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担心谢蕴的心理状态,可是却知道这是隐瞒不下去了。
“明二姑娘和明大爷启程到江南去了。”这都过去三天了,就算想追,那也得快马加鞭、轻舟快船。
谢蕴已经有所猜测了,可是听雨燕亲口说出来,胸口还是刀割的疼。
“她、她走之前没有来看吗……”自从明锦离世,谢蕴的胸口就一直空空落落的,就算是重活一世,那个空洞依然存在,在得知明锦居然丢下他去了江南以后,那个伤口似乎变得更大了,也不知道是否为伤情的影响,谢蕴只觉得如今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雨燕如今有些懊恼留下来侍疾的是他自己,如果留在这儿的事雨鹏就好了,雨燕自知嘴拙,瞒不住事儿,就算这下想说个两句安慰谢蕴,都怕是马上要被戳破。
雨燕的眼睛左飘又飘着,话都还没说出口,谢蕴就沉声制止,“说真话即可。”
“没有。”连问一声都没有。
明锦的态度之冷漠,就连雨燕都觉得不寻常。
可这些细节,就不必令谢蕴知道了。
在明锦及笄礼当日,他和雨鹏是有劝过谢蕴的。
及笄礼对一个女子来说,当真是一生之最重要的节庆之一,那一日一切都应该很完美,可身为明锦未婚夫的谢蕴,居然为了一个线报,就这么撇下了她。
这再怎么想都不合适,小姑娘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谢蕴向来对这些儿女情长嗤之以鼻,如今小姑娘不乐意了,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至于冷漠到连人倒在眼前都能不闻不问吗?
在雨燕的心里,明锦这是太冷情了一些。
谢蕴身上的伤口一点一点抽疼着,这还比不上胸口发闷所带来的窒息感。
谢蕴一点一点的蜷缩了起来,倒在床铺间,冷汗一点一点的流下,他的脸色是白的,嘴唇也是白的,整个人苍白的接近透明,好像随时会死去。
上一辈子他也受过这样的重伤,在他登门看了生病的明锦以后,他回去也躺在床上躺了将近小半个月。
谢蕴躺在床上,努力的回忆过去。
在明锦死去的那些岁月,他很常回想起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他想得太多、太深,以致于许多的记忆歷歷在目,记忆犹新,仿若昨日。
他能够回想的回忆太少,因为他不曾用心陪伴她。
前一世,明锦为了等他等病了,这一世,她康康健健的跟着兄长下江南去。
谢蕴的手背放在自己的额心,额心是烫的,促成的小山峦顶着手背的皮肤。
这样也好。
如果这一世事情可以有所改变,那才是最好的,他不要再重蹈覆辙,这一世,他要让奸人付出代价。
他要珍惜明锦,让她一辈子长乐未央,他要做的事情很多。
他希望这辈子母亲能颐养天年,也希望长姐可以和心爱的人常相厮守。
上一世他也亏欠长姐谢凝太多。
人心就是这么的奇妙。皇帝魏峙是真心喜欢谢凝的,谢凝在谢家反叛的时候虽然受到弹劾,可是魏峙依旧独断独行,保下了谢凝贵妃的身份,谢凝在宫中一切如旧,根本不像个罪臣之女。
谢凝当时已经怀有身孕,还为了救出淮王妃和明锦拼命的斡旋,最后在大军压境的时候谢凝身为谢家女,明明能够获救的,却是被魏峙逼着自尽,和魏家的江山一起陪葬了。
谢蕴喘息着,意识又逐渐迷离了起来,他强撑着身子,想要下床,碰一声,谢蕴重重的落到地面上,雨鹏的声音好似从远方传来,“世子!”
谢蕴试图抬起自己的手指,可是却是抬都抬不起来。
“这是在闹什么?”
谢蕴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明侯的嗓子里头有着浓浓的不悦。
明侯从以前就厌恶手下的将士不知轻重、不爱惜身体。
谢蕴这是犯了明侯的大忌。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走了几日的陆路,接着便进入了水路,这船只属于镇国公府,镇国公府百年根基,慢慢淡出了朝堂,可却拥有十数只商队,在京中世家里面以鉅富着称。
床艘的甲板上,有着一座观景台,观景中,明锦与文曜相对而坐,桌面上放了两三盘精緻的点心,杏枝煮好了明锦最爱的六安瓜片,明锦欣赏着两岸的风情,不管往哪儿瞅都觉得新鲜、愉快。
清风拂面,带着水上独有的一股气息,夹杂着山林的气味和属于河水特殊的气味,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明亮的眼睛笑弯了,像是两弯星月,里头承载着
文曜手执茶杯,却是一口都未喝,看着明锦的笑靥,他看痴了。
文曜那一双桃花眼里面浮现了一股深涡。
他很喜欢明锦,从小他就喜欢明锦,在还是小娃娃的时候,他就喜欢明锦了。
可是明锦喜欢的是谢蕴。
谢蕴在京城世家之中,一直是长辈在眼里别人家的孩子,他们总会说,“你瞧瞧谢世子,三岁能文,五岁能与军营侍卫过招,你要是有人家一半省心,我我就要烧香拜拜了。”
这样的说法层出不穷,几乎成了京城公子们的梦魇,年纪和谢蕴相当,文曜从小也听了不少,在一同入国子监的时候,也屡屡被师长拿出来做比较。
面对谢蕴,他心里是自卑的,所以他从来不敢让明锦明白他的心思。
面对明锦,文曜一项自持,保持着一个好兄长的形象,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他珍惜着每一次能够和她相处的时间。
文曜想过,随着时光流逝,总有一天他会遇到其他心仪的女子,总有一天他会把明锦放下,可他却发岁月不但没有把他对明锦的爱意带走,反而像是在酿酒一样,越是放,越是醇浓。
原本,他已经打定主意要默默的守护着明锦,守护着明锦的爱情,可是事情却在一个月前出现了转机。
那一日,他从皇城送了一封密信到京郊虎营,在归途之时遇到了一场雷阵雨,天雨路滑,他不慎滑从马背落下,在坠马的时候,他的额心撞到了砺石,所幸那一日他的长随随侍在侧,他才能在第一时间获得救治。
在那一次落马后,他做了好几次的梦,在梦里谢家被逼反,明锦落入了诏狱,本来明锦有着天子表妹的身份,应该没多久就能出狱,可偏偏在诏狱里,她被查出了身孕,即便身份再贵重,她肚子里的那一块肉就是“乱臣贼子”。
藉由在御前当差,他悄悄的递了许多补药给她,有限度地保持她的生活准平,直到谢家的军队越来越靠近京城。
明锦的处境越来越危急,他实在心急如焚。
在那一段日子里,整个皇城都已经被封起来了,仅有少数探子有机会出城,他冒险把身边的长随送了出去,向谢蕴传递明锦的消息。
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为明锦而死的准备。
这些梦的片段断断续续,他过了好一阵子才拼凑起来。
这些梦像是梦,可又不像是梦。
一般来说,梦醒的时候都会记不清梦里的细节,可文曜再清醒之后非但没有忘记梦境内容,他还像是真的曾经身临其境。
因为身临其境,接下来的梦境才更是令他肝肠寸断。
谢蕴亲自来营救,可是消息却被走漏了出去,他不得不从幕后现身,留下来给谢蕴断后。
在被逮到皇帝面前的时候,皇帝大骂他背信弃义,罔顾君上,他被处以极刑,千刀万剐。
身体上是极疼的,可是心理更是疼。
这一次的援救失败,明锦怕是要没命了。
凌迟致死还不能解皇帝心中的恨,最后他被挫骨扬灰。
在那之后……他成了一缕幽魂飘到了城楼上,亲眼看着明锦被谢蕴一箭穿喉。
庄周梦蝶,他已经不知自己究竟是庄周,又或者是蝴蝶?
这一切很有可能只是一场梦境,可是在这一连串的梦魇过后,文曜却是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心态。
他的胸臆间发出了一棵芽,那棵芽名为“奢”。
他开始有了奢望。
既然嫁给谢蕴不一定能好,那为什么不嫁给他呢?
如果是他,他一定会把她捧在手掌心。
虽然他无法像谢蕴一样身居高位,可是他却可以在家族的庇荫下给予她无忧无惧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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