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洲的春天到了。
他和谢远之间那座横亘的大山没有了,所需要考虑的问题仅剩下“喜不喜欢”,而不是关于“能否喜欢”的猜忌。
源自性格里的敢想敢做,豁然开朗的王霖洲决定就此展开自己坚定的追求。
无所察觉的谢远还沉浸在房间好乱的羞耻里,丝毫不知道自己隐藏在人群中的秘密已经完全暴露,红着脸接受来自王霖洲的照顾和体贴。
一身微汗散去了体热,谢远的高烧不知不觉地退下不少,当晚临睡前,王霖洲才迟迟地跟他说了再见。
谢远缩在被窝里,晕乎乎地摸摸自己的脑袋,也不知道尚未褪尽的这份热度是因身体不适,还是因王霖洲离去前关切的眼神。
这大概是全世界最好的上司吧。
他红着脸傻笑,一直摸着手机直到王霖洲平安抵家的消息传来。
谢远回一句“好的”,想了想,又回了句“谢谢王总,您能来看望我,我觉得超开心”。
是真的很开心,即便在王霖洲眼前出了丑,他也在羞耻过后觉得值了,就连这一场意外的发烧都变得珍贵起来。
对面之人又与他说了几句体贴话,随后发来带着表情的“晚安”两字。
谢远回罢晚安,却并不想睡,心底的幸福还难以平静,晃着晕乎乎的脑袋打开QQ戳了戳双木成林。
“阿林,今天老板来我家看望我了,我好开心,比中彩券还要更开心。”
双木成林好像正在看手机,回得很及时:“看望你?”
为了远方:“emm……今天稍稍有点不舒服,但已经没事了,不过还没力气赶稿,存稿又快告急了TvT……”
王霖洲在手机另一端笑了笑,第一次亲眼见到谢远承认自己有存稿。
双木成林:“没事,慢慢写,身体重要。你的老板来看你,说明在他心中,你的健康很重要。”
谢远心中“噗噗”一下,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半圈,多么希望双木成林说的都是事实。
为了远方:“那可太好啦……”
双木成林:“当然,在我心里,你的健康也很重要。就算是你的小说也比不上你本人,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
翻滚中的谢远头发凌乱地静止下来,有些异样地盯着屏幕。
刚刚那莫名一瞬,好像……阿林的语气像极了王总。
双木成林,总是很不像与他相见过的真人何云志。
若是何云志的语气,大抵会说“这可不得了了,小远得赶紧好起来,才能继续带来美好的小说”——这才是属于何云志的惯有的幽默。
面基时候谢远就曾有过这么一闪而过的念头,觉得何云志本人和网络上的双木成林不同,但却并没有引起他更多的遐想。
而在此时,谢远感到无比惭愧,惭愧于在这个仿佛还残留着王霖洲影子的房间里,把正与他对话的其他人也想象成王霖洲的样子。
他可能已经喜欢王霖洲喜欢到这种无法自抑的程度了吧……
怀揣着愧疚的谢远逐渐按平心中腾起的浮躁烟尘,总算安静地闭上眼睛好好睡觉。
未至深夜,有梦来袭。
梦里的谢远又一次回到与双木成林面基的位置。
他去往那家约好见面的餐厅赴约,一样的夕阳,一样的街景,就连四周喧哗的人语声都分毫不变。
他抱以同样的期待等待着见到三次元里双木成林的真身,兴奋地踏进餐厅里,尔后,身后便传来熟悉的问候:
“小远。”
谢远回头,餐厅旋转的厅门卷进了一缕暖目的晚霞,就像是要将他卷带进沁人心脾的甜蜜爱恋里。
他看见了,王霖洲的微笑。
晨起后的谢远顶着一张惹人注目的红脸上班去了。
昨天的发烧不适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之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谢远的体温已趋于正常。此时脸上的红晕并非病态,而是源于他难以启齿的梦境。
谢远觉得自己这一整天大概都不敢看王霖洲的眼睛,也不敢打开QQ面对双木成林的头像。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个三观不正的渣男,明明还在痴汉似的暗恋着王总,却还被QQ对面的阿林给三言两语戳到心动。
动就动了,还擅自给本该是何云志模样的阿林套上王霖洲的外观。
太无耻了。
如果不是不好意思连休两天假,他一定躲在家里谁也不见。
片刻后如常抵达公司的王霖洲准时赶到,推门嗅到了怡人茶香,惊讶侧首,又望见了本被他多批了两天假的谢远。
王霖洲皱了皱眉,温柔的指责没能出口。
谢远垂着眼捏手指,小小声地问候一声“王总早”。
“嗯,早。”王霖洲走近他的办公桌前,倾身探手往他额上触碰,令他整个人轻轻一抖,“好多了吗?不是让你在家休息,怎么还跑来了?”
责备之言却没透露出分毫让人不安的语气,谢远真切地感受到了从前少有的担忧之情,一时忘了心中的徘徊,抬起亮晶晶的双眼望向他。
“我……工作进度落下了。”
王霖洲听笑了。
那只手还贴在谢远额上,王霖洲不舍移开,片刻后才站直身体离远几寸,索性也不说他什么了,只道:“如果不舒服,及时告诉我。”
谢远点点头,眼睛黏在他身上,目送他一路回到办公桌后去。
他想,怎么王总走路的姿势都这么好看。
坐下的王霖洲又将眼神望过来了,谢远赶紧低头,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寻找工作进度表,忽然看到了一些多出来的备用感冒药。
他抬头望望紧闭的办公房门,仿佛能透过墙壁看见室外的余晴,感动地笑一笑,决定待会儿当面说一声谢谢。
室内响起手机在桌面震动的声音,来电人又是那个存在感总是很强的李然。
悄悄看着谢远的王霖洲按下接听键,被打扰了属于成熟男人的酸涩初恋时间,心情很郁闷,不太想跟他多说,敷衍地赏一个字:“讲。”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随后是略显嘶哑的嗓音夹带着复杂的情绪传来:“为什么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竟然这么冷漠?”
王霖洲正经了,听声音感觉这样的李然很不对:“发生什么了?”
“我问你啊……”李然很颓废地“啧”了几下,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好半天才自暴自弃地爆大料,“如果前一天晚上,你跟一个男人喝酒,两个人都喝多了,喝到记不清后面发生的事情。等你醒来的时候,你一个人光溜溜地躺在酒店的床上,身上的某个地方还有点儿疼,这代表着什么?”
“……”
时间静止。
半晌后,王霖洲看了看谢远,默默地离开办公室,换个没人的地方和李然继续聊。
原本以为李然遇到的是公司里的麻烦,听着那么消沉的语气,他还在猜想是不是这家伙彻底被他爸给黄牌出局了。
然而虚惊一场,事实已经足够明显,李然的嗓音源于宿醉,又或者其他更加暧昧的原因。
王霖洲委婉地给出答案:“你都这么问了,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操……”李然爆了句粗口,他的确知道答案。摸着良心说实话,他其实并没有醉到断片的程度,顶多算个神志模糊,所以甚至隐隐约约还记得季卓文那个牲口喷着酒气在他耳朵旁边告白的情景。
“不容易啊,忍了这么多年,等我空了再替你俩算算这是第多少年了。”王霖洲很有兴致地说风凉话。
李然听出味儿来了,敢情王霖洲什么都知道啊,岂不是跟姓季的同在一个贼窝里,怒道:“滚!你个死基佬。”
话落就把电话给挂了。
王霖洲不爽,看看结束通话的屏幕,暗暗腹诽:行,你直,看你还能直多久。
好歹自己出柜出得坦坦荡荡,这个多年没有过半个对象,而这个酒后失守的深柜居然骂他死基佬。等到李然彻底出柜的那天,他一定做面大大的锦旗送上门去,就写三个烫金的大字——死基佬。
王霖洲把自己安慰舒服了,秉承着看戏看全套的心理,转手把电话拨给另一位当事人。
季卓文接听很快:“什么事?”
王霖洲很不直接:“你说什么事?”
季卓文懂了,笑得像只终于吃到葡萄的老狐狸:“所以你打电话是特地来恭喜我的?”
“没,我是嘲讽你,好不容易如愿了,居然在他醒之前就落跑了。想想也是,毕竟你是个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怂到这么些年不敢开口承认感情的人。”
“落跑?”季卓文很微妙地没有否认自己的怂,只是为落跑一说正名洗白,“不至于,我只是下来买套衣服。”
“买衣服?给他?给你?”
“给我?”季卓文嗤笑他的智商,“难道我裸奔下来给自己买西装?”
“你把他衣服撕了还是吃了?”
季卓文没回答了,懒得再让他看热闹,轰他滚蛋,挂电话不聊。
王霖洲想,这两个死基佬挺配的,都让他滚。
王霖洲滚回办公室,正好看见余晴将资料送入室内。谢远在向她说谢谢,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指着抽屉里的药盒子。
余晴很疑惑:“小远,那不是我放的。”
谢远惊讶地眨眼,还没想明白,王霖洲就走进来了。
余晴离开,王霖洲坐回位上,刚才调侃朋友时的八卦闲情全没了,转眼像个纯情大男人,低声咳嗽,轻描淡写地昭告功绩:“我放的。”
就在昨天中午知道谢远生病后,属于王霖洲办公桌里的所有备用药品便都一个不留地被转移进了谢远的抽屉中。
谢远怀疑自己可能又发烧了,整颗脑袋都烫,垂着头说“谢谢王总”。
轻浅四字令人如沐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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