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最后的距离，我留着陪你
（一）
感觉身体终于慢慢放松，思绪轻飘飘的离开了身体，飘向一片宁静平和，温暖安静的地方。
那是一条普通的小路，新铺的沥青还留有难闻的气味。他在路上走着，视线集中在前头拿着一本书低头走路的身影上。
“啊。”
他被这个叫声打破了步子的频率，快步走上前去，看见她蹲下身去捡起了眼镜。原来一个小孩子骑着玩具车直直的过来，她没注意便撞在上头，拌了一下，眼镜落到了地上。小孩继续骑着车走了，还笑嘻嘻的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走路要看前头你不知道啊。”他听见自己没好气的说，心里想的是却是撞到哪儿了，碰伤了吗？
她却只握着手里断了架子的黑框眼镜一脸无奈。
“走吧，去路口眼镜店重新配一副。”
她没多说，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到了眼镜店，要挑镜框，店员给她介绍了一副又一副，而他静静的把一副红色镜框推到她面前。
照她平时对暗色的偏爱是绝对不会挑这样的，而她二话不说架在眼睛上侧头对他一笑：“好看吗？”
一闪一闪，晶莹透亮的眼眸让他心脏猛动，而他脸上还是装的不为所动，只轻轻点了点头。
她笑意盈盈的对店员说就要这个。而他转过头才悄悄的露出一丝笑意。
笨蛋。程靖庭还来不及对梦中的自己骂出这个词就被弄醒了。
冰冷的水珠打在他的脸上，刺激的他艰难的睁开眼。模糊的看到自己的皱成一团疲倦的脸，耳边高声的话语也是缓了一会儿才听清。
“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一遇到事情就知道逃避，就会用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麻痹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长大，有一个男人的担当。”
程靖坤的咆哮在程靖庭的耳边嗡嗡作响。他像一滩烂泥勉强扶住洗手台，再无力抵挡程靖坤泼过来的冷水。
程靖坤骂的累了，放开了抓住程靖庭后衣领的手。程靖庭也支撑不住，滑坐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信誓旦旦的跑到我面前说要照顾彤彤，她昨天在家里快昏倒，却找不见你的人。”程靖坤说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半夜接到苏彤的电话，说程靖庭受了刺激跑了出去。她怕程靖庭一时激动开快车危险，让他赶紧去找。他听出苏彤声音里的异样，赶紧回去，果然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倒在沙发上。半昏迷的状态还在惦记找程靖庭。
他赶紧送苏彤去了医院，等她情况稳定了，想起找人的事。回来先到程靖庭的套房，一进门就见程靖庭在沙发上睡的香甜。他看见茶几上的烟盒就认出是程靖庭习惯用来取乐的东西，情绪就很这样失控。
“彤彤现在是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
程靖庭本低着头喘息，听到程靖坤的这一生怒吼，抬起头来，发丝上的水滴落到手背，丝丝冰凉。
“哥，苏彤跟我说了，我出国以前的事。”程靖庭的声音嘶哑，掺杂了无助。
程靖坤听了他的话愣住了，尘封多年的伤疤终于被揭开，怪不得苏彤紧张成那样。
他原本怒不可遏的心瞬间柔软了下来，同情起了弟弟的状况。
“彤彤昨天晚上差点昏倒，现在情况稳定了，还在医院里。”程靖坤冷静之后，也觉出疲惫，一只手撑着大理石台面，低声说：“你现在想好，苏彤的病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你不能三分钟热度，什么时候想管了就跑来硬要管，不想管了就撒手不干。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听她说，只凭自己的感觉做事。你要是做不到就不要开始。她一直孤苦，无依无靠，就算是最后的日子，也要让她真正平静的过完。”
水滴不断的落下，坐在地上的程靖庭就像是只落水狗，狼狈至极。待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再次抬起头，望着上头的人的眼神已经清明的多，“二哥，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洗把脸。”
程靖坤极少有这么失控暴躁的时候，程靖庭也极少有这样温文有礼的请求，他们都因为苏彤的事颠覆了自己。
程靖坤没有说话，默默的走出了浴室。程靖庭此时的身体还是无力的，刚被这一折腾更是虚脱。他用力的抓住大理石台面，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面对着镜子，终于看清了自己的脸。浮肿的眼睛，凌乱的发丝，苍白的面颊，冒出的胡茬，憔悴不堪。
程靖庭深呼了一口气，打开水龙头，开始打理自己。
程靖坤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又抽完了一支烟，程靖庭才从浴室里出来。他回到卧室，换了干净的衣服，再出来已经是神清气爽的利落模样。
程靖坤一直皱着眉，似乎一直在沉思。程靖庭走到他面前说：“我去医院看彤彤。”
程靖坤猛地抬头，神思刚刚回位，看了弟弟几秒，说：“我跟你一起去。”
一路上，程靖坤的脸色未舒展，他的内心很是矛盾。一方面，他知道苏彤心里多么深切的爱着程靖庭，前面的种种阴差阳错让她心碎了一次又一次。这种紧要关头，如果有他在身边，在苏彤的心里将会是无可比拟的安慰和力量。另一方面，程靖庭的性格，谷暮云的压力，再加上那件往事的杀伤力，他很可能就突然离去，那么苏彤又要空欢喜一场，这打击将是致命的。
走到病房门口，程靖坤还困在自己的无解难题中，程靖庭突然停下了脚步，开口说：“二哥，我不会离开彤彤的。我知道你认为我被我妈妈宠坏了，应付不了这样的事情。我做的某些事情可能很幼稚可笑，但是，我现在有了苏彤和蓓蓓，不一样了。我会照顾好她们的，你放心吧。我这儿抽不开身，只能麻烦你帮忙带蓓蓓一段时间。苏彤这儿稳定了，我马上把她接回来。”
程靖坤立在原地，望着程靖庭打开病房门走进去的背影是那么坚定，他那任意妄为的弟弟似乎是一夜长大了。
贵宾病房里，宽敞明亮，整洁如新，从窗户望出去隐约还有一点海景。苏彤躺在病床上，房里静的只听见输液点滴低落的轻微声音。药物的作用让她一直处于浑身无力的状态，感觉睡了好久，微微睁开眼，望着白茫茫的病房墙壁，只好将目光投向窗外光亮的来源处。即便身体使不上力气，脑子却不能停止忧虑。
窗外阳光正好，海水正蓝，一切都像染上了光圈般美得不真实。这时候，她唯一想的是，他怎么不在这里。他到底去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还在难过吗，会不会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脚步的声音引她转过头，看见了走进来的程靖庭。
“阿庭。”她心中急切，发出的声音却是软软的。
程靖庭朝她微微一笑，拖过椅子坐在她身边，握起她的手放在脸颊边，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苏彤翻转自己的手，指尖划过程靖庭的眼下，那里有掩藏不住的青色，“我已经没事了，真的。”她想说，现在还是以前的那件事，她都好好的。
待她想继续解释，却被他抢先开口：“我知道。”
程靖庭静静感受着苏彤冰凉指尖的触感，心间一阵颤动，只能再次紧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企图给她温暖，“我不会再走了，真的。你赶我也不走。”
苏彤看着年少时就爱着的男人坚定又温柔的望着他，心底涌出了一波无法抑制的眷恋。昨晚，她说完就后悔不已。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离开，她心急如焚，一遍一遍问自己问什么要说出来。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也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除了带给他伤害，其他的都于事无补。她应该向谷暮云说的那样，远离他，让他平静，让他幸福。
在医院清醒之后，在他进来之前，她的脑海里将劝他离开的话想过一遍又一遍。但是，他一出现，她就只顾得确认他好不好。现在更说不出那些想过的话，只想自私一回，只想留在他身边，哪怕片刻只有也好。
程靖坤并没有走，坐在病房门口，突然被一阵虚无的感觉包围。一直以来，在别人的眼里，他只是程友新从泰国带回来没有妈妈的私生子。即使在维港奋斗多年，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程靖庭只要一句话，便能将他从位子上赶下来。他处处隐忍，步步为营，就是为了最后的反攻。
那份股份转让协议生效之后，他多年来的夙愿就达成了。他将成为了维港的主人，他摧毁了一直轻视他甚至带点敌意的谷暮云的期望，成为最后的胜者。
他可是，他的这份喜悦该对谁分享呢？
在清迈的母亲永远看不见他长大成人的模样，亲如妹妹的苏彤此时躺在病床上，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她希望在身边的人是他的弟弟。而心底最深处的只属于他的那一个嫣然笑颜却被他亲手粉碎，让她害怕的再不敢爱，再不敢靠近。
那多么轻视的眼神，讥诮的言语，他都忍受了，但此时的心里的空洞却让他无所适从。
“爸爸。”一个清脆的童音打破了程靖庭的失神。
程靖坤看着蓓蓓一蹦一跳的投入他的怀里，他微笑低头亲吻她小巧的额头，“蓓蓓，以后要叫我二伯，知道吗？”
程以蓓当然不知道，刚玩乐完的兴奋劲还没过，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爸爸，任真阿姨带我海边抓小鱼了。”
程靖坤抬头，夏任真站在另一边，保持着距离。他起身牵起蓓蓓的手，走到夏任真的面前，说：“昨晚，谢谢你。”他急着送苏彤去医院，打了她的电话让她半夜从家里出来，到度假村照顾蓓蓓。
“不客气。”夏任真有些客套的回答，“苏彤还好吗？”
“现在稳定了，阿庭在里面。”
“爸爸，”蓓蓓摇着程靖坤的手，说，“我要去找妈妈。”
程靖坤想到里面的状况，于是对蓓蓓说：“我们和任真阿姨去吃点东西再去看妈妈好吗？”
蓓蓓点点头。三个人下了楼，出了病区。
“程靖庭怎么来了？”蓓蓓一个人在前面追着小鸟玩，夏任真忍不住问起。
“来看彤彤。”程靖坤淡淡的回答。
夏任真听程靖坤简要的叙述过程靖庭和苏彤的事，不过对于那个花花公子，她还是持怀疑态度，“那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
“阿庭和我商量过了，他来照顾彤彤。蓓蓓我先带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夏任真说完这一句，起身，只留给程靖坤一个默然的背影。
（二）
苏彤不肯化疗，坚持要出院。程靖庭反复询问了主治医生的意见，主治医生说，苏彤现在属于低危期，可以采用输血的支持性治疗，化疗这种高强度的治疗方法可做可不做。就怕病情发展到转化成急性白血病。从苏彤的身体状况的检查结果来看，最根本的治疗办法就是造血干细胞的移植。
程靖庭打了电话回Y市，几家大医院的诊断结果都是大同小异，治疗方法也没有什么新奇的。于是他决定暂时待在这里。
“为什么不做化疗？比输血的效果好。”在医院的最后一天，程靖庭不死心的问。
苏彤经过休整，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身上看不出生了重病的样子。她边整理者东西，边说：“医生说没有必要一定要做化疗，没到那个地步，再说那种治疗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
“但是输血速度慢，治愈率也低。”程靖庭心焦的补充道。
苏彤叠好最后一件衣服，拉上整理好的旅行包拉链，转过身，一脸坦然的对程靖庭说：“我不想让蓓蓓看到那种样子。”
四岁的记忆她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记得。苏彤做过最坏的打算，便是在女儿这个年纪就永远离开她。她希望留给女儿的至少是鲜活的，正常的样子，而不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样子，让蓓蓓一生都感到恐惧。
程靖庭默默的接过苏彤手里的大包，他已经明白苏彤话里的意思，思及蓓蓓，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在回别墅的路上，度假村的经理打来电话，说程靖庭有访客。程靖庭接完电话，神情不太自然，坐在旁边的苏彤问：“怎么了？”
“没事，我妈派了个人来烦我。”程靖庭回答，“待会你们回去，我去打听见见他。”
“要是真有要紧事，你就先回市里，这几天我带着蓓蓓应该没问题。”苏彤不太放心地说。
程靖庭嘴上没有说，但心里想，怎么可能她自己带蓓蓓怎么可能没事。
“就是来跟我汇报点情况，市里有事，我妈都能管，哪会非要我回去。”
到了度假村，苏彤带着蓓蓓回别墅，程靖庭马上到了大厅。他神色紧张地四处张望，在角落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程靖庭走过去，“艾琳。”
白艾琳抬起头，望了一眼神情尴尬的程靖庭，“坐吧。”
程靖庭顺从地坐下，沉默之间，白艾琳说：“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面对白艾琳的直接，程靖庭更加不知如何开口，只低声地说：“苏彤病了。”
相比程靖庭的拘谨，白艾琳依旧从容，“我知道，挺严重是不是？”
程靖庭点点头。
“还有呢？我还是你的女朋友吧，你有个女儿，应该坦白告诉我吧。”
白艾琳步步紧逼，程靖庭知道他欠她一个交代。
“蓓蓓是我的女儿。苏彤没有告诉过我，我是偷听她和我二哥说话才知道的。”
白艾琳轻笑一下，“所以呢？现在决定做个好爸爸？”
“艾琳，我……”听见白艾琳的嘲讽，程靖庭无法辩解。
白艾琳冷静地看着程靖庭，“程靖庭，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心里藏了东西。这么多年，你从来不肯真心对我，但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爱你。”
充满了隐藏的恋情让她投入不计付出，带给她终究只是虚幻的快乐。
“对不起。”程靖庭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呵呵，”白艾琳笑起来，“当初是我追求你，今天也是我跟你说分手。留着你的对不起，我不需要。”
愿赌服输，白艾琳能洒脱的追求，也能洒脱的放下。
“阿庭。”
程靖庭闻声转头，苏彤站在旁边。
“蓓蓓在外头玩，你去看一下。”
程靖庭愣了一下，最后叹息着起身。
“白小姐，好久不见。”苏彤坐下说。
“是啊，二嫂。”白艾琳不甘示弱地回应。
“我和靖坤已经离婚了。”苏彤说。
“我知道，程靖庭帮你办的。”白艾琳直视着对面的人，“你是想告诉我。你和程靖庭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是吗？”
 苏彤垂下眼，知道自己的境况尴尬，“我是想告诉你。蓓蓓的事，我没有告诉过阿庭，他一直不知道。”
“他知道了，就会立刻奔向你，就像现在这样，”白艾琳终于忍不住自嘲地笑，“你和我都清楚。”
 “他没有骗过你。”苏彤冷静地说。
 白艾琳也收起笑容，“他的心里一直都是你和他的过往，以前我还能骗自己，但是我现在醒悟过来了。虽然还要感谢你让真相大白，但我是不会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的。刚才我已经正式和程靖庭分手了，今后，你们好自为之。”
 白艾琳走了，苏彤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程靖庭赶紧进来，“没事吧？”他不确定白艾琳说了什么，而苏彤现在是千万不能受刺激的。
 “白小姐说得对。”
 “她说什么了？”程靖庭紧张地问。
“她说让我们好自为之。”
程靖庭皱着眉，“彤彤。”
苏彤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我们是不应该再这样了。”
程靖庭紧张地屏息看她。
“不能在干这种自欺欺人的事了。”
如果当初够勇敢，够坦诚，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分离，受尽内心的折磨。
“对，不要再骗自己。”程靖庭握住苏彤的手说。
因为苏彤需要休息，大部分时间都是程靖庭带着蓓蓓。不用去幼儿园，蓓蓓的大部分之间就是在玩具和动画片之中度过，程靖庭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他和苏彤商量。
“我想让蓓蓓学琴。”
苏彤有些惊讶也有犹豫。她对孩子主要是生活和行为礼貌方面的教育，对学习才艺并没有要求。这些东西，等蓓蓓长大了会有自己的兴趣，到时候再发展也可以。但是既然程靖庭提出来了，她也觉得可以试试。
“那谁教呢？”苏彤问。
“我啊。”程靖庭拍着胸脯说。要不是当年一念之差，现在他就是专业乐团的乐手。虽然多年不练，但教个四岁的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干就干。程靖庭回Y市亲自给蓓蓓选了一把琴，顺便把自己的老琴也带了过来。第二天就开始了教学。
第一个星期平稳地过去，第二星期父女俩的关系就有点紧张了。这天，苏彤出去散步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蓓蓓一个人坐在玩具堆里。
“蓓蓓。”苏彤走过叫她。
蓓蓓并不回应，只是低头玩着自己的玩具。女儿在闹自己的小脾气，苏彤看得出来。
“怎么了？”她轻声问。
“爸爸不让我看动画片。”
“不能整天看动画片，妈妈不是说过吗？”
蓓蓓的表情并没有明朗起来，苏彤只好说：“你先画画。”
苏彤走上二楼，卧室的门开着，程靖庭躺在床上面，摆成一个大字。
“怎么了？”苏彤坐到床边问。
程靖庭无声摇头。苏彤只好伸手把他来起来，程靖庭半推半就地坐起来。
“今天又怎么了？蓓蓓在楼下生气，你在楼上生气。”
程靖庭未开口先叹息。苏彤拍拍他，说：“慢慢说。”
程靖庭又叹了一口气才开口：“蓓蓓一点乐感都没有。”
“蓓蓓不好好学琴？”苏彤问。
“她对小提琴一点爱都没有。”程靖庭又惊又气。
像他，会有音乐有感知力，像苏彤，会静下来心来学习。可是，蓓蓓满脑子都是动画片。一天两天，程靖庭可以接受蓓蓓还小，但是一天一天一点进展都没有，这让他很崩溃。
“蓓蓓还小。”苏彤劝她。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我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开始学琴。”程靖庭有些无奈地说。
“你以前学琴的时候什么感觉？”
“我？每天都想着练琴，根本不用父母管我。”程靖庭又望向苏彤，“你小时候看书，几个小时都不会动，记得吗？”
苏彤想了想，说：“你爱拉琴，我爱看书，是兴趣，是热爱，所以我们不会觉得练琴和看书是一种束缚。”
“对啊”程靖庭很赞同。
苏彤笑了，“蓓蓓长大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兴趣，有热爱的事情，到时候根本不用我们监督，她自己就会投入。我们只需要有点耐心，等她找到这样的事情。”
程靖庭当爸爸没几天，会急躁很正常。十年没有碰过小提琴，这次为了教女儿才重新拿起了琴。程靖庭下了多大的决心，心里有多大的期望，苏彤都明白。但是此刻苏彤只能渐渐开导他，接受孩子的不受控制。
（三）
八月十六日是维港创立二十五年纪念日，将举行盛大的纪念酒会的消息已经在Y市各路媒体的宣传中弄得路人皆知。维港乃至整个华新上下都忙的像陀螺一样打转，一刻不得闲。只有在待在度假村里的程靖庭充耳不闻，每日悠悠闲闲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
每天看着苏彤，陪着蓓蓓，日子就如窗口外的大海，波澜不惊。程靖庭从未想过自己也会过这样平静的日子，与世隔绝，毫无玩乐，只要看着她们就能感到幸福。
他隔绝外界的讯息，但干扰不断地来。谷暮云恨不得一天三个电话，夺命追魂CALL似的要让他回Y市。有一次听得不耐烦了，冲着电话吼了两句，蓓蓓吓得不敢靠近他，苏彤的脸上一整天带着发愁的神色。从那以后，他接了电话就再不敢大声，只左耳进右耳出，坚决不过脑子，只当里面在刮风。
这时，程靖庭抱着蓓蓓从沙滩玩回来往别墅走，电话响了，又是谷暮云催他赶紧回去。他“嗯嗯嗯”的敷衍着。蓓蓓对程靖庭已不像以前那么生疏，伸手就去抓他耳边的手机。程靖庭晃了一下，对蓓蓓皱了一下眉，示意她不要动。蓓蓓也不怕，不让抓电话就用脑袋去顶他的脸。程靖庭磨蹭回去，两人逗玩着，发出轻微的嬉笑。
电话那头的谷暮云说了半天，听见那头传来的声音，愣了一下，只狠狠的说了一句：“你，气死我了。”就挂了电话。
程靖庭收起断了线的手机，对那头的愤怒并不理会，抱着蓓蓓继续走。
“回家乖乖地吃饭，洗澡。”程靖庭不会说那些过度肉麻的儿童语言，不过声音还是很轻柔的。
“那我要看喜羊羊。”程以蓓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讨价还价。
程靖庭着实对“喜羊羊”三个字头痛不已。拿手翻来覆去的儿歌他已经听了不下百遍，儿童界的神曲正在他脑子里打转。
“我们回去看迪斯尼好不好，白雪公主？”程靖庭面露难色，用商量的口吻说。
“没有喜羊羊好看。”蓓蓓低着头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程靖庭没有听清。
蓓蓓大声重复了一遍。程靖庭哭笑不得，只好认命的高举白旗，“还是看喜羊羊吧。”王子公主什么的还是没有几只小白羊痛打大灰狼来的有趣。
回到家，苏彤和程靖坤正在客厅里聊天。程靖庭放了蓓蓓下来，她小跑着往苏彤的怀里去。苏彤抱着蓓蓓上楼洗澡，留下兄弟两单独相处。
程靖坤这段时间都待在Y市，今天是度假村有急事，他刚过来处理，回去之前来了这里。
“骨髓库给我打电话，最近有捐献者的骨髓可能和彤彤能配对成功。”
听到这个消息，程靖庭怔怔地看着程靖坤。
“还要做最后的检测，要等结果出来，所以我没有跟彤彤说。我怕希望太大，失望约大。”程靖坤又说。
程靖庭低下头，“我明白。”
程靖坤拍拍弟弟的肩膀，“等等吧，说不定好消息就来了。”
为了做进一步的测试，程靖庭和苏彤又回到了Y市。短短数月，恍如隔世。不想被人打扰，他们回了苏彤原先的小公寓。蓓蓓也能回到幼儿园，和她熟悉的小朋友一起上课玩耍。
程靖庭对苏彤说，回市里做的是常规检测，苏彤没有多问就去做了。等待的过程中，程靖庭表面平静，内心却十分煎熬，既急切期待着结果早日到来，又怕带来的是失望。医院来电话的那天，程靖庭正在幼儿园接蓓蓓，握着手机的手抑制不住轻轻颤抖。检验结果，苏彤和捐献者配型成功，可以进行移植手术。
“蓓蓓，我们回家之前先去一趟医院。爸爸有点事要办，但是你不要告诉妈妈我们去过医院，好不好？”
程靖庭紧张的神情让蓓蓓感到不安，于是乖乖地点头答应。
程靖庭开车到了医院，找到了联系好的一声医生，当面确定了结果，他才真正安下心来。
“陈医生，我想见见捐献者。”程靖庭提出请求。
“我可以帮你问一下，有些是不愿意见的，你也要理解。”
“麻烦你，我真的很想见。”
回家的路上，程靖庭又对蓓蓓说：“回家了，不要跟妈妈说我们去过医院。”
“为什么？”程靖庭状态放松了，蓓蓓也恢复了平常的好奇。
“因为妈妈不喜欢你去医院，今天是爸爸太着急了才把你带去。要是妈妈知道了，肯定要不高兴了。”
“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去医院？”蓓蓓接着问。
“因为医院里生病的人太多，所以小孩子不要多去医院。”程靖庭心情好了，回答起来也格外耐心。
“好吧。”蓓蓓终于满意地答应了。
苏彤最近的身体状况不错，做好了饭等他们回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程靖庭和蓓蓓一进门，苏彤就问。
程靖庭看看墙上的挂钟，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
“我没有直接接蓓蓓回来，下课她又和小朋友玩了一会儿。”程靖庭随口说了个理由。
“吃饭吧。”苏彤也不多问。
等蓓蓓睡觉了，程靖庭和苏彤两个人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苏彤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书，程靖庭就坐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
“看什么？”苏彤觉察出程靖庭的异样，忍不住问。
“你真好看。”程靖庭依旧看着她，傻傻地笑。
“好好说话。”苏彤皱着眉，白了他一眼。
程靖庭这才收起傻笑，说：“我有一件事跟你说。”
“说吧。”
程靖庭突然握住了苏彤的手，眼里闪烁着光芒，“医院来电话，有和你配型成功的骨髓，可以手术了。”
听到这个消息，苏彤一开始只是呆呆地坐着，直到程靖庭又说了一遍，“有合适的骨髓了。”
她才说：“是谁的？”
“骨髓库的一个捐献者。”
“有这么巧？”苏彤还是不太敢相信。茫茫人海中，有和她非亲非故的人提供合适的骨髓，让人不敢相信有这样的概率，更何况一向不幸运的她。
“彤彤，这是你应得的幸运，你会好起来。”程靖庭握紧她的手说。
这次苏彤很幸运，捐赠者就在本市。在陈医生的安排下，程靖庭在医院见到了捐赠者——一个18岁的苏勤，他过完暑假就要到大学报到。
程靖庭到的时候，苏勤正在做检查。苏勤的父母陪他一起来医院，程靖庭先见到了苏勤的父母。
苏勤的父母很热情地接待了程靖庭。他们说，这次的捐赠，是苏勤给自己的18岁生日礼物。他想告诉自己18岁成人之后要做一个有责任的人。程靖庭听了很感慨，每个人都有一个18岁，他和苏彤的18岁充满了意外和煎熬，彻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
因为相同的姓氏，程靖庭问起他们或许和苏彤爸爸有什么亲戚关系，夫妇俩肯定地说并没有，只是巧合。程靖庭想了想，真是天下掉下的馅饼砸中了苏彤。
“我太太父母都过世了，没有什么亲戚，得了这样的病，我们其实已经对骨髓配型不报什么希望了。”程靖庭老实地对苏氏夫妇说。
“你们这么年轻，会担心是正常的。”苏爸爸笑着说。
“你们有孩子吗？”苏妈妈问。
“有，一个女儿，四岁。”想到蓓蓓，程靖庭有些黯然地说。
“手术会成功的，会好起来的。”苏妈妈安慰他。
“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们。”程靖庭有些激动地说，“在经济上，我可以给你们实质的谢礼。”
苏爸爸一听就没有了笑容，“程先生，你是说要给我们钱吗？”
“别的，我也没有办法感谢你们。”
“做一个捐赠者是我儿子的决定，他也决定无偿捐赠，我尊重他的选择，我希望你也能尊重他。”苏爸爸严肃地说。
程靖庭太急切地想表达谢意，反而让他们感到被收买，真是弄巧成拙。
“苏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请你不要误会。”程靖庭有点无从解释，“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
“你的心意我们了解了，你的太太能康复也是我们的心愿，特别是我儿子的。”苏妈妈出来打圆场。
苏勤结束了检查回到病房，程靖庭见到这个健康阳光的少年，千万感谢到了嘴边，最后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维港的纪念酒会程靖庭还是到场了，还带着蓓蓓。他想，为了蓓蓓也不能再继续躲躲闪闪。来的宾客里面见到这一幕，不乏看热闹的眼神。程靖庭从容地走到程靖坤面前，主动伸出了手，“祝贺你，二哥。”
程靖坤目光停驻程靖庭的手上几秒，展开笑容握住，“谢谢。”
“我有话跟我妈说。”程靖庭说。
程靖坤抱起蓓蓓，“你去吧，我带着蓓蓓。”
程靖庭在大厅里找到了正在招呼客人谷牧云。她在人前对他还是和善，等到了休息室，神情立马严肃。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程靖庭深呼吸了一下，说：“今天是维港的大日子，我不想吵架，妈。”
谷牧云并不买账，冷笑一声，“你心里还有维港？现在维港是谁的，你知道吗？”
程靖庭知道很困难，但还是必须说：“我签了文件，现在这里是你和爸爸，还有靖坤的。”
听到这里，谷牧云气得简直要发抖，“看你干的好事。”
谷牧云激动，程靖庭依旧保持着平静，“妈，前几天我教蓓蓓拉琴，你知道发生吗？她一点都没有乐感，和我小时候完全不一样吧？”
程靖庭突然拉起家常，谷牧云疑惑地看着。
“苏彤就劝我，蓓蓓有自己的天赋，等长大了就会找到。”程靖庭接着说，“再逼她有什么用呢？”
谷牧云慢慢知道了程靖庭的用意，脸色更冷，“我真不知道怎么会生你这样的儿子。”
虽然被骂了，程靖庭却笑了，“妈，我是你的儿子。我会干什么你最清楚。就算今天我赌气把维港抢过来了，但最终这个你的心血，在我的手里，只会毁于一旦。交给靖坤，是最好的选择。”
行在错误的路上，再久也只是枉然。
“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来教我怎么当父母。”谷牧云自嘲地说。
“妈，我长大了。”程靖庭看着母亲说。
说不动容是假的，但谷牧云也只是淡淡一句，“去吧。”
走出休息室，程靖庭找到程靖坤，程靖坤的助理正带着蓓蓓吃蛋糕。程靖坤趁着这个时间，和程靖庭聊两句。
“你真的不后悔？”程靖坤问。
程靖庭环顾四周，“等我赚得钱用完了，我妈给我的钱也用完了，当时候我就会回来问你要。你就好好在这儿给我赚钱吧。”
程靖坤笑着喝了一口酒，“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养孩子，那可是无底洞。无论她以后想干什么，我就给她准备好。”程靖庭开玩笑地说。
程靖坤望向蓓蓓，感叹道：“是啊，孩子是未来的希望，是无限的可能。”
等蓓蓓吃饱了蛋糕，程靖庭就带着她回家了。路上就收到了苏彤的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到家。他回复的时候，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等他们到家，餐桌上已经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苏彤照顾蓓蓓睡觉，她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程靖庭狼吞虎咽地吃面条。
“晚上没吃的吗？”苏彤很诧异。
“都是写乱七八糟的点心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给小孩子吃的，蓓蓓吃了很多。”程靖庭含糊不清地回答。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吃点心的吗？”苏彤小声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星期一就要去住院了。”苏彤说。
“嗯，”程靖庭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东西都要收拾好，带齐啊。”
没有解决办法的时候，他们本能地回避着生病这件事。现在有了解决方法却还是难以坦然面对，因为有风险这件事。
“蓓蓓说想去新开的游乐园，幼儿园的小朋友去了。”苏彤转移了话题。
“那我们明天就去。”程靖庭爽快地回答。
（四）
游乐园就是孩子的天堂，蓓蓓进了里面异常兴奋。周末的游乐园人山人海，各处都要排队。
旋转木马，咖啡杯玩得很顺利，但是太空飞梭这类有年龄和身高限制的器械蓓蓓还不能玩，她就有点不高兴，开始闹点小脾气。苏彤哄了一会儿，说以后来就能玩了，还是止不住蓓蓓的泪水。
程靖庭抱起蓓蓓往游乐园的商店走，进了商店，他说：“蓓蓓，你想买什么？”
这招果然立刻凑效，前一秒还在落豆大的泪珠，下一秒就立刻睁着骨碌碌的眼睛四处搜索。蓓蓓就像是进了花丛中的蜜蜂，在玩具架中间穿梭。
苏彤连忙说：“蓓蓓，只能买一件。”
小孩子这时候哪听得进去，程靖庭对苏彤说：“今天难得这么高兴，随她去吧。”
“下不为例。”苏彤郑重地说。
“好好好。”
蓓蓓挑了一大堆公主衣服和配件，苏彤皱起眉头，“太多了，每种买一个就行了。”
程靖庭却全部拿去结账，自言自语地说：“只要不是喜羊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行。”
疯了一天，蓓蓓已经在车上睡着了。苏彤看着熟睡的女儿满足地笑着，再看外头的路并不是回去的路线。
“我们不回家吗？”苏彤问程靖庭。
“我们去一趟维港。”程靖庭回答。
“但是，蓓蓓都睡着了。”苏彤有些担心地说。
程靖庭自信地一笑，“到了那里有人帮我们照顾她。”
到达维港，程靖坤已经在门口等候。程靖庭停好车，程靖坤把蓓蓓从车里抱出来，“上面都准备好了。”
程靖庭牵着苏彤就上了电梯。
“老是麻烦坤哥不好吧？”苏彤不放心女儿，犹豫地说。
“我送了他这么大的一份礼物，他只要帮我带一会儿孩子就行，你说，谁会不愿意？”程靖庭不以为然。
维港顶楼是景观餐厅，可以观赏到Y市中心区的全貌。周末的晚上，这里是一桌难求。而今天，这里空空荡荡。
“搞这么麻烦干什么？”苏彤小声抱怨。
“你明天就要去住院了，今天吃顿好的。”程靖庭隐藏着紧张和担心。
餐点早已准备好，一道一道地上。程靖庭对苏彤说：“多吃点，别客气，都是程靖坤买单。”
苏彤一听就笑了，“你们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闹，幼不幼稚。”
程靖庭跟着笑了，“他是哥哥，本来就该照顾我。”
苏彤看着程靖庭心里一暖，他和程靖坤的关系一直紧张，今天他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很欣慰。
程靖庭突然放下手里的餐具，看着苏彤，说：“昨天，我和我妈谈过了。我把我的想法说给她听，她没有表态，但是我知道她理解我了。”
“什么？”苏彤不解。
“我说我不是管维港的料，我有自己的人生，我有自己的责任。”
“她理解你了？”苏彤有些惊讶。谷牧云是她见过意志最坚定的女人，这让她在商海沉浮中立于不败，也让她无法接受不用于她的意见。
“现在，我和我妈，和我哥的关系都很正常，不管他们两个闹成什么样，在我心里很平静。”从他出生，复杂的关系让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能平静地看自己的家庭。利益的拉扯，让他们四五分裂。
“你放心，他们都是我的亲人。”程靖庭说。
苏彤知道，说这样的话，是他想让她安心，但却误解了她的想法。
“我对你，从来没有不放心。”苏彤的笑容带着苦涩，他总觉得她缺少信任，事实却恰恰相反。
“你优秀，你有才华，我都知道。但是，这个世界有时候不公平得很，我希望的只是你能不受这些外界的干扰。”
平安喜乐，简单四个字，有人轻易可得，有人却只能遥遥而望。
“我明白。今天我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害怕那些不愉快的过往涌上心头，程靖庭转换话题，“白天满足了蓓蓓的愿望，晚上你想干什么？”
“你今天当圣诞老人啊？”苏彤忍不住调侃他。
“我比圣诞老人帅多了。”
玩笑归玩笑，但苏彤真的有心愿。她转头望向正在演奏的现场乐队，“我想听你拉琴。”
程靖庭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而后才轻松地说：“小时候我在家天天练琴，你还没听够啊？”
“好久没听了，有点想念。”苏彤看着他，带着浅浅微笑。
程靖庭走到乐队那边，说了两句，从小提琴手那里接过琴。温柔的小夜曲从他的指尖轻柔流出。初秋凉爽的夜里，她忆起许多年前的仲夏，日复一日的琴声，承载了多少梦想。
虽然已经多年不练，但那些琴谱，手法已经印入了身体，他依旧能一气呵成地完成一首曲子，不是专业的人根本听不出他的生疏。
这一首曲子结束，现场乐队捧场地给了掌声。程靖庭回到座位还有些许尴尬，“太久不练，手都生了。”
苏彤笑着看他，“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放弃了。”
周一，苏彤住进医院，开始为手术做准备。医生把手术的方案详细地解释了，程靖庭还是不放心。
“没有手术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虽然是事实，但程靖庭从内心抵触着失败的可能。
林芷珊和厉建华过来苏彤，苏彤就对程靖庭说：“你出去透透气，我这里没事。”
林芷珊见程靖庭的面色比苏彤还差，也对他说：“彤彤这里有我们，你去休息一下。”
程靖庭离开了，林芷珊才问：“他怎么搞的？脸色这么差。”
“他呀，比我还紧张，每天自己吓自己。”苏彤有些无奈地说。
“唉，”林芷珊叹了一口气，“他是想帮你，但是使不上劲。”
气氛有些低落，林芷珊连忙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苏彤。
苏彤结果这个红色小布包，问：“这是什么?”
旁边一直沉默的厉建华这时候开口了，“这是我和珊珊去庙里求的平安符，你待在身上。”
苏彤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不是不信这些的吗？”
“这个庙听说很灵的，反正就在我们住的后山，不是那些炒作起来的庙。”林芷珊补充着，“现在只要你能顺利手术，不管东方西方我们什么神佛都愿意去求。”
“好了好了，过头了啊。”厉建华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你厉叔也紧张得不得了，求了符就马上要给你送过来。”
“厉叔，珊珊姐，谢谢你们。”苏彤的声音有些颤抖。
林芷珊笑了笑，亲昵地环着苏彤，“要是我们这样，你也会这样做的。”
“是啊，彤彤，你做完了手术，好好康复，以后和蓓蓓，阿庭好好过日子。”厉建华说。
苏彤虽仍笑着，但眼神里有了犹疑，离她最近的林芷珊察觉了，“只要你有信心，一定会成功的。”
苏彤笑着点头。
“手术定在几号？”林芷珊问。
“9月15号。”
“日子不错啊，第二天就是你的生日，刚好可以庆祝。”林芷珊惊喜地说。
出了医院的程靖庭开着车心里仍焦躁不安。他转向，去了维港。苏彤住院的这段时间，程靖坤帮忙带着蓓蓓。幼儿园下课之后，秘书会把蓓蓓接到维港，等程靖坤下班再回家。程靖庭到了维港，蓓蓓却不在程靖坤的办公室。
“她在阿姨那里。”程靖坤说。
“我妈？”程靖庭很诧异。
“她现在对蓓蓓的态度大不一样了。”程靖坤笑着说。
血浓于水，这是正常的转变。
程靖坤想程靖庭来找蓓蓓可能有事，于是问：“要去把蓓蓓领回来吗？”
“不用，让我妈带着吧。”
“你过来了，彤彤那边怎么办？”
“珊珊姐和厉叔在。那你先忙，我去转转。”
程靖庭说完就走了。程靖坤不放心，无奈还有一个小会要开，等开了会立刻就去找程靖庭。
在篮球场，程靖庭一个人打着篮球，程靖坤到的时候，他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上。程靖坤在他身边坐下。
“二哥，我很害怕，害怕彤彤进了手术室……”不好的结局，程靖庭甚至都无法说出口。
“医生说没办法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但是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失败率，我还是担心。如果真的失败了，我和蓓蓓怎么办？”程靖庭喘着粗气说。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住在医院里的是我。”
“你这样说，彤彤会高兴吗？”程靖坤终于开口，“彤彤如果是现在你这样的心情，你愿意吗？”
程靖坤问题，程靖庭无从作答。
“你们是一体的，未来的日子还长，还要一起面对很多情况。手术只是第一步，还有很长的康复期，你要陪她一起度过，所以你要先坚强起来。”
坚强两个字，写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太难。
“我们有这个机会重新开始吗？”程靖坤说的是事实，忆起过往，但那些不好的念头却一直在程靖庭脑海里挥之不去。
程靖坤拍了拍程靖庭的肩膀，“第二次的机会上天只会给那些相信的人。”
手术的日子终于到了。程靖庭牵着苏彤的手，看她被推到手术室门口。分别的一刻，他说：“我和蓓蓓等着你。”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苏彤的脑海里都是程靖庭的这句话。
尾声
似梦非梦，单调的机器声在她耳边越来越清晰，微弱的光亮，面糊的面容在眼前，接着，她听见熟悉又轻柔的声音。
“苏彤，生日快乐。”
过了午夜12点，到了她的生日，第二次的人生来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