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你十五岁就倾慕我了?”
直到除夕宫宴,宣华才见到陆恒,向他盘问病中见面他说的倾慕之事。
那日来得急,去得也急,他又连连咳嗽,她没心思详问个清楚。
从秋到冬,陆恒足足将养了三四个月,身子才慢慢好转。
鼠疫难医,好在前朝某地有过案例,太医院找来药方,连日赶夜配出汤药,分发给患疫之人,这才将疫症控住。
之前他身体没好转前不准她过去,临近年末终彻底大好,参加宫宴时两人方才见面。
今夜的宴会,不止除夕之喜,皇帝下旨,赐陆恒做宣华的第二任驸马。
不是迎娶公主,是入赘公主府。陆恒如今一人在洛阳,说不在乎那些虚名,这道圣旨,其实也是他前几日进宫求的。
宣华行事放诞,不在意世俗小节,陆恒接下赐婚圣旨,她便在自个的几案旁加了个位置,唤陆恒过来,在一派笙箫曼舞中与他咬耳朵。
大宣正五品官员以上,可有资格参加宫宴。今日来的,多是王公贵族,文臣武将,有些携带家属,乌泱泱的人群,坐满大殿两侧。
高台之上,皇帝坐在中心,两旁是太后与皇后。有几个宠妃、公主坐在宣华对面或者并排。
偷觑的目光不时飘来,皇帝隐忍,太后审视,前几日陆恒见过的那个珍妃,眼中神色意味不明,还有下排一众官员或贵妇暗戳戳看热闹的表情。
宣华是身负艳闻、炙手可热的长公主,寡居七年之久,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子得了手,还是从自家舅舅手里抢来的,多少引人津津乐道。
吴隐今日没有来,有心人一看便懂。
陆恒坐在宣华身边,颇有如坐针毡的感觉。公主的座位打眼,她又不安分,偏紧挨着他,与他叙叨陈年旧事。
幽香的气息拂过耳鬓脖颈:“你十五岁夏天进公主府,那时倔得跟头驴,哪有点倾慕我的样子?”
旁的男宠乖巧读背《男德》《男诫》,学曲练舞,偏陆恒要读他的什么圣贤书考状元,一点不服教习嬷嬷管教。
为此,她气到无语,任他折腾。
陆恒在心中叹气。他哪能跟宣华说,若他当初如其他男宠一样,对她献媚乞宠,别说驸马,他连男宠的三个月新鲜期都过不了。
宣华不会爱上一个脑子只长在公主裙下的男宠。
这点,他早就看透了。
他努力走出她的后院,想成为一个能令她侧目的男人。
所幸,一别三年,宣华没有忘记他,他半推半就,使这前缘再次纠缠。
陆恒想和她解释,要从源头溯起,问道:“公主,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宣华理所当然:“陆品死了,陆家把你送给我那日。”
她不再避讳谈起陆品,陆恒暗自松了口气,认真道:“公主,我第一次见你,是我送陆品回房,你给他喂醒酒汤。”
宣华眨眨眼睫,似在回忆:“原来那个小仆从是你?”
不怪宣华记忆中的陆恒是仆从,陆恒得陆品照拂,随他一同出门会友,怕给兄长丢脸,穿的是下人衣服。
他点头:“公主的点心很好吃。”
宣华撇了下嘴:“那是陆品不吃,我怕坏掉,叫人打发给你的。”
没经历情伤之前的公主,虽然骄傲,心地极善。
陆恒握住宣华的手紧了紧:“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点心。”自嘲地笑笑,“当时我每天吃一块,到后面,都放坏了。”
陆家庶子众多,陆恒生母早逝,想必日子不太好过。
她的心意,哥哥不屑,弟弟视若珍宝。宣华有些心酸,用指甲刮了刮他手心:“傻子!”
陆恒被她挠得发痒,低声笑道:“傻人有傻福啊。”
宣华睨他一眼,脑袋转过圈来:“你哪里傻,年纪小小,算盘打得很精嘛。在我府里故意特立独行,引起我的注意,骗取我的芳心,是不是也想叫我这个公主以后伺候你喝醒酒汤,给你煮茶备点心?”
“不敢。”陆恒笑,忽而一本正经地道,“其实我第二次见你,是在陆家花园的凉亭里……”
对于陆家花园的凉亭,宣华太记忆深刻了。
宣华老脸微红,佯作淡定:“你见我在陆家花园的凉亭里干嘛?”
陆恒不答,望着她的眼神别有深意。
陆恒见宣华眼中泛出雾气,连忙抚慰:“我只是嫉妒罢了。”他加重,“真的嫉妒!”
以至成为他衍生绮梦的开始。
宣华心里好受些,还是啐他:“小小年纪不学好。”
陆恒小声道:“情难自抑。”
宣华娇哼:“原来你早就看上自己的嫂嫂!”
陆恒不否认,只道:“你以后是我的妻子。”
宣华接口:“我不会给你喂醒酒汤,煮茶备点心。”
陆恒笑道:“一切我来做。”他抓她的手,“只要你同我在一起就行。”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唱歌的乐伎和飞天的舞姬在殿内轮流替换。
太后年迈,回宫早早歇了,珍妃移到宣启身侧,替他斟酒。
才月上梢头,宣启以醉酒不适,揽着珍妃离开,宣华同样喝了不少,陆恒半扶着她请辞回府。
陆恒无意得知,原来宣华体质不易受孕。
十七岁的小公主初嫁到陆家,不想那么快生子,一直偷用添加麝香的香汤沐浴,避免怀孕。
用了几年,身子寒凉,于子嗣上略显艰难。
陆恒对孩子一事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但女子体质偏寒,容易月事阻塞,引发小腹疼痛。他哄着宣华,不要孩子是不要孩子,还是需要请太医调养身子。
她喝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苦药,大婚前还在抱怨他人小心不小,天天管公主闲事。
为了安抚她,陆恒学了一手按摩推拿的功夫,专门伺候宣华,还和侍女们学会帮女子描眉敷粉,闲暇时帮她上妆。
大婚是在年后的三月初六,金凤冠,彩霞帔,皇帝命宫人精造、绣制半年,其规格华美隆重堪比皇后用物。
江夏陆氏和苏州吴氏都派人来恭贺送礼。
陆家除珍品之外,还另送一副字,上书“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字迹工整却显稚嫩。经人打听,说是陆家的嫡长孙,送给小叔叔和公主婶婶的新婚贺语。
陆家的嫡长孙只有一位,陆品的遗腹子,柳渺渺的儿子。
那孩子今年七岁。
这也是陆恒与宣华结缘的第七年,新婚的第一年。兜兜转转,她嫁给了当初从陆家带出的名不见经传的庶子。
偷偷觊觎她已久的庶子。
吴家的礼是吴隐备的,常见的新婚之礼。
来送礼的吴氏子弟恭谨带话,吴家作为驸马的外祖,吴隐作为驸马的嫡舅,欢迎两人回门摆宴。
唢呐四起,锣鼓喧天,陆恒在众人的恭喜艳羡中,终于娶到多年心仪的公主。
而她,哪怕从前所遇非人,有了陆恒,便开始了崭新的一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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