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这人虽然在感情上迟钝,可是在其他方面却是十分敏锐。他可以感受到明侯对他的态度似乎与记忆中产生了微妙的改变,明侯和文曜之间的亲昵感又比记忆中更深。
谢蕴心中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无端感受到他和明锦牢不可破的婚约没有想像中那般牢靠了。说不出的心慌如同狂潮一般袭来,突破了谢蕴强撑的冷静,身心都受创的情况之下,他的身子无法自抑地摇晃了起来。
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世子爷!”
注意到他身体状况的并不是他最在意的明锦,而是原本就已经知情的雨燕,雨燕眼疾手快,扶住了谢蕴。
谢蕴倒在雨燕怀中,迷离的目光却是往明锦那边直瞅,心中盼望着能得到她的关怀。
放在以往,就算他是小小的擦伤都能引来明锦过分的关注,可如今明锦却站得远远的,一动也不动,谢蕴心里头一阵一阵的紧缩,疼得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
“世子爷!”雨鹏跟着喊了起来。
同样关注着明锦的还有明侯。明锦追逐谢蕴的时间太长,明侯虽然开始做起了第二手的准备,却始终不大相信明锦是真心要退亲,可如明锦见谢蕴似乎身体不适,居然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谢蕴在她面前倒下,她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触动。
充其量,只能说是吃惊。
除了惊讶以外,读不出其他情绪。
太不寻常!
明家父子有些诧异的对视了一眼,本来没把明锦说要重新议亲的话放在心上,现在却觉得明锦所说居然有几分真实性。
文曜内心有些紧张,目光也是紧紧的盯着明锦不放。
若真要说无动于衷,那必定是骗人的,可是明锦却是放下了心口那一阵骚动。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陌路人,那么多一分的交集都可能产生变数,明锦看向了他处。
明锦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他身边少了一个她,他依旧是众星拱月之人,他不会有事的。
明锦的反应让谢蕴心头一个咯噔,恐慌感铺天盖地而来,让他濒临窒息,谢蕴朝着明锦巍巍颤颤的抬起了手,他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模煳,最后变得一片漆黑,“寸寸……”他呼喊着。
谢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哀切,就连在场几个大男人都起了鸡皮疙瘩,可明锦望着他,愣是一步都没有上前。
“这是怎么回事?”明侯拧起了眉。
小儿女的情思此刻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了。
不管能否结为儿女亲家,谢蕴的身份贵重,要是在侯府有了个三长两短,那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侯爷,世子爷前些日子被突厥细作所伤,一刀插在肋骨下头,所幸卡在骨头上,保住了一命。”当日的凶险,雨燕是被勒令不得说出的,可是在明侯威严的瞪视下,他和盘托出。
“胡闹!”明侯爷也不是不知道谢宏的秉性,可他真没想到他舍得在自己儿子受了重伤的时候,要求自己的儿子登门讨好未来的岳丈!
明侯彷彿觉得那一叶障目的叶子被吹远了一些。
以往和谢宏交好,是以不觉得嫁进谢家是坏事。
可一个人连对自己的亲儿子都这般无情,又怎么期望他能对自己的儿媳妇有半分的真心?
或许谢家真的不是个好的联姻对象。
冠军侯府在老侯爷在世的时候还不是很显赫,可明侯早年建功立业,冠军侯府早不是几十年前的冠军侯府了。
明锦不愁嫁……
“阿爹,那……我何时出发去江南啊?”
在气氛正凝重的时候,女孩儿娇脆脆的声音响起。
在场的男子心头彷彿同时抚过了一把冷刀。
温柔的女子,手握一把温柔刀,软绵绵的也能要人性命。
这前几日不都好好的吗?
现在人都倒在眼前了,也不见半分的动摇。
明家父子这下可真的相信了。
明锦不要谢蕴了!
谢蕴陷入了一片黑色的深潭之中,那潭水是滚烫的,烧灼着他的皮肤,他彷彿坠入了阿鼻地狱之中,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身在现实还是幻境之中。
谢蕴不断的向下陷泥,直到场景变换,他的眼前好像蒙了一层轻纱,他走在黑白的世界里,两旁只有秃秃的枯树和黑色的深檀,他一直走着,一直走着,直到远方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阿爹、阿爹……”
谢蕴终于有了目标,他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可他眼前的那一层轻纱终于被揭开,他走进了太极殿,看见了他最心中的挚爱。
谢思寸端坐在他平时坐着的龙椅上,手里握着他送给明锦的那只金簪,她的眼前是一个圆球造型的香炉,那个香炉是谢蕴从王府被抄没得物品之中找到的,那是明锦的爱物。
香炉里面有着盘绕着裊裊清香,这样盘绕的香是明锦素来最爱的独门偏方,在明锦走了以后,他尝试了很久才调配出记忆中的味道。
在他进入帝陵之前,他亲手调了一大箱的香饵,留在谢思寸的皇夫那儿,就怕他走了以后,谢思寸没了念想。
谢思寸长得和明锦很像,可是却有那么一些的不相似,谢思寸的眼睛略为偏狭,像到了谢蕴,还有嘴角的部分也不像,谢思寸没有明锦那么爱笑,所以嘴角要平直一些。
“阿爹……你见到阿娘了吗?”谢思寸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轻抚着那枝金钗,“你这回可要好好把握住阿娘啊……然后你还要把思寸生下来……我想要过上有爹娘的好日子啊……”
豆大的泪珠滚出了谢思寸的眼眶,一滴一滴的往下砸。
谢蕴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的心脏疼得要命,像是被人狠狠的掐住,用力地扭转。
都是错的!都是错的!
明锦会死都是他的错!是他太无能,无能救下明锦。
他愧对明锦,更愧对谢思寸。
谢蕴走到了谢思寸的面前,他伸出了双手,想要将女儿揽进怀里,可是他的手却从谢思寸的身体穿透了过去。
很显然,两人已经不在同一个时空当中。
谢蕴的心更痛了,他在谢思寸的耳边反反覆覆的说着,“我会对你阿娘好的,你也要过得很好,乖宝……要过得很好……”
“乖宝……”
在一阵剧痛之中,谢蕴终于转醒。
“世子爷,您可终于醒了,您再不醒,侯爷要可要赏奴才八十军棍了!”雨燕似乎松了很大一口气,八十军棍下去,这不死也重伤了。
谢蕴慢慢地坐起了身子,环顾四周过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人在冠军侯府。
“我昏过去多久了?”谢蕴问着,他嘴里干涩的很,声音沙哑的像个老媪。
“世子爷,您已经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我怎么会在这儿?”
“您当日昏过去以后侯爷便让人进宫请了骆院判,骆院判说您这伤不宜挪动,所以就让您留在侯府休养了,王爷和王妃昨日来瞧过了,说等您一能下地,就来接您回去。”
“明锦呢?”谢蕴并不在乎谢宏到底怎么想,他只在乎明锦。
他已经卧床五日,明锦可有来看过?
她会来的吧?
雨燕的眼神有些闪烁,“世子爷您饿不饿?我让雨鹏到小厨房给您端一碗粥来如何?”
谢蕴一眼就看出了雨燕的神色有异,他的心往下沉了一些,“明锦呢?”他坚持的再问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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