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瑾的祖传医馆承包了整座山,但只有前面的宅子用来坐诊,后面是住的地方,还有药品图书藏宝阁之类的。她大概给我介绍了一下自己家的分布,让我小心不要迷路,需要什么可以直接去坐诊的地方找她,然后就领我去膳堂拿小麦饼给我吃。这种饼是须弥山一带的特产,味道甜,边喝茶边吃特别可口。吃完后,她洗干净手要去前宅抓药,我便跟过去帮忙。
到现在为止仍旧无人来山上问医,门庭过于冷清。花瑾说现在人人修炼很少会生病,只有碰到疑难杂症才会请教医生。也由此,医生成为了门槛更高的身份。
我们抓药忙到了夜里,山下迎面来了两个提着灯笼的人,他们慢慢靠近,直到我认出是一男一女。他们是夫妻,我扫了一眼这二人,想必是那个丈夫身体出了问题,第一眼给我的感觉便是虚,轻飘飘,有气无力,再加上十分瘦弱面色苍白,在灯笼昏黄的光与黑夜的映衬下,像山里的孤魂野鬼。
花瑾做出邀他们进医堂的手势,我跟在后面等她叫我帮忙。
“你去给他们倒杯水吧,山路漫长,走来也累了。”花瑾又问他们,“饿的话,我这有些吃食可以垫肚子。”
那个妻子忙说不用,花瑾便开始看病。只是她看病的程序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以为先望闻问切,她却掐指一算,说:“怎么拖了这么久才来?”
女人神色略微变得紧张:“那还有救吗?”
我在一旁看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寻思着这就开始了吗,这里看病也太玄幻了吧。
“有。”她点头。
女人赶紧捧上一个精致的盒子:“请您救救内人!”
哈?为什么一直都是这个女人出面说话,而且他丈夫不仅仅是身体问题导致的虚弱,还有从内而外瑟瑟缩缩的气质,再加上他刚刚楚楚可怜地喊了一声“妻主”,我不由得怀疑这里是不是女尊世界。
花瑾将盒子放在了一旁,不动声色:“此症应该不用我多说,你作为妻主不加以节制地双修,耗空他的精气,还胡乱吃丹药,补错了方向,再晚来一点就难治了。”
这是我可以免费听的内容吗?这话听起来像是女方纵欲过度把男的搞虚了啊,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花瑾看了一眼我这边,笑得意味深长,转而接着说:“先在我这里调理半月,今晚给你开方子,让他服下,以后每日三次都要饭前服用。”
她做下,拿起毛笔准备写药方,我察觉砚台里没墨水,就主动为他研磨。她倒是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由着我为她服务,不过我这人没什么优雅的习惯,拿着墨条加点水宛如刷鞋,唰唰唰飞速磨起来。她看我这样,笑了起来:“砚台怕是要被你磨穿了。”
“哈哈哈...”我稍微放慢了速度,她却说:“继续按你习惯的来就行,我说笑罢了。”
等她开完药方,我随她一同送这对夫妻去客房。花瑾给那个妻子讲了一些煎药需注意的细节,之后便带我回房间。
我算是被她收留了,住在她隔壁。不知她用了什么法术,还未进门里面的灯就亮了。
“你平时给人看病,经常碰到这种...疑难杂症吗?”我还是好奇地问了出来,属实没想到这就是她说的修仙世界的疑难杂症。
“嗯,算比较多的。”她知道我在想什么,“见得多了也就淡然了。”
见得多了...这四个字信息量还真挺大。
这一晚,直到睡觉前我都在以外乡人的身份向花瑾打探情况,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但我会用一些话术巧妙地圆过来,可能她也没有追究的意思,睁只眼闭只眼和我说了一些这里的设定。
这里是全民修仙的世界,也是女尊男卑的时代。天下共分为五大派系——医宗,剑宗,丹宗,气宗,兽宗。气宗门槛低,民间修的人众多,其中一种方法即为男女双修。然而没有正式宗派的指点,很多人容易修岔了,造成精气外泄不止。花瑾的先祖修医宗,自成一派传下,故而独守山林,无需去宗门法源进修。
这里其实和科技世界的社会体系差不多,没有统治阶级,而是民众成立多方机构民主制衡意思自治。最大的不同应该就是女尊男卑的社会风俗。在全民修仙时代还没到来时,男性的原始力量使其成为占优势地位的群体,但人人掌握修仙法门后,女性的身体构造反而更容易取得突破,故而无论从力量还是智慧上都相对来说领先于男性,渐渐导致了女尊男卑的社会风向。
我又一次感慨自己走运,碰上了古早社会的好时代,起码在这里我具有一定优待,不至于活不过半集。
“哈,女尊男卑啊,还好我是个女的,白捡了便宜。”
我刚说完,花瑾就对我的喜形于色皱了皱眉,吓得我赶紧恢复严肃,悲伤地感慨:“哎,这样也不好,物极必反。事物都是流动的,总有一天又会颠倒过来,还是势均力敌比较好,平衡。”
可能她是这个时代的平权主义者,对大女子主义排斥,我不敢踩雷。反正中庸也挺好的,我虽窃喜自身处境的优势,但也的确心底里认同平衡的观点。咸鱼嘛,当然是和平主义和稀泥,大环境舒服了我摆烂才方便。
我也请教了从零开始修仙的技术,花瑾说要根据体质原则最适合的门派,但今天太晚就不打算给我检测了。于是我略有遗憾地离开她的房间前去自己屋里睡觉,出门看到了一轮明月。
这里太阳月亮都是真的,不是人造发光体,而且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我觉得要是在这种环境下吃烧烤,一定很爽。
*
后来的几天,我一边跟着花瑾打杂,一边学习基础医术。大家都懂的,只要不是那种朝九晚五非要按部就班还要加班的紧张工作,咸鱼就可以很自由。这就是人的本性——不干正事。
花瑾会的很多,从诊断到治病,刮痧、推拿、针灸无所不通。那个萎靡的男子调理了几日后气色已有明显好转,女人问花瑾能不能提前下山,花瑾考虑了一番,判定病人状态还行,就多给他们开了几副药带回家吃。
山上不缺蔬菜,花瑾也是一直吃斋饭,偶尔才会下山买肉。现在我跟着她,她不想亏待我,就特地领我去镇上找了几家口碑比较好的食材店铺,让我自己挑喜欢的买,回去她做给我吃。我说那怎么好意思,我也可以做的。本来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她笑了笑,说:“那好啊,我就期待你的手艺了。”
“啊这,我可以跟着先学习一下吗?”我不该说大话的,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之前请千叶吃火锅也是托食物制造机的福,现在没了高科技,我也就是个最原始的废物。
花瑾拿起一包鲜花饼,放到了我手上。
“想学的话随时可以,这顿还是我做吧。”
“其实我有做菜天赋的,只有把流程告诉我,我就可以照葫芦画瓢。”我极力挽尊,“你可以指导我,真的,我可以零失败。”
就在我们结账时,外头的街道上传来嘈杂的声音,起初我以为只是路人吵架,后来越演越烈砸起东西,有男人一阵阵哭喊着救命。人的本性是吃瓜,所以我让花瑾等等,我去看看就回来。然而不出去还好,一出去看到场面,我火气蹭得冒上来。打听一番才知,一群女人调戏一个少年,少年反抗,她们就恼羞成怒拳脚相加。路过的大多是女子,她们只顾着看热闹,根本不在乎少年的痛苦。又过了一会儿,调戏少年的女人被自家丈夫骂骂咧咧地拽走,丈夫还不忘对少年指指点点:“你和你那个爬上女人床入赘的爹一样狐媚子,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引女人,呸!”
说罢,他还要给少年一巴掌,我实在忍不了这种欺负人的场面,但花瑾已经买完走出店铺。我不想给他带来麻烦,就对他说:“等会儿千万别说认识我。”随后冲上前给了那个男人腹部一拳头,大骂:“你家老婆臭狗屎一个你还当个宝,管好你家老婆!”我怕那男的和老婆一起追过来找我麻烦,就拉着少年赶紧跑。
跑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花瑾,用眼神示意他直接回山上相聚,也不知他看懂没有,总是他应该不会被我牵连。
就这样,我拉着少年跑到山脚下,确认没人追上来才赶歇会儿喘口气。少年有些懵,抽开手和我保持距离,有些紧张。我说:“被欺负了就反抗啊!不是每次都有人帮你出气。”
我以为他会感谢我帮他,可他却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管我。”
他的眼里充满了不甘和委屈,继续喊道:“等你走了,他们还会找我的茬,一直以来我活得小心翼翼,你以为你是在帮我,实际上只会让我更艰难!”
这样的责备让我一时语塞,我的确没想过之后他该怎么面对那些人的报复,但我同样认为漠视不管更让我心中有愧。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还被这么吼,我也气上了头,就大声地告诉他:“逆来顺受就对吗!他们欺软怕硬,你的退步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我去拼命能解决什么?我爹入赘,毫无尊严地当牛做马,我死了,他就会孤身一人。”他用沾了灰尘的袖口擦拭泪水,吸着鼻子,“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等自己长大,带我爹离开这里,远离不公的世道。”
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能拿出刚买的手帕给他擦拭,他不要,一股气跑走了。
于是,我一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发呆,一边等花瑾。这里是上山的必经之路,过了一会儿她果然到了。我把刚刚少年的事情说给她听,她若有所思,让我以后不要再插手别人的事情。我以为她不想惹事,就沉默地点点头。
“以一人之力敌天下大势,你会痛苦。”她说着,摸了摸我的头,觉得不妥,又放下了手。
我问:“你觉得这种天下大势对吗?”
“当然不。”
“我和你一样。我只怨一人势单力薄,不过我还是愿意虽千万人吾往矣。”
她看着我的眼睛,十分不解:“你身为女子,怎会愿意维护男子?就不怕被当做女人中的叛徒吗?”
“男子女子都是人,我认为不要从性别的角度,而要维护作为人的基本权利。就像我们讨论过的,天下大势周而复始,每一种极端都会使一部分群体受损害,最好的局面应是平等、互爱。今日我是替那个男孩子说话,如果是个女孩我也会站出来。不论这个天下以男还是以女为尊,我都会尊崇本心给坏蛋一拳。”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她若有所思,忽而轻笑一声,“很有深度的思想,有些道理。不过,日后还是要修行才可以行侠仗义。乱来,我怕你会受伤。”
我双手抱在胸前,懊恼无比:“那就等着花师父指点我修仙了,以后不止给那人一拳,还要把嘴打歪,叫他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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