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林沅瑾被责打,竹语又恢复了开始冷冷淡淡的态度,甚至偶尔会摆点脸色。她总在固定时间放下食盒,绍情和竹语两人之间也算是有了一点的共识,饭后饮的药会让绍情发作,这是她发蛊毒最严重的时候,那种疼得想要四处打滚的样子实在太狼狈。竹语会在一个时辰过后来收食盒,那时候绍情通常是睡着的,她也犯不着与她交谈,正好全了两人的“没情谊”。
绍情无心去探究竹语在犯什么憷,自然也不知道林沅瑾给她仗义执言,挨了责打,只当是东宫里的流言蜚语影响了竹语对她的观感。
言语的力量很大,有时候人们宁愿相信别人说的话,也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睁眼瞎子满街走。
绍情悠闲的捧着自己的食盒,坐在院子里头的石椅上,这套石桌椅是最天然的造型,就是桌面、椅面打磨过,十分的光滑,其他的部分倒是十分粗糙,这套桌椅倒与其说是家俱,倒比较像造景,摆在一棵老榕树下,老榕树的鬚根都快长到地下了,有些随着风,偶尔拂过她的发顶,她就像只慵懒的猫,瞇着眼,偶尔一两箸,吃着不甚美味的餐食。
绍情耳力还不错,在蔺琸靠近的时候,她自然地抬眸,见到是蔺琸后,便起身向他施礼:“太子殿下安。”
蔺琸直到今日才认真地思索了林沅瑾那一日的话,林沅瑾一再强调她不是他所想的那个样子。
确实,她跟他想像的不一样,他以为……她就是想要入宫后泼天的富贵,他以为就算他不待见她,有了父皇对言国公的保证,她会以孺人自居,会当自己是主子,住在东宫的配殿里头以主母自居,吵着要华美的衣物、精致的吃食,甚至是以言国公对他的恩情要胁他。
即使他与她唯一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见面时,她穿的是宫女的服装,他都觉得那是她邀宠的手法,想要从他身上取得更多。
其实,他并不反对她多要求一些,但凡她多要求一些,待他要把她赶出东宫的时候,也多了几分理直气壮,可这都是什么事儿?
蔺琸看着绍情,只觉得心绪有点难以转换,绍情的处境和他想像的十分不同,纤纤细细的一个女儿家,身上穿着的宫女制服看起来有点老旧、不合身,头上梳着的双丫髻有点歪斜,看起来像是自己梳的,再看一眼她桌上的吃食、她居住的环境,蔺琸抿了抿唇。
在他身边伺候的随便一个太监、宫女都不是这种待遇,他怎么不知道,东宫里……有人过得这么清苦,而这个人还是……他睡过的女人。蔺琸只觉得有些尴尬,面子十分挂不住。
蔺琸沉默了,绍情就保持着屈姿,等着他回神,而就在等待的这段时间,绍情也有些失神了,或许是心态调整好了,失望过后,她见蔺琸感情上也没什么波动了。
“起来吧。”蔺琸开口,绍情似入定了,没什么反应,连动作都未变。
“起来吧!”他提高了音量。
“啊是!”绍情瞪大了眼,站直了身躯,那一瞬间受到惊吓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可爱。
蔺琸瞅着绍情素净的小脸,只觉得……她比他记忆中更美,美得让他有些局促。
“臣女失仪,殿下恕罪。”绍情又福了福身。
“无妨。”蔺琸挥了挥手表示无碍。
绍情安安份份地站着,一言不发。
“饭还没用完?”
“是的。”蔺琸是主,他的膳食自然是东宫第一要务,绍情算是三等宫女,配餐食的时辰落在未时下三刻,她猜测自己这份可能是残羹了,自然又再往后延了一些。
看着绍情这般行礼如仪,穿着朴素、粗茶淡饭,蔺琸倒是觉得绍情和他想像中差了不少。
是了,想象中。
蔺琸突然有些羞愧,在培养门客的时候,他向来讲究亲自观察、用心体悟,他提拔过被众人唾弃的大理寺卿,也曾任用过行事浪荡的世家子弟,这些人在外头的名声都不好,可实际上都是有才干的,他愿意去理解这些人,但是对待绍情,他便信了那些坊间的流言蜚语。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只因为绍情是女子,他从来不觉得有必要对她上心,他这么做也是便宜行事,省了自己的麻烦。
身为男子,这般做终究是有失气度,蔺琸开始反省起了自己的作为,他刮了刮自己的鼻头,跟在蔺琸身后的喜福公公一直以来都跟着蔺琸,自然是知道主子见了绍情的生活环境,十分的不满意。
说来喜福也是认识绍情的,一定程度上,他和林沅瑾都是少数对绍情的评价偏向正面的人。喜福是人精了,在京城里遇过那么多张扬跋扈的主子,他一眼就能看出谁是真正被宠坏的。
像绍情这种很少有机会露面,却充满恶名的庶女,多半是主母有意打压,深宅大院里的女子多半都看得出这些鬼蜮伎俩,就是纯爷们可能不大熟悉,毕竟他们胸怀大志,怎么会拘泥于这种宅院小事?
喜福想着,言家的主母大概是见庶女过于姝丽,反正这庶女又不是她养的,言国公也向来有宠妾灭妻之名,还曾经因此被皇上申斥,只要把这流言坐实了,之后她就可以随意拿捏小姑娘的婚事,去做最大的利益交换,也不怕担了恶名。
“殿下,这言姑娘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若要服侍怕也是不方便,不如挪近一些?”喜福话也说得有技巧,这挪近一些,收放有度,要多近全凭蔺琸一句话。
而蔺琸的身份摆在那儿,他随口一句话都能定夺一个人的生死,他能随意把绍情摁在泥淖里,让她活生生溺死,可他也能改善她的环境,让她的日子舒心。
蔺琸万万没想到绍情着在东宫里居然是这样的生活,之前气焰嚣张地对她说的各种话反而让他有些脸臊:“喜福,你亲自安排下去。”
“是,奴婢这就亲自去安排。”
“重新给人安排一桌菜,安排在……月盈厅。”
喜福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禁在心中忖度,或许这言姑娘会是个有福的,月盈厅那在东宫正殿的东侧殿,如果依照礼制,那儿是侧妃的居所。
“去收拾一下吧。”
绍情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她只是扫了一眼桌面,道:“殿下,请允许臣女先把药水饮下后进去拾掇一下。”
“嗯。”蔺琸生硬地点了点头。
绍情拿起了桌上的药碗,一下子一饮而尽,接着起身往屋里走。
绍情万万没料到,蔺琸居然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她的厢房。
绍情有些不自在,她以为蔺琸只是来看一眼,接着马上就会离去,没想到他跟进来了。蔺琸环视了一下绍情居住的环境,须得忍耐他皱眉的冲动。
看来他不管事,下面的人主意就大了,绍情怎么说都是国公府的人,怎么就被安排在下人房里了?绍情再不济也算得上他的远房表妹,他就算不喜欢她,也轮不到东宫的下人来作贱她。
“殿下,这地方因您而蓬荜生辉,可是您还是移驾吧……”绍情说不上自己现在的心情,在曾经非常欣赏的异性面前,她显露出自己最原始、无修饰的一面,也显现出了最狼狈的一面。
整张床上一片凌乱,被子都没叠,罗汉榻上也是一片混乱,摆了几个没收的茶杯,里头还有已经冷掉的劣质茶水。
如果绍情真的是传言中千娇万宠长大的蛮横千金,怕是要臊死了,不过她不是,装也装不像,就是心底不大舒服罢了。
蔺琸有些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只道:“无妨,孤就在这儿等你收拾,看来孤不管事,倒是让下人自己生出主意来了,这总归也是孤御下不严。”
“殿下……”刚喝下药,如今药性差不多要开始发作了,绍情的脑海中开始运转,她到底该怎么让房里这金尊玉贵的男人赶紧出去?
她不想要自己那哀号的样子被这男人看去,不去论是否心仪眼前的男子,大概没有哪个十六岁的女孩儿会愿意被看见如此丑态。
“殿下……”接连两次呼唤,却想不到适合的言词,第一次是欲言又止,第二次还含娇带媚,听起来是十足的引诱。
蔺琸因为她的呼唤,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了起来,脑海中不断闪过她婉转承欢的样子,本以为记得不清楚,实际上每个细节都像印在脑子里。
蔺琸从小被抱养在先帝身边,一出生就是太孙的身份,今上一登基,他也无悬念地成为太子,虽然成长过程中也会有些阻碍,可他很少直接受到拒绝,也不怎么需要忍耐,对他来说,想,就是想了。
想了,就行动。
“勾人的东西。”
“殿下!”绍情被蔺琸摁到了床笫间,三等宫女的衣料单薄,她身上的衣服又破旧,随随便便就被他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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