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微妙信号炸开了谢远二十三年不开窍的脑子。

    他的心情渐渐明晰，发愣地望着王霖洲，脑海里雾茫茫一片，甚至忘了片刻前这个人在跟他说着什么话，仿佛天地间杳静无声，只留下王霖洲一帧一帧吸引着他的慢动作。

    在那些如电影镜头般的慢动作里，谢远的幸福被放大了，逐渐意识到身处在这个办公室里为什么总会令他感到快乐。

    室内空气都稀薄了起来，就像他在小说里描写的那样，胸膛里的心脏有些状似胆怯地颤抖，咚咚地，令他晕头转向。

    眼里的王霖洲向他侧首看过来，大概是没再听他接话而有些关心。

    谢远还呆愣着，很想赶紧把头低下去，却像被定住了似的动也动不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窘态会被王霖洲发现时，突兀的手机震动声解救了他，也打破了笼罩在他周身的一层粉色屏障，让他的脑袋及时恢复正常。

    王霖洲的注意力被来电引走，垂眼看了看屏幕，发现是先前被冷落了两次的李然。他触屏接通，当场接收到了对面压低声音的爆炸：“有空接我电话了不神仙？”

    王霖洲有空了：“请讲。”

    李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个白眼：“刚刚开了个短会，就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你们家和尼恒公司比起来，优势是压倒性的。下午我还要去开个会，公司股东将对这次的合作事宜进行投票，我不信他们疯了会跟钱过不去，不选你反而选尼恒。”

    “所以你是来报喜的？”

    “还没出结果呢报什么喜，”李然一声轻笑，“就先给你说说，也想听听看你有没有什么新消息要提醒我的，等会儿开会我就不方便接听电话了。”

    “暂时没有，就祝你好运吧，等你消息。”

    “得，那也祝你好运。”

    李然挂断电话。

    王霖洲看明白了，其实这人是来找信心的，想给自己一点儿不是孤军奋战的感觉。

    但这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经过这些天来的努力，他们之间合作的阻碍已经被清除掉了一些，压力仍不小，事态却在逐日变得良好起来。畅扬公司即将进行的股东投票，结果大概率会是好的，就像李然刚才说的，没有人会选择跟钱过不去。所以王霖洲选择相信李然，也相信自己。

    基于这份相信，通话后的他整颗心都静了些，耐性十足地等待后续，至此，也总算能将近期以来的压力暂且搁置，丢下烦恼洗洗脑子。

    就在这思绪放空的片刻间，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对了，快要到“他”和谢远面基的日子了。

    说好了今天会跟谢远联系，但忙碌之下他差点儿给忘了。

    王霖洲急忙打开手机QQ，发现谢远完全没有催问面基的时间。

    想想也是，他有多忙谢远就有多忙，两个人同样是分不出心来顾虑其他。“内疚”两字浮入脑中，王霖洲主动给谢远闪了个消息。

    双木成林：“在吗？我周四就可以结束工作，所以周四晚上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谢远放在桌面的手机微微莹亮，没能引起主人的注意。此刻的好员工小谢早已趁着王总通话的时间抛开了内心的甜蜜羞窘，全然投入地修改报文里的错误了。

    过了很久，直到午饭的休息时间，双木成林的QQ消息才出现在谢远眼中。坐在食堂里的谢远惊喜地放下筷子，捧着手机按键回复。

    为了远方：“不好意思阿林，上午一直在忙工作，现在才看到你的消息。周四的话，如果不加班就可以一起吃晚饭。”

    好不容易等到回信的王霖洲手指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他忽略了谢远最近总在陪他加班的事实，虽然即将赴约面基的并非他本人，于他而言这次面基可以取消最好不过，但他也不想这么自私，谢远有多期待这次见面他做不到假装不知情。

    不巧的是，按目前的工作进度来看，王霖洲知道周四晚是一定还会继续加班的，并且不出意外，托李然的福，公司这个月都摆脱不了加班的魔咒。

    想了想，他决定强行让谢远去面基了。

    向来在对话中温吞稳重的双木成林，第一次略带强势，给了对面的作者一个建议。

    双木成林：“我返程的机票定在周五上午，就周四晚上有空了，如果加班的话，向你的老板请假好吗？”

    收到消息的谢远很迟疑。

    他是十分想见双木成林的，这是他的朋友，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时不时地跟对方吃吃饭喝喝茶，经常联络联络感情。可惜两人间隔遥远，这个愿望并不那么容易实现，也正因如此，周四的碰面机会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然而公司这边的工作他也同样不想辜负，一想到周四晚上王霖洲挑灯夜战的身影，他就觉得愧疚难当。

    谢远没有意识到这份愧疚已经超出他的敬业之情了，只知道于公于私他都不想丢下王霖洲独自在办公室里坐着，想亲手替他泡一杯奶茶做夜宵。

    谢远纠结无比，没有及时给出答复，默默地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里。

    已先他半步回来的王霖洲一脸正经地坐着，偶尔观察他一下，等了很久也没见他开口提什么。王霖洲估摸着猜到他的矛盾心情了，故意推他一把。

    “小远，你是不是累了？”王霖洲忽然出声，话里带着真心的关切，“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如果累了，可以请假休息。”

    简单一句怂恿，成功地给了谢远无数冲动，他抿了抿唇，憋着一张通红的脸，强压下心中惭愧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王总，我不累。不过……周四晚上我有点事情，”谢远很诚实，跟他解释得很是详细，“我有一位外地的朋友来这里，周五一早就会离开。我不想留下遗憾，想陪他吃顿饭，所以可以请周四晚上的假吗？”

    “可以。”王霖洲根本没犹豫，就等着他说出口来，再顺手给他喂一颗定心丸，“谁规定了晚上必须加班？加班本来就是不好的。”

    王总毫不心虚，最近带着手下员工接连加班，但说起这种义正言辞的话来仍然非常好意思，对着谢远狂打自己的脸。

    谢远感动地点点头：“谢谢王总！”话落打开QQ给双木成林回消息，告诉他自己请到假了，周四一定准时赴约。

    王霖洲放下心来，不着痕迹地拿起手机继续精分，假装不熟悉这座城市，请他推荐吃饭的地方，同时发消息给管家，让他挑一套西装，无论如何要把周四晚的时间空出来，陪谢远好好地吃饭聊天。

    正在啃小说的管家非常无奈，犹豫着需不需要先写一套交流的台词做准备。

    当晚回到家里，王霖洲便接到了管家双手呈上的策划书，把与谢远面基时所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都整理了下来，并给出自己认为可行的应对措施，精确到细节。王霖洲顾不上休息，把这本精致装订的策划带进书房仔细审阅，拿钢笔勾画批改，像对待大生意似的郑重其事。

    王霖洲改得心里冒酸水，想想这些快乐本来都该是他亲自去体会的，简直太可惜了。

    管家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少爷觉得如何，我觉得好得很。”

    王霖洲哀怨地看他一眼。

    “何叔，我越发后悔让你替我去了。”

    管家很不客气：“巧了少爷，我越发不后悔答应替你去了。”

    王霖洲无言扶额，自己作的死，那就好好地忍受。

    难得让他哑口无言，管家很得意，还想继续添两把火：“少爷不妨仔细看一看我列下的礼物清单，为了帮你圆谎，我挑选了很多你所设定的城市的特产，价格也做了合适的筛选，不会让小远收到礼物时觉得不自在。”

    “嗯，挺好，”王霖洲无视他话里的炫耀，浏览了一遍，勾出几样自己认为不错的，“就在这几个里面选吧，小远应该会喜欢。”

    “好的，那餐厅的话，决定是哪家了吗？”

    “决定了，”终于有一个问题轮到王霖洲自豪，就算管家替他赴约，但在QQ上和谢远实时联系的还是他本人，谢远喜欢哪家店终究是他最清楚，“城市之心广场，素庭花园餐厅，小远喜欢清淡的饮食，何叔你配合一下不要点重口味的辣菜。”

    管家点头记下，嘴里稍稍反驳半句：“少爷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很重口似的。”

    那不然呢？王霖洲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管家笑笑：“请问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暂时没有。”王霖洲继续翻看面基策划书。

    没等他再说什么，今天之内属于李然的第四通电话出现了。

    管家见状不再玩笑，安静地离开书房给他留下私人空间。

    王霖洲收回心思放下策划书，正想着这个人下午的会怎么开到现在才来给他吱声时，听筒里就传来了一个不怎么美丽的消息。

    万万没想到，让他等了大半天的这波后续，竟是李然铩羽而归了。

    “老王，尼恒给出了更低的报价，其他方面的条件与你接近，而且他们也是老品牌，口碑摆在那儿，很多股东都被吸引倒票了。”

    王霖洲格外不理解，好在还维持着头脑的冷静：“这不太可能，为了配合你，我已经将价格重调得很低了，基本是陪你闯关，只期待回本。尼恒虽然品牌老，但在家用品的方向上是新手，不可能制衡我的私有技术，绝不可能实现比我更低的成本。”

    “所以才奇怪！”李然狠狠地骂了一句不怎么干净的话，“且不论可不可能实现，就凭他们在不知道你们报价的情况下，会自动定出那样的低价就已经很天方夜谭了！鬼信！”

    “你什么意思？”王霖洲皱眉，听出几分别样意味。

    李然直说：“我这是在提醒你，我怀疑你那儿有不干净的东西，你的报价，绝对被尼恒搞到了。”

    王霖洲眼神沉了下来，缓缓敛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