来的,蒋淑宜忙捡起来,拍了拍,递还给她。
虽然是这女子走路没看路的缘故,蒋淑宜撞掉人家的东西,仍率先道歉:“不好意思,你还好吧?”
女子着布衣,梳辫子,有一种田野间的水灵,一把抢过黄色纸符,上下打量蒋淑宜一眼,道:“这是我替哥哥请的高中符,谁叫你碰的,真是晦气。”
银翘快言快语:“嘿,你这人也忒好笑了,明明是你撞了我们家小娘子,我们小娘子没跟你计较,你怎么还反咬一口我家小娘子?”
蒋淑宜敛了笑,“你的符多少钱,我赔你就是。”
女子下巴一扬,嗤笑:“有点钱了不起啊,等我哥哥中了状元,看你还敢不敢拿钱侮辱我,哼。”说完趾高气昂地离开。
银翘冲着那女子的背影,气愤填膺:“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好端端的被狗咬了。”
蒋淑宜从这个插曲里回神,淡笑:“既然知道是被狗咬了,难不成你还咬回去?我们进去吧。”
在寺庙里捐了香油钱,又虔心求下一道高中符,蒋淑宜就准备回去。
隔着步道中间的花坛绿荫,她眼尖瞧见了蒋府的马车。马车停了下来,正正停在寺庙门口。
一名丫鬟从马车下来,鬼鬼祟祟四处张望。
银翘惊呼:“是蒋晩身边的银欢。”
看来是蒋家无疑,马车里的应该是蒋晚。
银欢确定无人看见,这才回身掀开帘子,扶着一个女子下马车。
女子头戴帏帽,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
风掀起一角,女子的相貌正好落入蒋淑宜的眼里,即便只有一瞬,也足够蒋淑宜看清那张毫无悬念的脸。
蒋淑宜拉着银翘背过身去,拿绿植做遮挡。
蒋晩和银欢的对话就这样传入耳朵。
“姑娘今日是求一道符还是两道符?”
“我求两道干什么?”
“难道不给少爷求一道?”
“不给,蒋宵跟我不是一条心,我只给江枫哥哥求好了,我们悄悄的,别让娘发现,否则指不定说我胳膊肘外拐。”
蒋宵和蒋晩不是一条心么?
印象中,蒋宵从小就是个小皇帝,也是个小恶魔,不少拿虫蛇毒蚁来吓唬她,十次有八次都把她吓哭。
他对蒋晩倒是有礼一些,对自己颇为霸道,想必是讨厌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回到少阴山,她便不去想这些事。
院门的门槛上,抱腿坐着一个少年,远远看着神情恹恹,那人听见马车轱辘声,豁然抬头,起身追至跟前。
“姐姐。”
蒋宵个子比之前长高了不少,瘦而不柴,笑容灿若明星。若非知道他的本性,蒋淑宜也会被他干净的笑容欺骗,以为这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弟弟。
“姐姐,你回来了?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好久。”他凑到蒋淑宜的身边,一连迭地问话,话音颇为委屈。
蒋淑宜侧开身子,态度冷淡:“你来做什么?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蒋宵眼含失落,备受打击般垮下脸来,“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来看你?娘把我关了起来,为了见你,我有很乖地读书,近日才被放出来。”
蒋淑宜:“然后呢?关我何事?”
“听说你遇刺了,我不放心,一得了自由,我立刻就来见你。姐姐,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难受。”
蒋宵半是撒娇,半是压抑,握住她的手,像小时候那样贴在脸上。
蒋淑宜没想到他会有这个动作,认真去看他,他的脸白得病态,许是被关了许久。
她被毒蛇咬了一口一般,猝然收回手,叹一口气,铿锵道:“蒋宵,我不管你又要耍什么把戏,我不想看见你,可以说,跟继母有关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想见。”
“还有,不要叫我姐姐,你的姐姐只有蒋晚,我不是。”
“姐姐……”蒋宵的眼里起了水雾,眼角氤氲得绯红,苍白的脸更加显得几分妖冶,活像被丢弃的小狗。
蒋淑宜不为所动,冷冷与他擦肩而过。
蒋宵突然在身后喊:“姐姐你还喜欢江枫?这个男人薄情寡义,你知不知道,最近他和蒋晩走得很近,没多久他就会忘了你还在少阴山里受苦。”
两世为人,蒋淑宜当然知道江枫最终会和蒋晩在一起,他跟谁在一起,又多久就在一起,她管不了。
她也从没奢望江枫来救她,他的性子她上辈子就看透了,温润有余,欠缺魄力,骨子里还存着世家大族与生俱来的优越和骄傲。
他是江家的好世子、好儿子,会娶一个差不多的夫人,过富庶而安稳的一生。
于他而言,中庸也不失为一条光明大道。
就拿遇刺一事来说,将徐清樵换成江枫,江枫断不会下杀手。
可不会下杀手就意味着,歹徒知道了她背着宁国公与旁人苟且之事,留给她们的只余一条死路。
徐清樵在这件事上,既冷静又果敢,并没有做错。
蒋淑宜想到还要给徐清樵送符,道:“蒋宵,他的事与我无关,我是宁国公的人,自当心里只有宁国公,不要再问我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她吩咐银翘:“送客。”
蒋宵在身后,不甘心地喊“姐姐”,蒋淑宜没有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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