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再和你确认一下吗？”我问钟磬。
“当然可以。”
他和我说了很多，但其实也不算很多，至少我感觉他告诉我的情报远远只是这个世界的边山一角。他并不是不愿意透露更多，但我觉得谈话已经很漫长了，再聊下去我的饥饿感会撑不住。
在原来的世界，有时候我是不吃晚饭的，因为中午吃的抱，但就算再饱，半夜肯定会饿。现在我饿了，就说明我的身体机能在这个世界已经历了够久的消耗。
我问他：“并不是千叶需要搭档，而是局里需要人手。你为了方便我尽快上路，安排我跟着他学习。”
“是的。”
“你邀请我是觉得我有足以驾驭那个蓝色玻璃球的想象力，而这一点在以往你们接触的异世界之人中都很稀有。”
“准确的说，它的学名叫做无限可能装置。”他纠正我的说法，一板一眼的，“想象力是这个世界稀缺的资源，我想，在你们的世界里也是。”
“确实。”我点头。
“木小姐，你会做梦吗？我的意思是，生理性的梦。”
“当然。小时候做的比较多，长大了偶尔做。”
钟磬忽然微微一笑，我摸了摸手臂，问：“每个人都会做梦啊，怎么了？”
“我很好奇木小姐以前的梦都是些什么内容。”他摘下了眼镜，话语里虽是好奇，但眼神里掩藏不住笃定，“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梦，其实是我们的灵魂来到三千大千世界中的某个时空，所发生的一切。”
他伸出左手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细长的眼睫毛略微抖动：“以及，不要轻易说出梦的内容，尤其在这个世界。”
我双手抱胸，看了看坐在沙发上浏览文件的千叶，他一直在干自己的工作，并没有参与谈话的意思。我对钟磬说：“说出来会怎么样？”
“有可能会改变这个世界的走向。”他在半空中划出某种屏幕展示给我看，上面是一些人的资料和音频，“历来异世界之人中多有预知梦的情况，我们做过测验，让他们把梦境内容记录下来并封存，什么都不做，直至一切发生后对照，或者在发生之前将梦境内容透露给第二个人，最后总结出有百分之七十三的概率改变结果。”
我看了他给的资料，确实会引发蝴蝶效应。
“直到现在，我们仍旧无法控制这种效应，因为我们准确预测每一个细节。”
他接着说：“你也有可能会梦见未来，并且，很可能因此而苦恼。”
苦恼？如果是梦见了倒霉的未来，比如抽卡不出金，那确实会苦恼。但梦见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应该没什么感觉吧。
“他们做的梦和自己有关吗？”我问他。
“不完全，更多的是有关这个世界的宏观的梦。”
我松了口气，害，那没事了，继续摆，世界毁灭都和我没关系。
他读出了我的情绪，于是调整了语气，严肃了些：“最严重的后果是，世界崩坏。”
“可是世界崩坏和我这个小猫咪有什么关系？”
“时空管理局不复存在，我们都将化为虚无停留在永恒的一瞬，你，永远无法回去。”
“喂喂，不至于吧，虽然我不想写论文，但还有亲友呢。所以这真的不是游戏，是平行世界？”
钟磬点头，随之，千叶也看着我点头。
无语，大无语，我搞不懂，但我十分震惊。我需要缓缓，来接受这庞大的信息量。我是条咸鱼啊，靠想象力在异世界苟，臣妾......尽量试试做到吧。
“行吧，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轻易说出内容。”
千叶终于插了一句：“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也可以说的。”
“我觉得大概率没必要，世界和平比较重要。”
我起身，实在撑不住了。世界和未来与我无瓜，我真的饿得不行了，哪怕下一秒世界崩坏，这一刻我也要吃好喝好。我说：“谢谢钟老板，暂时没有其他问题了。我现在好饿，你们这里有单位食堂吗？”
他满意地接过我签字画押的合同，对千叶说：“你带她去吧，交给你了。”
千叶点头，关闭工作页面，从沙发起身招呼我：“跟我来。”
我最后和钟老板告辞，踏入了新的征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钟老板有一种奴隶主得逞的神情。千叶重新戴上兜帽，他个子高腿长，我大步快走才能跟上。
“以后就多靠千叶大哥照顾了。”我赶紧抱上大腿，“呀，既然你指导我，要不我拜你为师吧。”
其实我只是客气客气，因为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但千叶侧头看了我一眼，竟然点头道：“好。”
怎么办，人家的腿直接创过来让我抱，那我只能顺着抱了。
“老师！”其实我还在想要不要叫师父，但感觉和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基调不太符合，就作罢。
“嗯。”
他回应的这一声在无人的通道里听得格外清楚，似乎是注意到我有点跟不上，便放慢了速度。
“从今以后，若有解决不了的事，便唤我名。”
“啊？”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正式地给出作为师父的承诺，“哦，好，多谢老师。”
我好像看到他微微勾起了嘴角，眼里有着笑意。有点奇怪啊这个人，明明看上去冰冷，竟会因为这样的小事难得露出笑容。
但我总归是有了靠山，毕竟他看起来很靠谱。
*
高科技感十足的世界人类确实不怎么在乎吃喝，用营养剂就可以维持很长时间。不过为了适应我的需求让我宾至如归，千叶在局里食堂的营养制造机上第一次启用了特殊功能。
当然，这过程也需要加入我的想象力，机器会根据我的构思重新编排营养物质，做出想要的食物。但我可能是有点搞事心理，想测测这个东西能不能生产出经典美食火锅，结果......
结果它真的产出了，从窗口吐出了一个合适的容器，里面装满了热气腾腾已经煮开的事物，有金针菇、培根、海带，千叶看到的时候也惊讶了一会儿，但他很快恢复了神情，默默调成营养剂模式，领取了那一杯看起来就清汤寡水的饮料。
“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吃！”我承认我正为这个机器的强大而赞叹，就差把它抱着不撒手了，“火锅人多吃起来有劲。”
“不用.....”
他婉拒时眼神却十分诚实，对我手中的火锅恋恋不舍。我觉得他可能是在客气，就又邀请了一次，他脸红起来，略显扭捏地点点头，顺便还给我科普了一下营养剂的营养价值比火锅高。
“其实偶尔吃一下....应该没事。”他拿起筷子，小声补充了一句，似乎是在说服自己放心大胆地吃外来食物。我注意到他和我一样用筷子，并且很熟练，就问他：“你们这里也用筷子？”
“不，一般的食物不需要筷子。”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食用营养剂只需饮用，或者无痛注射。”
“那你天生会用筷子？”
“我模仿钟磬练的，上手很容易。”他说，“就像你用无限可能装置一样容易。”
我忽然想到钟磬的办公室装扮与目前所见过的科技城市风格并不搭，于是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他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吗？”
千叶摇头，夹走了锅里原本我盯上的金针菇：“我不过问别人的事情，不甚了解。”
他这句话听起来倒和钟磬没有那么熟悉，看来可能真的只是合作关系。无论他说的是不是实话，我也不该再多问，免得自讨没趣。
不过话说回来，吃火锅果然是增进交流的好活动。起码我刚认识千叶，就发现他很喜欢吃辣味以及喝碳酸汽水。那个制造机的确很好用，我脑补了各种火锅蘸料和饮料酒水，他每样都尝了一遍，不仅找到了自己最爱的火锅配菜，还刷新了对我那个世界的认知。
“你和钟磬可能来自同一个世界，因为都喝这个。”他指着我制造出的一杯XD钙奶，“味道应该不会记错，两者是一样的。但他叫这个酸酸乳，你叫XD钙奶，所以......”千叶略微思索，又说，“不排除众多平行世界有彼此相似的地方，我只是推测。”
“哦，我知道了。”我记下他提供的信息，心中有数，“还是有可能的，因为在我那个世界，年纪大的人很容易分不清这两种饮料。”
千叶一愣：“年纪大？你说钟磬？”
“是啊，一看就是奔三十岁的大叔了，确实年纪大。”我说完这句话时，千叶拿筷子的手握了握，神色略显局促。我大觉不妙，问他：“难道他最忌讳别人说他年纪大吗？啊！那你千万别告诉他我背后说他老。”
他神色还是很古怪，和他大多数情况下的面瘫脸截然不同。我赶紧改口：“我收回，他不老！”
“平行世界之所以称之为平行，主要在于世界自然法则相似，比如，这里的时间纪年和你那里一样。但即使如此，在被时空管理局的凭证的保护后，身体年龄就会停留在一定阶段，30岁于我们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千叶把挡在脸上的银白色碎发撩到了耳后，看着我的眼睛道，“自我来到这里，与钟磬合作已有80余年，难道，你也会觉得我老吗？”
他是那么真诚而委屈地看着我，看得我底气不足，眼神飘向火锅里最后的一个鹌鹑蛋。
“你不老......”这或许是男人的年龄焦虑吧，“千老师，我错了，以后绝不妄议他人年龄。”
他轻咳一声，放下了筷子：“没事。”
没想到一顿火锅结束的话题竟然是年龄这种事情，千叶并没有生气，虽然我觉得他生不生气表情都没什么区别。
还没吃完，他就被临时任务叫走了，放下筷子叫我慢用，因为没法亲自带我去住宿的房间，他就教我使用ai引导。吃完的餐具放到胖墩墩的机器里就能自动清洗，和智能家居没什么区别，不同的大概就在于直到离开时我才发现，整个餐厅的环境墙是可以自己设定的，有星空模式、雨天模式，可偏偏整个火锅吃完了都还是食堂模式，千叶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样我就能设置大排档模式了。
ai引导系统链接着手腕上的装置，这回应该是真的ai了，叫一下动一下，不叫就不吱声，没有子沐活泼话多。我跟着ai找到了房间，进门是扫脸解锁，墙体散开后，一间空旷的黑白色调屋子映入眼帘，其中最让我触动的配置，是对外界一览无余的透明玻璃墙。
ai：您可以选择房间的模式。
我点开界面，把每种选择都试了一遍，最终选了自定义。不是星空不美，也不是雪山小屋不温馨，而是我需要原本世界的房间，给自己慰藉。
未知和孤独都不可怕，只有怀念让人难以释怀。
ai：您可以使用服饰制造装置以及日用品制造装置。
本来我确实想看看基础模式制造出来的服饰是否有先进之处，结果预览图片上就是和千叶同款兜帽衫，功能也很朴实——增加防御力。
行，来一套，有助于保命的道具老气一点不算事。
日用品无非是清洁用具，功能比肥皂牙膏之类的便捷高效，但没有好闻的味道，少了点舒适感，我用了一下实在受不了这种简约生活，最终还是用想象力构思出普通的清洁用具。没办法，我承认我是山顶洞人。
“喂，子沐，还活着吗？”
我试探着呼喊，没有人答应，看来是真的被屏蔽了。唉，少了个聊天的，有点无聊，想玩手机游戏，但没电了。我以为手机属于异世界物质会消散，但如果手机消散了，理论上身上的衣服也会消散，但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裸奔，证明是凭证在我周身行程的保护屏障起了作用。
我问ai：有充电器吗？
ai：您可以试着放在能源输送平台上。
它展开了一个类似于魔法阵的发光圆形平台，我把手机放上去后， 竟然真的开屏了，并且显示的充电速度还很快。
虽然依旧没有信号。
ai：如果您有其他需要，可以随时提出。
我：来点恋爱游戏。
ai：好的，正在为您搜索，请稍等......搜索完毕，请问以下是您需要的吗？
奥哟，我一个鲤鱼打挺，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恋爱游戏。我刚准备点开一个玩，ai提示我时候不早请准备休息。
行，这里的ai还挺养生，到点之后娱乐功能就限速了，唯独图书馆功能照样能用。我只能洗个澡，睡前再问ai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设定。
得尽快掌握些技能，应付钟磬的任务，不给千叶拖后腿，苟到回去的那天。
*
“滴滴滴——”
也不知道是临晨几点，一阵警示音在我耳边炸开，我应该生气，可我气不出来。
当ai警报声响起时，我的怒气值足以把它杀了。可我无法生气的原因是，ai在传达钟磬要我立刻去找他的消息。
被警报声突然惊醒打断了梦境，我依稀记得确确实实做了一些奇怪的梦，梦中有不认识的人，但又好像很熟悉。梦里的我对一些人十分不舍，却不得不按照设定好的道路走下去。从歇斯底里、奋不顾身的反抗到血液逐渐凉透、麻木，不断希望又不断绝望，想要反抗命运却最终像提线木偶般被操纵。
我摸了摸脸颊，还残留着温热的泪水。或许是因为梦中的某件事让我产生了悲哀，又或许，这泪水为梦里其他人而流。
警报声还在响，我呆呆地擦干泪水，接通呼叫申请，是钟磬：“直接到出舱口找我，尽快，我们要去支援千叶。”
“支援？他怎么了？”我顿时清醒：“我这就来！”
“事情太复杂，来了和你说。”
“好。”
我套上兜帽衫，捎上营养剂和清洁用具，按照ai引导直奔出舱口。钟磬正在那里捏碎无限可能装置，变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飞行器，等我上去。
据他所说，昨晚千叶临时接了任务去处理突然出现的异世界生物，但那个东西来者不善，对本世界的居民造成了极大恶性影响，按照时空管理办法应当清除。
“把你安排到他手下帮忙，他竟然没带上你。”钟磬面色凝重，“我就知道他这人有事自己扛，看你是新手，生怕你出事。我都说了不用小看你的能耐，他还是瞎操心。”
“是他发来求助了吗？”我问。
“他怎么会求助？他那性格，啧。”钟磬从怀中掏出了一副新眼镜换上，眼镜片立刻出现了数值分析的页面，指导他操纵飞行器，“是地面上的组织发来的，真是烂摊子，我手上这会儿正缺人。”
“劳烦领导您亲自出马了哈。”
钟磬推了推眼睛，盯着我：“不，是劳烦你。我只是负责把你送过去。”
我：？
我是不是还没睡醒，要不眼睛一闭，看看能不能穿回去？
“拿着这个，等会儿脑子转快点，能想到什么都变出来。”他甩给我一个包，里面装了满满的无限可能装置，也就是蓝色玻璃球，“临阵别慌，慌了影响构思，这是过来人给你的提点。”
我看着这一堆一次性武器，陷入沉思，又快速查看了千叶发过来的战斗画面，确认敌人类型，不是机械虫子，而是有生命的生物，很像克苏鲁那样的可怕大章鱼。
“钟老板。”我扶额叹息，“真是服了，我才来一天不到啊！你可真是高估我。”
“你低估自己了。”他头都不抬一下，直接甩给我这句话。
我选择保持沉默，算了，他对我比我对自己还充满信心，我倒是也希望事实如此啊。
“我能不能和你说的那个地上组织联系一下？”
“你叫ai以时空管理局名义联系主约幻界的维安部。”
我要按照他说的联系上了地上组织，接通的人是用视频模式和我对话，背后滚滚浓烟还有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吓得我不忍直视。身着特殊制服的女人对我说：“这里是维安部...你们的支援什么时候可以到？”
“正在赶来。我有一些情报要和你确认，我看了现场战况，但有些还不太清楚，那个大章鱼...巨型生物是不是具有可再生能力？锐器攻击后会再生，火烧和化学攻击呢？”
“我派人侦查一下......”那边停了一会儿，随后女人继续说，“火烧的创口没有再生，部分种类的化学攻击没有再生。”
“懂了，麻烦你们准备好可以使他不再生的化学武器，等会协助我。”
她不太放心，继续补充：“巨型生物出现的地方属于人口密集区，我们不敢轻易投放武器，那样会造成更多伤亡。你要我们准备武器，具体怎么做？”
我并不能确定构思能否成立，望向了正在操作飞行器钟磬。他向我投以大胆去说的眼神，我忽然有了底气，郑重告诉她：
“给它变个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然后一股气把武器往里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