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梦馆里,忆起往事的孟蝉忍俊不禁,听得付朗尘却打起了呵欠:“还要不要我给你溯世了?既然想不起你爷爷的脸,那就算了。”
孟蝉回过神来,赶紧道:“不行,你溯一次世价值千金,我可不能错过……这样吧,付大人,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就像爷爷以前讲的一样……”
她眼神满是期待,“爷爷走后,那本手札我就再也没有翻过了,上面有个故事我特别喜欢,爷爷讲过很多遍,付大人能用爷爷的口吻再给我讲一遍吗?”
想到那本记载了山神一事的手札,付朗尘的头便隐隐作疼,却到底禁不住孟蝉饱含期待的目光,无奈开口道:“好啦好啦,怕了你了,把那破书给我拿来吧。”
月光如水,风拍窗棂。
孟蝉喜欢的故事叫《九线冰蝉》,那应该也是爷爷印象深刻的一节,因为他给她取名“孟蝉”,给他们的栖身之所取名“蝉梦馆”。
那是在一座山里,关于一只蝉与一根竹子的故事。
蝉不是普通的蝉,是九线冰蝉,生来就有半仙的修为,是天地间极其稀罕的灵物,彻体冰寒,蝉翼透明中泛着丝丝蓝色,很是漂亮。
那些蓝色每天会汇成一条线,当积少成多,九条蓝线都在蝉翼中形成后,就到了九线冰蝉至关重要的时刻了——
成则飞天化仙,败则灰飞烟灭。
就像鲤鱼跃龙门一样,跃过去了就能飞身成龙,跃不过去便被打回原形,但九线冰蝉比之更残酷的是,它若无法成功,便会彻底消失于天地间。
所以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数目本就罕见的九线冰蝉,大部分都只活了九天,九天后,无法张开双翼飞起来,便会直接化为一缕青烟。
“阿竹,谢谢你每天都鼓励我,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是成不了仙的。”
山里,郁郁葱葱,依附在一根翠竹上的九线冰蝉,扑了扑双翼,一声叹息。
那翠竹迎风而立,抖下漫天竹叶,飒飒作响间,传出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阿九,你不要气馁,即使成功的机会很渺茫,但我也相信,你一定就是那个万中挑一。”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很多天,九线冰蝉与翠竹相识的日子虽然短,情谊却很是深厚。
山中无岁月,寒暑不知年,翠竹寂寞了太久,有九线冰蝉的陪伴,他觉得很开心,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所以他一直鼓励着她。
他说:“今天是第四天了,你的蓝线有四根了,真漂亮,你一定能成功的。”
他说:“今天是第五天了,风和日丽的,你看空中的云多美,你别愁眉苦脸了,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他说:“今天是第六天了,你快动动双翼,虽然我知道你现在还飞不起来,但多练习一下,第九天一定能成的。”
……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到第八天的夜晚,阿竹与阿九相互依靠着,谁都没有合眼。
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夜,当天方既白时,九条蓝线就会汇集,决定阿九命运的时刻就将来临。
这一夜,他们不停地说着话,甚至还定下了未来不知能否实现的约定。
阿竹说:“你成仙后记得时常来看我,我也会努力修行,日后去九重天上寻你。”
阿九重重点头,不去设想那最坏的结果,只是语带哽咽:“阿竹你真好,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
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山里的两个灵物相互依偎着,就这样,渐渐说到了天亮,当第一缕晨光照入林间时,阿九身上蓝光闪烁,第九条线一点点汇成——
她尝试着扑动双翼,居然有无数灵力贯入体内,她感觉自己能够飞起来了!
那一定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可他们却不知道,一场灾难正悄然蔓延。
赤焰星君奉天帝之命,去人间送火种,腾云驾雾,在经过这片大山时,装有火种的玲珑盒里,却不小心掉了一簇火苗下去,很快,山里便燃起熊熊大火……
那是震惊九重天的一场灾难,闯下大祸的赤焰星君火速回到天庭,请下水泽星君前来救火,但火势蔓延得太快,根本来不及了。
山灵凄唤,遍地哀嚎,一片火光中,两位星君心急如焚地站在云端,却忽然看见大山深处,有阵阵蓝光闪烁,那里没有着火,反而冒着冰寒之气——
那是阿九正在损耗全部灵力,奋不顾身地为阿竹遮蔽出一片天!
阿竹浑身都在颤抖着,有眼泪落入泥土:“阿九你快飞升吧,不要管我了,你再这样会死掉的!”
阿九不吭声,依旧源源不断地损耗灵力,以冰寒之气来抵御那不断靠近的火势。
她听到阿竹在她耳边哭泣,她心如刀割,却咬咬牙,更加坚定了。
她不能走,她不能扔下阿竹,那是她的阿竹啊,是陪她说话,给她鼓励,为她唱歌,与她定下约定的阿竹啊,她怎么可能弃他而去?
九线冰蝉的生命是那样短暂,无法飞升就只有九天,稍纵即逝地仿佛都不曾在世上存在过。
但她不同,阿竹的出现证明了她的存在,让她的生命有了别样的意义,即便现在和阿竹一起葬身火海,她也觉得这一生很好很长了。
如果阿竹不在了,她一个人飞升又有什么意思?仙宫孤清百年,不如人间相伴九天。
……
“这个故事也太扯了……”付朗尘念到这,忍不住嘀咕了句,却又翻了页:“但我还是挺想知道结局的。”
月光静悄悄地洒下,不一会儿,榻上传来他的大呼小叫:“喂,为什么后面没有了?结局是什么?那傻虫子和傻竹子死了没?”
他探出脑袋,在望见孟蝉的那一瞬,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孟蝉已经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许久,自认倒霉地扔了那本破书,伸手将孟蝉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百无聊赖地向后一靠。
星夜风凉,他仰头望着窗口那里透进的月光,手指又无意识地敲上了腹部,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抹倩影。
“虫子和竹子虽然傻,但情真意切,我们也能做到那样……生死不弃吗?”
他自言自语着,倦意上涌,俊秀的眉目一点点合上:“你为我守节一年,我不会让你白等的,一定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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