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晴在谢远家照顾了很久,直到傍晚时候谢远状态好了很多,体温也退了不少,她才放心地离开。
从公寓出来的她没有留意到街对面熟悉的黑色轿车,一边接听着男友的电话一边拦车远去。
偷偷守了大半个下午的王霖洲甚至怀疑余晴是否早在他赶来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否则怎么一直没有出现。到这会儿亲眼看到她的身影,王霖洲才心情复杂地松了口气,终于拿起手机给谢远打电话。
裹着小被子看电视的谢远没仔细分辨来电人,接通后一秒认出王霖洲的声音,开心地想从沙发上蹦起来,一时口呐地连喊两声“王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霖洲以为他仍然很不舒服,强忍着心疼,装出很平静的语气问:“中午听余秘书说你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谢远心脏怦怦跳,“余晴姐来照顾我了,刚刚才离开……对不起王总,没能亲自向您请假……”
“没关系,小事,”王霖洲不着痕迹地把对话引向真实的目的,“我记得你住在星厦公寓对吗?我刚和客户谈完生意,离那儿就两三百米,方便的话我来看看你吧。”
谢远差点儿咬着舌头。
“王总……我已经好很多了……”
“我不放心,”王霖洲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你等等,我马上就到了。”
谢远回光返照,没空去回味那句“不放心”,跟个没病人似的自沙发一跃而起,从客厅到卧室,把房里疯狂地收拾一下。
脑袋还有些晕,但此刻的谢远仿佛精神格外好,顾不上其它,只求不要在王霖洲面前丢脸。
其实谢远家里并不乱,面积不大的公寓套房平时就很方便打理,不至于在日积月累下让房间变成垃圾场,所以刚刚余晴来的时候他都并不感到害臊。
可眼下即将光临的王霖洲不一样,这不只是他的上司或者朋友,而是他的暗恋对象。
谢远并不知道会否有一天,自己能有机会将这份心情曝露在阳光下,但即便不能,即便他永远不开口承认,他也希望至少在王霖洲的记忆里,他是一个称得上美好的人。
谢远把所有有可能会影响视觉效果的东西一股脑全给塞进柜子里,临时救急,喘着气等待王霖洲上门。
还算及时,说好了有个两三百米的王霖洲估量好自己应有的速度,踩着时间来敲门了。
“欢迎!”谢远冲上去迎接,充斥着病态红晕的脸上布着一层细汗。
王霖洲出现在门外,谢远抬头望着他,愣了两秒,想起一个自己刚刚只顾着着急竟给忽略了的问题。
“王总,您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间房?”
“……员工资料上有写。”王霖洲机智反应,迅速地转移话题,“怎么看着汗涔涔的?不过出汗好,会好得快一些。”
“嗯,余晴姐也这么说。”谢远笑着请他进来,弯腰在鞋柜旁找拖鞋,站起身后,忽然被眼前人曲指拭去了鼻尖上的汗珠。
气氛微妙,谢远紧张得呆住了,好不容易清醒几分的脑子重新变成一团浆糊。
王霖洲也同样惊讶,没想到自己会将心里的想法付诸行动。他垂眼看了看手指,又看了看面前傻傻站着的谢远,掩口低咳一声,主动打破沉默:“不让我进去吗?”
谢远红着脸回过神来,小小声地将他请去沙发坐下。
毕竟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公寓里和王霖洲见面,谢远不知道正确的待客步骤应该是什么,桌上也没有提前准备好的茶水。他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觉得最应该做的事情还是先去厨房泡茶。
然而刚刚转身,谢远却又被拦住了。王霖洲实在看不下去,如果继续任由谢远手足无措地忙碌,他会觉得自己前来看望反而是在惹麻烦。
“你休息吧,我去倒水。”
谢远难以拒绝,听话地坐好,歪着脑袋远远望着在厨房里倒水的王霖洲,献宝似的问道:“王总,您要喝奶茶吗?我家有一罐和公司一样的奶茶粉。”
王霖洲听到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没多想喝奶茶,纯属为了化解谢远无形的紧张,回身向他应了个“好”。
谢远身后的小尾巴都快晃起来了,心想幸好也在家里买了一样的奶茶,多少能拿出点儿让王霖洲喜欢的东西来招待,愉快道:“就在您旁边的柜子里。”
王霖洲如言寻找,开了两扇柜门都只瞧见些调味品。
一米八几的高个子,确实没猜到谢远会把奶茶罐收在脚边的矮柜中,于是回头望了望,往外几步拉开了紧挨着厨房门的醒目立柜。
谢远只听“呼啦”一声,眼皮一跳,根本来不及阻止。
那会儿临时塞进去的东西乱七八糟地落满地,以最糟糕的模样曝光在他最想隐瞒的人面前。
“不是……不是那个柜子……”谢远捂脸,不想看案发现场。
王霖洲默默地站在原地,换位思考,考虑自己是假装没看见比较合适,还是帮忙收拾一下更合适。
想来应当是后者更加合情合理,王霖洲缓缓地蹲下身,在谢远的大红脸下弯腰拾起地上的衣裳、杂志等东西,其中还混杂着一只小小的长颈鹿玩偶。
谢远希望自己能立刻马上因病昏迷,然而余晴送来的退烧药效果太好了,他没能如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霖洲把那只玩偶端端正正地摆放到立柜顶上,濒死挣扎,努力给自己洗白:“那个是抽奖送的……”
“嗯,挺可爱的。”
越描越黑。
谢远放弃挣扎,怀抱着一丝自暴自弃的心态,心酸地想,这样也好,可能自己本就不该生长的畸形暗恋就可以早早地被扼杀掉了吧,在老板心里的形象从此也可以崩掉了,如果真的有过所谓的形象的话。
王霖洲的电话救场般地响了起来,他一边按下接听,一边抱着手里的几件衣服向浴室走去,留给谢远一口喘气的时间。可是谢远却从沙发上蹦了下来,生怕王霖洲亲自帮他洗衣服,赶紧抢回衣服往洗衣机里塞,不能再放任事态继续恶性发展。
王霖洲感到很无奈,发现自己自以为是的体贴没起到太正面的作用,反倒令谢远局促不安。他自省着,重新回到客厅,本本分分地当好一个客人。
“喂?接电话这么慢,在忙?”
电话里传来李然的声音,王霖洲随口“嗯”一声,问他什么事。
“没事,”李然笑着回答,“等人等得无聊,打个电话跟你聊天。”
“你无聊跟我聊天之前,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我是否也跟你一样无聊?”
“什么,你也跟我一样无聊吗?”李然故意曲解他的话,“这么巧,那太好了,陪我聊聊。”
王霖洲比较倾向于挂电话,如果不是李然的下一句,他可能真就这么做了。
“我在等季卓文,十次约他九次比我晚到,你说他是不是欠收拾?”
王霖洲的兴趣直线上升,在李然看不见的地方露出笑容,每次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起留学时候的事情。
季卓文正是上次他带谢远吃饭,偶遇李然时见到的那个男人,是他和李然研究生时期的共同校友。这位老同学多年以来一直对李然怀抱着单箭头的暗恋情结,这个秘密除了当事人本人以外,就只有王霖洲知道。
王霖洲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一次酒后吐真言。
酒量不怎么行的季卓文窝在王霖洲留学时的公寓里打游戏,手边的几罐啤酒下肚,整个人就晕了,游戏也不打了,瘫在沙发上就开始诉衷肠。王霖洲被迫聆听了他的所有心事,津津有味地听完故事后,就那么把季卓文丢在客厅,自己回卧室睡觉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王霖洲理所当然地收到了来自季痞子的威胁,不准他把自己的少男心透露给被暗恋者李然。
王霖洲懒得管他,顺口答应,只是没想到一答应就是这么多年。表面上又痞又恶的季卓文居然怂破天际,直到如今年及而立都没敢向李然表白半个字。
“那是得收拾收拾,”王霖洲的坏心只会迟到不会缺席,时隔多年,给电话里一无所知的李然提出个中肯的建议,“他不是酒量差吗,你今晚灌灌他,等他醉了给他摆几个难看的姿势,抹点口红什么的,拍照留恋。”
李然沉默,隐约觉得说这话的王霖洲有点儿不正常。
“可以啊,原来你是这种人啊老王,行我待会儿灌灌他……诶不跟你说了,人来了。”
偷摸着商量坏事的李然赶紧结束通话。
王霖洲估计自己能得逞,要是今晚季卓文能把真心话再吐一遍,那他怎么说也是一位良心媒人。
他心情舒畅地收好手机,重新回到柜旁蹲下身,继续收拾散落在地的杂物。
谢远看起来有定期买杂志的习惯,从文学摘录到漫画月刊,风格挺多样化,阅读涉猎如此广,真不愧是他心怡的小作者。
王霖洲听着耳里不算吵闹的洗衣机声响,独自耐心地收拾着,非但没有一丁点儿嫌弃的念头,反倒越发觉得愉悦,感到这是自己离谢远最近的一刻。他可以这么正大光明地待在谢远的家中,了解谢远的喜好,接触谢远日常使用的物品。
谢远的爱好能从杂志中体现分明,比如抒情散文诗、古典名著、悬疑小说,以及男孩子与男孩子的漫画,都很……
等等。
等一下。
王霖洲手中的动作顿住,移回目光,重新确认一下刚刚被他整齐垒放的某本漫画月刊。
有一颗星星闪闪发光地跳跃进了脑海。
昨日费尽心机试探失败的重要问题,今天被他巧合地捕捉到了答案。
关于谢远的取向,似乎无比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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