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召分合之际,内战频仍,驿站绵密,四通八达,三十里一驿站,驿站多半是木造的两层建筑物,每一个驿站都有一个瞭望台,除了做传递讯息作用,在政争时期,也能传递军情。
一路风尘仆仆,抵洛风镇达驿站之时,驿站却是灯火通明,大门边,驿站的官员都特意在门口等着。
驻守驿站的,属于武职为多,在大召从事武职的武官鲜有不崇敬南陵王的。
洛风镇这样的地方,这几年接待的官员里,官最大的,便是上一个被派来的黄大人……正确的说起来,应该是黄大人的残肢。第一回来了个大人物,所有的官员都聚集来一睹王爷的风采。
那为首的官员是个从八品的驿站署正康裕,这个康裕尚远枝是知道的,他便是从三秦中枢被一路贬到一个小小驿站的属正,他原本是在王府当差的司隶校尉,是个难啃的硬骨头,照理来说那三秦秦王爷本该除去康裕,可偏偏康裕可以说是他半个舅兄。
康裕长得斯文白净,他的妹子更是三秦著名的美人儿。美得过分,却没有父兄可以保护她,最后被秦王爷强纳。
康裕的妹妹十分受宠,在三秦王府有小王妃之称,康裕实在瞧不上妹妹的做派,早就已经和妹妹断绝了关系,但是血缘是断不了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康小王妃的面上,康裕在这驿站过得还算舒适。
康裕已经在这儿候了一阵,他最是瞧不上秦王那样鱼肉乡民的王爵,心中对于南陵王有很深的憧憬。
当马车上下来一对神仙似的眷侣之时,康裕才知道,就连大召的公主都亲自莅临,也难怪在马车抵达之前,南陵军的斥候已经先一步,骑着千里马把生活用具给运到了驿站里头。
如今驿站站口挂了一盏巨大的宫灯,荡漾着昏红的光芒。
穆易湮下了车以后,目光自然地望向了那一盏昏红色的宫灯。
“臣等恭迎王爷、王妃。”乡下地方,并不准确的接受京中那些弯弯绕绕,驿站里投得驿官都是升迁无望的老人儿了,带了一点老派的气息,自然是以男子为尊,就算穆易湮贵为公主,在他们眼底也是嫁了人的妻子。
穆易湮倒是不以为意。
活了两世,人生也过了三十几年,穆易湮曾是公主、长公主、摄政公主,除了为了稳固穆易衡的皇位而奔波的那些日子,她不曾停下脚步,看看大召的风光。
她的见识就在京城那一方天地了,如今离开京城,一切都显得十分的新鲜。
驿站位于城镇边缘,传递文件、政令之外,也做官员宿舍,占地幅员广阔,却有几分苍凉之感。
走进驿站,可以看到一片池塘,池塘旁边还有菜地,空气中飘来一股古怪的气息,穆易湮忍不住皱了皱鼻头。
尚远枝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这是养过鸡鸭的味道,这些驿站距离城镇都有一段距离,平时开了水塘,就会在四周辟菜地、养鸡鸭,都是常见的事,只是他的这尊祖宗哪里见识过这样的事。
尚远枝已经做好了穆易湮会开口抱怨的心理准备,未料她却是按捺了下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尚远枝心里头暗自感到诧异。
“下官已经命人准备好酒菜和温热的水,王爷、王妃有任何吩咐,都能吩咐。”这康裕虽是心中仰慕尚远枝,可却也知道身份低微,并没有打算要攀谈,是个心里十分明白的人。
尚远枝和穆易湮自是被安排在驿站里头最宽阔的院落,可说是最宽阔,也就是一个四合院罢了。
春寒料峭,夜凉如水,驿站四周空旷,穆易湮缩了缩脖子:“快进屋吧。”四下无人,尚远枝直接把人捞进了自己怀里,用自己的披风裹住了她,穆易湮这才停止哆嗦。
“有点黑……”
若是在京城、王府,这正是华灯初上之时,即使是夜晚,那也是光华如昼,可驿站里面哪有这么多灯油、蜡烛能点?
穆易湮不想抱怨的,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往尚远枝怀里一缩。
官员们离去之后,这驿站就显得阴森了起来,夜枭的声音和风声都令穆易湮忍不住感到瑟缩,她把整个脸都埋进了尚远枝的怀里。
尚远枝轻笑了一声,在他记忆之中,穆易湮就没有这么窝囊的时候,他笑得胸膛都颤动了起来,穆易湮恼火的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你别笑!”她小声嘟囔,未料尚远枝却是笑得更厉害了。
他轻轻一提,把整个人都抱起来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尚远枝这么一问,穆易湮倒是觉得有些在理了,尚远枝在人中也可以说是鬼见愁了,那跟着他,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
心里头那一丝的紧张,就这么消散了,穆易湮搂着尚远枝的颈子,抬起了头,这终于有心思欣赏起天边的星子。
汪汪汪汪嗷呜呜呜——
远方传来了一阵狗吠,穆易湮吓得紧紧的搂住了尚远枝的颈子,尚远枝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穆易湮她怕狗。
也难怪,这样的乡野之地,为了防盗,多半都是有养狗的,那狗还不是那种京中仕女养的玩赏犬,而是那种能看监护院的大狗。
穆易湮什么狗都怕,就连那小奶狗她都怕。
尚远枝很喜欢狗,本有一只猎犬,对他忠心耿耿,那猎犬雄赳赳、气昂昂又过分热忱,把年幼的穆易湮给扑倒在地上疯狂舔舐,从此在她心里落了阴影。
穆易湮气着了。
从进了屋以后,就留了一个背影给尚远枝看。
“别气了,不笑了你。”尚远枝本就是促狭鬼的性子,上辈子那是怕她嫌弃,所以苦苦压抑着,如今却是真情流露。
“你就是觉得很好笑,很好笑是吗?”穆易湮双手环着胸,恼怒地横了尚远枝一眼。
“不好笑、不好笑。”尚远枝正色,努力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在她身边落座,从他身后将她搂在怀里,“是我不好,都怪我。”那猎犬被他养得无法无天,是南陵小霸王养的霸王,或许犬只最是明白主人的心思,它也知道它的主人喜欢她,每次看到她就特别兴奋,抓了只田鼠也想要献给她,把那被咬得稀碎的猎物放在她脚边。
说起来,她会怕狗,确实是他的不是。
他宽厚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带来了一阵暖意与安全感,此时此刻,两人都想起了那只顽皮的猎犬。
其实,上一辈子,她已经不怕狗了,只因为那些忠心耿耿的猎犬,会让她想起已故的他。
怕狗似乎是身体反应,她这具年轻的身子,光是听到狗吠声,就会忍不住瑟瑟发抖。
也还好有了这样的自然反应,否则她怕是要露馅。
一想到可能会露馅,穆易湮那一点点被耻笑所引发的恼火便消散了。
尚远枝连忙给了他台阶下:“饭菜都要冷了,用一点吧。”
穆易湮顺着台阶下,和尚远枝一起坐到了圆桌前,这是一张单的梨木桌,桌边放了两把凳子,穆易湮两辈子加起来,还没用过这么粗糙的桌椅,不过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对了,她倒是挺能够接受的,反倒是尚远枝皱了皱眉,穆易湮被他提溜起来,屁股底下立刻多了一张软绵绵的坐垫。
“没那么娇贵。”亲密的事儿可以说是做尽了都未必羞怯,可尚远枝此时的一个小动作,却是令穆易湮羞红了脸。
“就是这么娇贵,弄几下就红了,现在不垫着,等会儿挨不了几下。”尚远枝总是能够让穆易湮从害羞变成恼羞。
她横了他一眼,一张俏脸红得像是煮熟了的螃蟹,头顶都要冒出烟来了。
“多吃点,等会儿才有体力。”
喜欢一个女孩儿的感觉太特别,面对穆易湮,尚远枝永远管不住那自己那张嘴,他喜欢她薄怒的时候,脸上羞恼的模样,那白中透红的皮肤上的那股艳色,就像是春天盛放的花朵,带了无限的生命力,也带来了春天特有的气息。
万物皆由春而生。繁衍不断,湮湮远远。
用完膳,穆易湮用屏风后头的澡桶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澡,尚远枝则选择到耳房,用几桶冷水来解决沐浴的问题。
在军营里待久了,就算是寒冬腊月,都是兜头两桶水就当作是沐浴过了,这样粗糙的生活方式让穆易湮难以接受,所以尚远枝多带了把刷子,像是不知道疼似的,把自己的身子刷了刷,刷得干干净净的,回到了房内。
黑眸之中,凝聚了一场旁人难以理解的风暴,驿站小小的客房里头,他疯狂的索取,以弥补心中那个巨大的空洞。
重活一世以后,他的心口就缺了一块,那一份痛苦和躁动,只有她能够安抚一二,可心中无法排遣的愤怒和猜疑却已经被种下了种子,不断的滋长。
他变得多疑、善妒、面目可憎,心中充满了破坏的欲望,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远离了京城,她终于完完全全的属于他,身边没有其他的人会影响他,这令他心中生出了一股扭曲的喜悦。
如果,可以一直都是如此,那不知道该有多好!
不知道被他折腾了几回,当穆易湮被抱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是浑浑噩噩的。
直到床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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