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的调价任务必须在十个工作日内重新完善，时间紧迫，为了保证进度，四人日夜加班。

    谢远并非付出最多最辛苦，但却一定是最没有怨言的那个，除了心系王霖洲以外，充斥满心的都是不可言说的干劲。

    这是他工作以来感觉自己最有用的一段时间，比起从前的分类文件、端茶发呆，最近的工作仿佛让他成为了一个职场精英，站在公司顶层帮衬着王霖洲，像个光源一样浑身发亮。

    为此谢远一刻不曾懈怠，不过当周四转眼即至时，他还是不得不如约请假了。

    另一边准备充分的管家换上一身职场西装，拎着一只空的公文包当道具，打车前往约会地点。

    谢远自责地向王霖洲说声“再见”，王霖洲表面笑着目送他离开，实则心里羡慕管家羡慕得快要呛血，在他走后没能遮掩住眼底的憾色。

    正好走进办公室交材料的余晴看了看王总的神情，再看看谢远空下来不久的位置，恨铁不成钢，觉得这个谢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好不容易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立刻就又能做出这种让人失望的举动。

    大家都在加班忙碌，就他一个人跑了，看把王总给气的。

    没有当场接受到她第N个白眼的谢远保持着自己的兴奋，激动地赶往餐厅赴约。下班时间路途拥堵，出租车在交通要道上停滞了十来分钟，急得他不断偏头遥望路况，抱歉地给双木成林发送消息。

    王霖洲在办公室里隔空回复，叮嘱他迟到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注意安全。消息送达后他想了一想，觉得这样不行，何叔完全不知道谢远在途中和他沟通了什么，太容易穿帮了。

    考虑到这一点的王霖洲赶紧把QQ号和密码发送给管家，让他登录上去，和谢远保持联络。

    谢远被蒙在鼓里，完全没有注意到QQ号登录平台的变化，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气喘吁吁地跑进约好的中餐厅。

    “欢迎光临，请问先生一位吗？”

    门口的迎宾小姐礼貌问候，谢远摆摆手：“谢谢，我找人。”

    话落，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早已记熟谢远照片的管家先生走了过来，以双木成林的方式称呼他：“远方。”

    谢远转过身去，出乎意料地张了张嘴。

    双木成林和他想象中很像——整齐的西装，温和的眉目，略高于他的身材，和友好亲切的笑容。

    唯独不一样的，是年龄。

    谢远从没想过，喜欢阅读霸总文的双木成林竟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你是阿林吗？”

    管家点头，不想欺骗他更多，向他介绍自己的真名：“你好，我叫何云志。”

    谢远很快笑了起来，伸手与他一握，单纯模样让管家心里的罪恶感很强。

    “你好何先生，我还是更习惯叫你‘阿林’，你也可以继续叫我‘远方’，或者‘小远’，因为我的真名叫谢远。”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天使。

    管家觉得自己和王霖洲都是坏人，太讨厌了。虽然初衷是善意的，是为了鼓励天使，但怎么说都是在欺骗他啊。

    “对不起。”管家一没忍住就道了歉。

    谢远一头雾水地眨眨眼。

    管家回神，带他走向卡座，顺势把这一句话变成玩笑。

    “对不起，让你站了这么久，快坐下点餐。”

    谢远被逗笑了，拿起桌上的菜单递给他：“你才是客人才对，你来点餐吧。”

    管家不多礼让，顺手将菜单接过，在挑选菜品前拿过座旁的礼品袋给他，送上王霖洲提前准备好的“见面礼”。

    当然，他自己也买了一份，毕竟他也是真爱粉。

    谢远脸红红地接过，看着精致的包装盒，而且还是两份，非常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准备的普通点心简直羞于出手。不过心意不能不送到，尽管赧颜，他还是把礼品袋递了过去：“我也准备了礼物，很普通，希望你不会嫌弃。这是我们本地产的水果饼，很多种口味，我想你这几天忙于工作，很可能没有时间去购买这样的特产，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管家迅速接过，“谢谢，我喜欢吃，是个吃货。”

    谢远松了口气，顿时笑得无比灿烂，一不小心就脱口而出：“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啊不，没什么。”

    管家听出弦外之音，并不介意，愉快地猜测他没有说完的心里话：“担心我这样的年纪不喜欢吃点心？”

    被戳穿的谢远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管家摸摸乌黑的头发，却很豁达：“别担心，我心态和你完全同龄，说不定还比你年轻点儿。”

    谢远再次被逗笑，开心地看着他，诚恳地点头。

    晚饭的时间过得很快，两人聊得相当尽兴，从小说剧情到生活中的种种乐事，话里投机，没有过任何一秒的尴尬冷场。

    谢远隐约觉得管家的说话风格和网络中的双木成林并不相同，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现实生活里的阿林很幽默风趣，时不时会讲出些冷笑话来，不比QQ上正经温柔，唯一相似的是同样的亲切友好。但他没有怀疑，认为人在二次元和三次元的表达方式有所差异，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不足为奇。

    相比之下最奇怪的反而是他。谢远不知为何，整一顿饭的时间里始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王霖洲来，想他是否还在加班，有没有好好地吃饭，莫名地感到牵挂非常。

    好在虽然很难把王霖洲从脑海里挪出去，他却并未因此走神而显得不礼貌，和眼前的阿林你一言我一句地聊得分外热闹。

    面基饭从傍晚七点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半，道别时两人都有些不舍。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们彼此都感到对方可以成为自己的知心好友，成为关系很好的忘年交。

    谢远在餐厅门口与管家道别，一边祝他返程平安，一边玩笑地说着下次有机会还要聊到这么晚。

    管家坚持先将他送上出租车，一晚上没把自己当中年人，这会儿却搬出年龄来说服他，一定要目送他先走。谢远没有过分客气，坐到出租车里挥手和他再见。

    不远处的阴影下，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近，停靠在出租车刚才所在的位置。

    王霖洲按下车窗，嫉妒地望着管家。

    管家骄傲地回望向他，拎着水果饼上车。

    “谢谢少爷亲自来接我，不甚荣幸。”管家故意把特产袋子拍得啪啪响，“瞧，这是小远给的回礼。”

    王霖洲要被怄死了，幼稚地抢食：“不准动，那是我的。”

    “你不能不讲道理，是我见的小远，这是他送给我的。”

    “这是回礼，礼物是我准备的，所以回礼也是我的。”

    “少爷，这就不巧了，”管家有备无患，“我也准备了一份礼物。”

    “……”王霖洲退让半步，“一人一半吧。”

    “同意。”

    管家先生取得一半的胜利，坐在副驾座上愉快地分食。正分着，手机QQ清脆一响，是谢远又发来了消息。

    为了远方：“阿林，谢谢你今天来赴约，认识你这位朋友真的很开心，有机会再见。”

    管家得意洋洋地把消息展示给王霖洲看：“少爷，小远说认识我很开心。”

    王霖洲气吐：“是认识我。”

    管家当没听见，喜滋滋地回消息，还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念出来：“我-也-很-开-心，你-快-回-家-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听得王霖洲直想请他下车。

    对面发来个可爱点头的表情。

    为了远方：“你快回酒店休息吧，我还要去一趟公司。往常这个时候老板还没有下班，我想去看看还能不能帮上忙。”

    管家一惊。

    座旁偏头看着屏幕的王霖洲同样一惊，瞬间发动车子，立刻返回公司。

    行前半步的谢远来到公司楼下后先往旁边的便利店去了一趟，王霖洲借此险险地比他更早抵达，假装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办公室门外探进个脑袋来：“王总。”

    “嗯？”王霖洲装出惊讶的模样，“小远，你怎么回来了？”

    谢远乖巧地笑笑，拎着小面包和牛奶走进来。

    “我担心您还在加班，所以回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的，我正要离开了，余秘书他们也都下班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好的，”谢远靠近桌前把装着面包的袋子递给他，“今晚没给您泡奶茶，您饿了吗？”

    王霖洲一整晚的嫉妒烟消云散，眼里的笑快涌出来了：“给我的？”

    谢远点点头。

    他接到手里，觉得自己可能舍不得吃，又觉得吃得干干净净的话，大概会更幸福吧。

    稍后不久，楼下的管家先生便接到了来自他家少爷的短信，让他自己打车回家。

    管家感叹着人情冷暖，牺牲自我，萧瑟背影伴着出租车尾气老老实实地消失在夜色中。

    小秘书第一次享受被老总亲自开车送回家的待遇，一路同他聊着天，声音是那种令人不忍打扰的轻微，与晚餐时跟“双木成林”的叙谈极为不同。

    谢远隔着车窗望天上的月亮，心想，这可能是夜晚太宁静的原因，让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小，小到会让人觉得世界都不算大。

    当晚回到家中的谢远一共说了两个晚安，一个给“双木成林”，一个给王霖洲，后者还加上了一句“谢谢王总送我回家”。

    王霖洲回了一句“谢谢你回公司给我送宵夜”。

    漆黑的卧室里，谢远捧着手机蜷在床上，慢慢地将屏幕贴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