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后,我俩双双抚平了创伤,平稳了心绪。再对视,正座上之人正运筹帷幄。
“根据岚羽的说法,她只能探查到唯一一个与莲华生有关的所在,是天浴峡。”
“天浴峡?”我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地方,不是……”
“不错。”老狐狸敛低眼皮,“正是多年前的欲界之战终止的地方。”
“难道莲华生与当年带领正道大战的普陀寺有关?既然你说八品仙霖能通天地万物,为何只查出这一点消息?”
老狐狸唇角噙开半丝笑,道:“我的好阿月,你的思维,总算跟上为兄了。这八品仙霖诚然能通天地万物,但查不到莲华生的过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现在身上有封印。”
封印?
我将与莲华生相识的经过仔细回想了一遍。这伪和尚,确实和一般和尚不大一样。他说话没有遮拦,嘴又毒又贱,表面上虽相处从容,可有好几次,他身上都散发出一种狠戾的气息,就如上回白长轩说念灵珠已为自己所用时,他眼中闪过的红芒。对了,还有最奇怪的,便是他从不敢和我肢体接触,莫非,这和封印有关?
我拧了拧眉头,一时千头万绪。
白长轩睨着殿外,起身道:“现在所有的推断都无证据,所以,为兄要你亲自去天浴峡走一趟,看看有何发现。”
“嗯。”应了声,我转身往外。
背后,老狐狸叹道:“唉,你果然不关心为兄了,都不问为兄怎么不自己去。”
“……”
这不是废话嘛!聪明的人动口,傻的人出力,这已经成了和你相处必知的定律了。我才没有那么不识好歹。
懒得理他,我边走边道:“将二哥放了。”
“嗯,为兄会考虑两日。”
“……不放了他,谁替你暗杀莲华生。”
“为兄可有那个必要?”这厮说的是一套,心里估摸想的是另一套。这一点上,我还真是随了他。
将要走出大殿门,我突然顿下,沉默了会儿,问:“如果,他真是你所想的那样,你打算如何处置?杀了他?”
白长轩也跟着沉默须臾,反问:“你不愿?”
摸着良心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虽然处处和那和尚不对眼,可他说的言辞,却又拓落在我心间。
他说,无论何时,我想要揍人发泄,他都会奉陪的。
他也说,手握得太紧,东西会碎,手会痛。
我念着和他过招,念着和他斗嘴,念着那毛发松散脑筋低下的肥狗,也不知怎么的,一向对外人坚若磐石的心,竟起了动摇。紧抿着唇,我不晓得该怎样回答。白长轩走到我身旁,正色道:“每个人都有他的过去,为兄判断一人的标准,从不是他的过往,而是他的未来。”
我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来。
眼看天色将晚,老狐狸吩咐我明日再去天浴峡。随即他又弹出几指灵力,召集来老四、老六、老八,说太久没一起吃饭,让他们一块儿。这厢我们几人站在玉像之下正在思考要怎么才能避过鸡腿大餐的问题,老二却在头顶喊:“大师兄,放我下来啊,我也要吃,我赞成吃鸡腿全宴啊。”
“……”我们几人一致决定,坚决不能让白长轩把老二放下来。
老狐狸沉吟半晌,似乎也没放老二的意思,领着我们正要离开,一个青色身影飘入眼帘,看着我,急道:“排骨,滚滚不见了,可有寻你?”
我摇头,上前一步正要说让他去厨房找找,老狐狸却抬手拦了我,寒声道:“吾妹名唤白里月,大师还请自重。”
“……”莲华生顿了那么一小顿,大概脑袋抽筋,朗声道:“我的老丈人啊,只是名字而已,你怎么……”
话未完,喀嚓一声骨头响,老狐狸道:“老夫,今日,要,失态了!”
话罢,琉璃耀华在手,紫色灵芒铺天盖出,化成一张蛛网向着莲华生兜头罩下。我吁了口气,转眼望天。又一道灵光,割断了绑住老二的绳子,暮云从半空就幻出了啸龙戟,大喝:“这次本爷肯定不会失手的!”
白长轩再凉凉地看了一遭身旁三人,老四顿悟:“我来。”
老八也道:“算我一份。”
老六跟上:“总算有个出气的地方了。”
一时间,绝仙阁里,灵光冲天,石屑纷飞。还好,弟子们都被设了门禁,看不到自己的祖师们居然还能有如此流氓的时候。
真是心寒……
翌日。
天光将亮,我便离开了绝仙阁,去往天浴峡。
在东皇大陆的话本子上,曾有一段传说,讲的是多年以前欲界犯境之事。说书先生总爱把这段事情渲染得惊天动地,血流成河。说当年多少英豪把酒高歌,甘赴九泉,只为了人间万世太平。我对战乱之事一向提不起兴致,许是因自己本身也是个杀手,对人命总看得淡漠。所以,对这段过往兴趣缺缺。不过我也知晓,当年引领正道的普陀寺和欲界的最后一战,便是在这天浴峡内。
如今数甲子已过,此地中,只留得处处狼藉。峡谷地势因受巨力影响,两边的山脉拦腰断裂,巨大的落石崩塌在山谷底部,破败凌乱。黄沙随风翻腾,残破的旌旗荡出空旷的声响。来不及掩埋的白骨,在风沙过处,露出斑驳痕迹。
我每走过一地,都能听见自脚下发出的骨头碎裂之音,让人胆寒。
这就是战争。
古往今来,尸骨成丘,胜者为王。
眼帘几番闭合,我敛定心绪,两手捏出法诀,引动地势变化。一条深沟赫然降出,使得无数白骨下陷。我原本是想着做件好事将前人埋葬,正要掩土的时候,却见黄沙底下一个闪着白光的石头也往沟里坠去。
凭着我多年跟宝物打交道的经验,我脑子里顿时出现了四个大字:价值不菲!
我本能地伸了个手,叫了句:“好东西。”
然后,我反应极其迅速地跳下了沟壑。
在白骨堆里摸了大半个时辰,我才把那“宝物”捞起来。跳回平地上,我优雅地弹了弹肩头的灰,又取下不知道是哪个死人骨挂在我腰带上的大拇指,面无表情地扔回沟里。再一挥袖,轰隆几声响,黄土巨石填平了那道沟。
如此才好,人死万事休,就该尘归尘,土归土。
收回目光,我打量着手上的东西。
墨色的质地,与一般石头不同,周身散发出莹莹的白光。我凑近吹了一口气,便听得那石头反荡出一阵嗡嗡的声音来。
果然是好物,看来要值不少钱。
这质地不差,色泽丰盈通透。
这造型也不差,仔细置于日光处端详,似乎……似乎……是一只石莲。莲?莲花?莲华生?
我突然就有一种把这玩意儿扔了的想法。
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没必要和银子过不去嘛。妥帖将东西放进心口,我又到处转了一圈。这天浴峡被当年那场大战毁得七七八八,到现在还人迹罕至,根本找不到什么线索。看来,要调查莲华生的出处,只有上普陀寺走一遭。也许……
我摸着石莲,说不定这东西真和那伪和尚有关。
当即打定了主意,我招来云头,转向缥缈峰的寺庙去了。
评论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