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夜宴至深夜,宫外虽然没有宵禁,可是五城兵马司依旧尽忠职守,在街道上守护京城的安危。
行至朱雀五街,整个京城仅次于皇宫的大院坐落其中,总共有九进之大,极其华奢,那便是长公主府,正确地说起来,那是南陵王府。
斗大的牌匾上,写着“心兮”二字,取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那两个字本是驸马爷生前提的,驸马爷一生戎马是个粗人,但是却也是出身贵胄,从小接受诗书熏陶,他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样,放荡不羁且豪迈爽利。
驸马心悦公主,在求娶长公主之时,大兴土木,将南陵王府改建成雕梁画栋的金屋来迎美人,驸马爷对公主一往情深举朝皆知,这心兮二字昭示了驸马爷对公主深深的恋慕。
或许是长公主鸩杀了对她一片痴情的驸马,还鸠占鹊巢,占走了南陵王府,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所以那旧牌匾被雷给劈了,如今府邸挂着的牌匾,是长公主临摹驸马爷的字,重新写过的。
如此举措也遭人唾弃,皆说是长公主心虚了,怕遭到报应,才试图亡羊补牢。
雪夜之中,长公主府有些不平静。
打杀声划破了雪夜的宁静,令闻者心惊。
在外头巡守的一列官兵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没有人停下脚步。
那一位,那是死了才好呢!也省得她和皇帝神仙打架,下头的小鬼遭殃。
“辜千户,长公主府莫非有刺客?”
一名新入兵马司的新兵目光投向了那座在雪夜中宛如庞然巨兽的大宅,那新入的小官差瞧着还不到及冠的年纪,带着一点稚气。
他停下了脚步望向了在雪夜中散发森然气息的宅子,侧耳倾听,确认自己确实听到了兵器交鸣,以及人死之前的哀号声。
被称为辜千户的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蓄了一点胡,方正的脸上是一派的淡漠。
“这不是稀罕事了,长公主府里有亲兵,这不是咱们该管的。”
辜千户不高兴了。
长公主遇刺不是时有的事?提出来做啥呢?都要安全的散职了,为何要说出口?
“要下职了,赶紧回衙交接,一会儿我请大伙儿喝酒。”其余的官兵确实对此见怪不怪,听了辜千户的话,也没人反驳,反而纷纷点头赞同。
五城兵马司各设一指挥使,辜千户熬了二十年才熬到副使,一个小小的正六品官。
六品官若在外头,那也是风光无限,可在这贵人满地的京城,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他早就知道了,有些事情不该管。
这新兵蛋子傻的一批,这种事也敢瞎搅和?搞不好这刺客,就是在宫中举办夜宴的那位。
那皇帝老爷的事儿,谁管谁倒霉。
至于长公主该怎么办?
那位也不是善茬,总归都活了这么些年了,刺客没有遇到上万也成千了,自有应对,何须他们来操心?
那新入的官兵闻言心中似乎有所嘀咕,不过还是应了一声:“喔。”巡夜的兵马就这么绕过了长公主府,好似没听见那激烈的兵器交击声。
屋檐上的雪聚积了一段时间,啪哩,一点点雪裂的声响完全被喊杀声盖过,屋顶的大片崩落,砸在地面上,正巧落在几具死尸之上,遮盖了血色,却无法遮盖浓厚的血腥气息。
“都拖下去了,头割了,挂在后门。”
雪还在飘飞着,砸在脸上都生疼,每说一个字,寒意都要灌到喉咙里头,说话的男人却恍若未觉,他身上是一套月牙白的锦衫,在月色之下,可以看清那套白色的衣衫上头,已经沾满了血迹,像是一幅诡谲的泼墨画,画出了方才战斗的酷烈。
男人的脸上戴了半边银色的面具,未被面具遮住的半脸十分俊美,他的双眼极为冷漠,不带有半分人性的色彩,他轻轻地甩了甩他的剑。
剑身反射出一股寒冽的银光,接着长剑入鞘,雪地上多了一排猩红的血滴。
“伴银大人,今天心绪不佳?”留在原地的下属面面相觑。
“自是如此,已经过了子时……今日可是……”那位大人的忌日啊!
“伴银大人最是仰慕王爷了。”身为那个人的追随者,却必须保住凶手的性命。也难怪伴银一年四季看起来都生无可恋,好像有人欠了他百八两银子。
“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啊?”
从他们入府以来,这长公主府几乎就没有安宁的日子,这刺客一波又一波,到底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
“闭嘴吧!赶着点割人头,那或许等等还有一个时辰可以睡。”说话的人已经拿着匕首,刀起刀落,一颗人头滚地。
啪擦——
地上又滚了一颗。
“最近连活口都不留了。”他一边割,一边叹息了。
这长公主的名声可真是越来越臭了,想来以后……他们的工作量也要倍增了,就是不知道,多杀几个刺客,能不能多一点奖金啊!
就在众人为了长公主卖命的时候,藏娇阁里头又是另外一番情致。
长公主府,藏娇阁里头,巨大的拔步床被红纱幔围住了,寒冬之中,金丝炭燃烧,同时混合着龙涎香的气味儿。
红帐之中,金丝楠木雕百鸟朝凤的拔步床上,白皙的美人儿娇躯身段玲珑,横看成岭侧成峰。曾经有个人,很无耻,老是喜欢埋首那儿,说着一些没头没脑的情话。
想到了那个人,美人儿的纤纤素手探向了床头,“你混蛋!”那美人儿娇吟了一声,打开了床头上的九宫格的央格,那九宫格也是个机关,得翻转上头的图案才能开启。
这是那人送给她的生辰礼,还是他们成婚后的第一年送的,正个九宫格是用纯金打造,每一格都用东珠、鸽血红、祖母绿、孔雀蓝这些高级的宝石镶嵌出四季花卉。
九个格子里面都放了一样宝贝。
在那个人死后,整个九宫格就没有再被动过。
那物品就摆在中间。
她还记得当年拿到这份生辰礼的时候,她气得咬了那人一口。
九宫格里头,躺了一根触手生温的玉,那是一块千年羊脂白玉加工雕刻而成的,那块羊脂白玉是西域进贡来的,整个皇宫里头就只有这一块,被赏赐给了大战得胜的常胜大将军,又被大将军拿来雕刻成了自己的形状,用来骚扰他新婚的妻子。
“湮湮,以后我外出征战不在的时候,你就可以用这来睹物思人了,你说行不行?”
那人惯来无赖,老爱逗着她玩儿,她素来不喜,后来却不得不嫁给他。
他就是个浑人,在那档事情上头贪得要命。
那人老爱说美人养玉,有时埋上个一晚上,隔天她走路都能打偏了。
以往厌恶至极,如今却是怀念了起来。
“阿远……”
他已经故去了十七年,这是第一回入梦,在梦里他无比的凶悍,仿佛有一只小鸟从小腹之处低空滑翔而过,掠到了头皮,飞向了炸开绚烂烟花的天空。
你是要来带我走的吗?
大召国铁血手腕的长公主,泪眼矇眬,双眼无神,没有一个目标,好似看着一个不存在的鬼魂。
床幔之间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过了好一阵子才停止。
她向来不允许自己哭的,可是在身体极度欢愉的情况下,心理却是失去了平素的坚忍。
约莫一刻钟过后,寝房里传来了一阵铃声,两个婢子悄然而至,只听闻里头传来了一点沙哑的声音,“备水。”就算沙哑,也听得出那嗓子的娇俏,一点都不像是年过三十五岁的女子。
“去把未云唤来。”
“是,奴婢这就去唤未云公子。”
众人皆知,长公主爱好豢养男宠,更知道这些男宠都像一个人,有人是身姿像、有人是声音像、有人是眉眼间有那么一点像,而其中未云公子,是里头最像那人的人,原因无他,只因未云公子,和那人是堂兄弟。
堂堂南陵王府残留下来唯一的男丁,本来应该继承南陵王府,可他的家被霸占,成了长公主府,而他……就这么被长公主强硬的圈禁在府中,沦为男宠。
他可是……驸马的堂弟啊!
评论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