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一番缠绵后,绍情浑身绵软,又睡了过去。这一回蔺琸没什么犹豫了,抱着人便离开了那狭小简陋的厢房,将她安置在华丽的东配殿正殿,东配殿正殿本是为侧妃所打造的,蔺琸原本也只是随口指派,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是他的一言一行,全入了众人的眼帘。
东宫里不知道多少人都瞧见了,太子殿下亲自抱着那不受宠的国公府庶女进了东侧殿,最后还让那个庶女进了主屋,那可是侧妃的居所。
这消息像是长了脚一般,没多久就传了个遍,也让许多人紧张了起来,蔺琸一个大男人不管东宫内务,所以掌事嬷嬷和女官就能够一手遮天,可一旦蔺琸真的开始宠爱一个女人,那么大权就有可能旁落,绍情进东宫以后众人对她是什么态度,他们自个儿心里明亮得跟镜子一样。
东宫的掌事排斥绍情的到来,明里暗里使绊子,除了不想让她得宠,更是因为她早已和莲蓉母子搭上关系了。
“修嬷嬷,孤有一事不明白,想请嬷嬷给孤解惑。”
东宫正殿有一个大殿,大殿旁还有花厅,左右是寝居和起居室,以及一间书房,蔺琸如今在大殿端坐着,眼前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宫人,东宫里大大小小的宫人全被唤来了。以修嬷嬷为首,下面还有付嬷嬷、几个掌事的和阉人,一路依着位阶排下去,屋里跪不下的就往外面跪。
所有人的头都贴到地板上了,一个字都不敢吭。
气氛冷凝得很,众人本来就惧怕蔺琸,只是蔺琸平常不拘小节,不会在后宅之事上多加为难。
“东宫难道是没主子了?”蔺琸的嗓音是很好听的,就像是深山里的山涧,很清澈,字字分明,可也很冷,冷得钻进骨子里。他这一个问句,没有人敢答,被点名的修嬷嬷冷汗浸湿了后背,额际的汗珠子更是滴到了身下的地毯上。
有个不顶事、胆子小的太监已经直接吓得晕了过去,可也没有人有余力去管这件事儿。
“东宫可是没有规矩了?”长年征战在外,东宫的内务也不多,人情往来的部分都交由修嬷嬷处理,也就这么把她的心给养大了。
东宫的主子是谁?是蔺琸。可是如今东宫的人,倒是都护着外头那位表小姐。
蔺琸也不是没有心腹之人,他一向秉持着心腹在精不在多的想法,但将东宫诸事托给修嬷嬷却成为了他的一念之差。念在修嬷嬷是先帝后身边的人,所以蔺琸没有直接清理。
许多事情都是见微知著,蔺琸并非要给绍情出气,只是看到了一个祸事的开始,那便是宫人擅自欺上瞒下,投靠继后和他的未婚妻。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寻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这些奴才们的心思一旦松动,未来就可能脱离他的掌握,这是他所无法容忍的事情。
再说绍情的事儿,绍情入宫是皇帝同意过的,就算他不喜,那也要寻正途把人好好地送回去,若让人知道国公府的庶女在东宫连个三等婢子都不如,且不说皇帝会怎么看待,这简直就是太子在明晃晃打言国公的脸面。
“包姑姑,孤就将东宫诸事交给你了,希望你别让孤失望。”包薙是蔺琸留在东宫的耳目,水至清则无鱼,下人稍微犯浑还不至于让蔺琸发怒,可是在他下令调查关于绍情入宫前后东宫的作派之后,他便下定决心把东宫的奴婢整治一番。
奴才要能猜测主子的心意,奴才的所作所为,会让人直接想到是背后主子的授意,他们所做的一切,在他人、在绍情眼底,都跟他蔺琸直接下令并无不同。
“奴婢自当不负殿下的期望。”在修嬷嬷后两排,有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上前领命,蔺琸放她在东宫深耕,她虽然比不上修嬷嬷风光,可是循规蹈矩、一步一脚印地往上爬,如今也已经是一等宫女,蔺信任她的为人,也信任她的能力。
蔺琸任命了东宫新的掌事后,便径直离去。
包薙上任第一件差事便是替蔺琸清扫东宫的人事,从蔺琸离开大殿以后,大殿里头的板子声跟哀号声就不曾停过。
绍情在一阵熟悉的香味中醒来,她迷茫地睁大了眼,羽扇似的睫毛眨呀眨的。她的视线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明,她睡在一张很舒适的大床上,闻起来有股清香,应该是黑檀木制,她头顶是一幅绣功了得的仙鹤图,每一根羽毛都绣得十分细致,而最传神的是仙鹤起舞的动作和那活灵活现的眼,点活了整幅绣画,看来是靖国第一大家孙邈的手笔。孙邈的绣作千金难求,这孙邈又是个有风骨的,金钱买不到她的绣作,还得是她看得上眼的人才有机会求见,能拿到什么样的作品也全凭她的心情。
孙邈最著名的故事大概就是今上为太后求千手观音像的绣样被拒,反而是因为太子那时收复了被敌军占领的笼城,孙邈主动绣了一幅,送给了当今太子爷,那一年蔺琸才十五岁。
孙邈非常推崇太子,每一年都会主动送绣作入东宫,这么珍贵的绣作,居然给蔺琸拿来当床顶,绍情有一瞬间觉得有些暴殄天物。事实上国公府也藏了一个绣屏,莲蓉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摆出来显摆一番。
她起身以后,身上的锦被下滑,她四处张望,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睡得那么香了。床头是一个彩陶貔貅香炉,里头点着最能助眠的鹅梨帐中香,以往在国公府,她点的也是这种香,因为心绪不好,绍情一直有睡眠问题。
有了这熟悉的味儿,这一睡醒,她浑身上下都舒坦了。她身上的寝衣已经换了,雪蚕丝的,轻柔亲肤,特别舒适。
“言姑娘,您醒了。”
不熟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绍情的思路,接着床帐被揭开,一个长相甜美的宫女正跪在脚踏边,想来是在给她守床。她仿佛又回到言家,当起了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那婢子头上戴着粉色绒花,穿着杏色服饰,是东宫一等宫女的扮相。
“奴婢子宁,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服侍言姑娘。”子宁的语气不卑不亢,瞧得出真的是个好的。
宫中的宫女教养严格,有时候闺阁少女还要盼着主母能找来几个一等宫女到家里教规矩呢!
“有劳了。”言绍情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小姐,即便是庶出的,那气度还是在的。两人初见面,瞧着对方都有几分打探的意味在。
大概有了个底以后,两人的目光都收回了。
子宁招来了子衿,两人服侍着绍情梳妆,这梳妆也带了点玄机,她们给绍情梳的是未嫁女的少女发样。
绍情并不在意这样的小细节,她的目光放在金丝楠木制造的妆台上,上头摆放了各种珍贵的钗镮发饰。绍情也是有见识的,那巨大的鸽血红宝、浑圆的南珠耳坠,还有千年历史的羊脂白玉,连她嫡母都不一定能拥有,可见太子爷的这条命确实贵重。
“太子爷吩咐了,让姑娘尽管挑。”子宁在一旁说着,子衿拿出了华贵的玳瑁八宝盒,一层一层地打开,琳琅满目的饰品映入眼帘。
绍情也是懂行情的,自然知道这每一样都要价不菲,看来蔺琸是真的觉得被伤了面子。
绍情也不矫情,真的挑了起来,她自认活儿做得不错,领收这些奖赏也是应该的,毕竟未来还有需要使用银子的时候。这些首饰应该出自蔺琸的私库,绍情拿了一个步摇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上面没有印宫中的纹样,以后可以拿去转卖!
蔺琸光是每每胜仗,打开敌军的库房,就不知道搜罗了多少的战利品了,蔺琸战无不胜,每年藩属国的上贡皆有十分之一流入他的私库,再加上太子虽无封地,却享万户食邑,这些对蔺琸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在绍情着装之后,子宁带着宫人来拜会。被分配到绍情身边的有一个管事姑姑、两个一等宫女、四个二等宫女、六个三等宫女,一等宫女等同大户家的贴身丫头,二等宫女是房里伺候的,三等宫女则是外院的粗使,掌管洒扫的。
除了管事姑姑和十二个宫女,还配了一个掌事太监福恩公公,以及两个小太监。
宫中阶级分明,这样的数量分明是主子等级,而不是孺人了。本来嘛,这太子妃媵妾也是有正经婚书的,如果能够固宠,连侧妃都是有希望的。
绍情明显可以感受到这些宫人异常的上心,想要在她面前表现一番。绍情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她关注蔺琸这么多年,只觉得蔺琸此番补偿,只是觉得被下了面子,并非真的对她上了心,也不代有心将她留在东宫。
不过这也恰合她心意,她不打算在宫里蹉跎人生,一入宫门深似海,成为宫门内的女眷,享着泼天的富贵,可同时也失去了最可贵的自由。人各有其志,绍情就对这宫门内的生活没什么想望,比起情情爱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绍情对宫人的态度不咸不淡,便是暂时用着了,反正用着舒服,月银也不用她来发,何乐而不为之?
蔺琸午后吩咐人备下的膳食没有用到,可到了夕食饭点,月盈厅倒是摆上了一桌挺合绍情胃口的膳食。
绍情瞅着整桌好菜,心中忖道:“其实想的时候,明明可以做到的。”一点小事,对蔺琸来说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只是他大概没想到,她的好嫡妹能把手伸到他的东宫来。
也不知道蔺琸会不会因为发现他的小白花其实是黑心的而伤心?但绍情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现在想这些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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