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入暮。
老狐狸挑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径往逍遥居走。没承想,半途还是遇见熟人了。老二跷着二郎腿,正躺在一棵树下的大石上,看春宫图。听闻脚步声,他咬着马尾草很是厌烦地道:“谁人这么不识趣,敢来打扰本爷?”
我下颚枕在白长轩的颈窝,见着他斜飞入鬓的眉头微有起色,护我的手想要放我下来,我偏是不依,挂在他身上,有多紧抱多紧。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想要绕路过去。
这时,老二放下了册子,喝道:“扰了本爷兴致,还敢不报名姓,嫌命太长了……”他起身,看见白长轩,又看见我,看见我俩的姿势,愣了半晌,说出最后一字:“吗……”
我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二哥,好兴致啊,大白天看这种书,不怕血气方刚逆冲上脑门吗?”
老二得我一句提醒,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将小册子塞进怀中,又望着我二人讪笑道:“师兄,你这是……”
“锻炼身体。”白长轩目不斜视地望着小路尽头,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四字罢了再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老二颇为尴尬不安了许久,放手的姿势连换了好几个后,终于开口道:“师兄……要是没其他事,我、我先走了。”
“嗯。”
得了解脱,老二喜上眉梢,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原本四下望了一圈,想挑一条可以绕开我二人的路走。看过之后倍感绝望,发现这个鬼地方只有一条道,于是愁苦着一张脸,大气都不敢喘的从我们身旁经过。
我本是想提醒老二下次得换个隐秘的地方,免得被白长轩这老狐狸撞见,可眼下情况,我着实懒得说话,便作罢了。就在错身刹那,白长轩的袖袍动了动,老二的怀里便突然烧起了一团小火,吓得他慌慌张张地将那着火的册子扔了出来,搁脚下使劲踩。
眼看册子烧成了一团黑灰,老狐狸方才神色沉稳地又迈开了步子。
林间六月飞花盛,身后眼神如利刃。
也许白长轩烧的是一本老二存了多年的经典版,我如是想。
回了逍遥居,他一路背着我进了寝房,放我坐下后,“呼呼”喘了两口气,抹着汗道:“累死为兄这把老骨头了。”
兀自拿过茶具斟了两盏茶,推了一盏至他的方向,浅酌了半口,我道:“我真是好奇,你是如何做到角色转换这么快的?还是你天生就适合演戏?”
白长轩举起茶杯豪饮下去,正色道:“哪有啊,为兄面面都是真性情。”
“诓别人的真性情。”
他眯起眼,落座在我对面,笑:“耶,吾妹真了解为兄,都不是瞎说。”
“……白长轩,我真想有一日能分清,你到底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
“阿……”
“还是说正题吧,”我打断他,“你留下莲华生的理由。”
他肯随我一同回来,自然是有话还在喉头打转的,方才在广场,兴许是顾忌来往门人多,怕泄了阁主心思,所以没说出口。眼下逍遥居几乎无人敢进,总可放心言明了。
老狐狸思忖片刻,果然又眯起了满含算计的双眸:“莲华生见着念灵珠的反应,相信当是逃不过吾妹精明如鹰、明察秋毫、不动声色的眼……”
“咳!”我呛了口水,瞪他,“说正题!”
他笑开,很快又收敛了表情:“我仙道三派素来与佛门毫无瓜葛,让一个和尚来看守仙道至宝,此事绝无可能。若莲华生真是如他所说,早年便居于念灵珠中,你试想,是什么样的人,肯屈居在一个小地方,且还会失传多年的控灵术?”
唔……这个问题有点困难,毕竟我的逻辑思维没有老狐狸这么发达。我想了想,皱眉回答:“脑子短路的人?”
“……”他眼里赫然呈现死灰状,好半晌才回复过来:“你看你二师兄会去念灵珠里看春宫图吗?”
“……”原来他还知道那叫春宫图,我一向以为白长轩只知道诗集、史书、战术之类的书籍。蓦然好奇心爆满,我随即问了一句在此刻十分不该问的话:“你看过没?”
“什么?”
“春宫图。”
“你真是长幼不分,这是该与为兄讨论的话题吗?”
我喝了口茶,望墙角:“看来是看过了。”
老狐狸捂住胸口,面上端着严肃又正经的长兄为兄形象,怒道:“为兄在说正题!”
“我也在说正题。”
白长轩一脸想撞死的表情,看得我不禁心软下来:“好吧好吧,让我想想。”转回思绪,我又仔细想了一遭,突然心头一凛,道:“难道,莲华生那臭和尚是被封印在念灵珠中的?”
这个想法,真真吓了我自己一跳。想念灵珠入我仙道三派成为至宝也有五六百年,如果莲华生真是被封印,那他的年龄……此话倒可不提,只是这样一来,倒也确实印证了他为何会失传多年的控灵术,但他为何被封印?又有谁人的修为如此之高?
白长轩显是对我这一次的推断比较满意,颔首道:“确实有这可能。他身上佛气沛然,但方才显露出来的,又有些诡邪杀意,此人前尘,当是不简单。在未了解清楚他的底细前,不可让他随意离开绝仙阁。”
“嗯……”应了声,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啊?那不是要时常看见他与那只死狗了?”
“……”白长轩莫名幽怨起来:“为兄特意将他安排在往思台后的西厢,你在极东,若是不想见,自是见不着。若是想见嘛……”
我道:“见他那个舍利头去死啦!”
“……”老狐狸眉梢眼底都盛起笑意:“哎呀,真粗鲁。”
我别过头,冷哼一声。此时屋外暮色已深,我身上的伤又有些抑制不住,右臂火辣辣地烧着疼。我怕白长轩担忧,便下了逐客令:“话说完了,出去。”
他歪着头默了默,没有接话的打算。
我等了半晌,见他毫无动向,便一眼瞪过去:“听不懂吗?让你出去了!”
老狐狸突然执起我的右手,害我一怔。面对面坐着的人脸上带着难得的宠溺表情,摇头叹气:“又在逞强。”
我隐在面具下的脸烫得厉害,极力要收手回来,他不允,我只好僵硬着身体,咬牙道:“谁逞强了!这点小伤怎么可能……嘁——”
你娘的轻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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