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靖西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地铁了，进了地铁站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零钱，不能买票。

    钱墨：“可以用APP的呀。”

    虞靖西不想问一个醉鬼是用什么APP，那会显得自己有点蠢，他决定自己查。但是这个醉鬼显然没有自觉，自顾自地靠了过来，手像没有骨头似地缠上他的，来拿他的手机，也擦过他的手指。

    “我帮你弄。”

    虞靖西不是很想把手机给钱墨，但考虑到钱墨喝醉了，如果拒绝他，他闹起来的话那就太糟糕了，于是对方成功得逞了。

    钱墨站没站相，非要靠在虞靖西身上，才打开应用商店下APP。

    不成体统！

    “绑定一下支付账户，开蓝牙，然后就可以用啦。”

    晚上九点多的地铁，人不多也不少，车上有不少空位，但没有两个连在一起的。虞靖西让钱墨坐了，自己拉着吊环站在他前面。

    钱墨抬头看他：“我帮你拿包。”

    “我没有包。”

    钱墨似乎听不懂，又重复了一遍：“你可以给我。”

    虞靖西不想钱墨再说话，于是把空的那只手给了他。后者很满意地牵着了，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不再说话，脑袋慢慢靠到了虞靖西的肚子上。

    钱墨的鼻息轻轻喷在虞靖西的手臂上，弄得他有点痒。他透过玻璃的反光盯着钱墨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问：“你是睡着了吗？”

    钱墨没有回答他。

    猪，在地铁上都能睡着。

    回家之后，虞靖西送钱墨进了房间。

    “把衣服脱掉，躺下，睡觉，明白吗？”

    钱墨点点头，又说：“我想先洗澡。”

    “明天再洗。”

    “可是我脏脏的。”

    “不脏，睡觉。”虞靖西认为现在的钱墨没有自理能力，让他去洗澡和让幼儿园的小朋友独自上下学一样，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脏的。”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钱墨把鞋踢了，开始脱衣服，脱到只剩一条内裤后钻进被子躺下了。

    “虞总晚安，我睡了。”

    虞靖西满意了，把灯关掉，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整理一下明天的会议要用的东西就洗漱休息。

    夜里房间很安静，静到可以听到水声。

    水声？

    虞靖西再次推开次卧的门，里面没有开灯，床上没有人，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他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没人应答。

    “钱墨，你还醒着吗？不说话我就进去了。”他等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反应，便直接推门而入。

    浴室的窗开着，漏进来一些光。莲蓬头开到最大，正哗啦啦地往外喷水，钱墨靠在浴室的墙上，一动不动，全身上下湿了个透。

    “你在做什么？”见对方没有反应，虞靖西又重复了一遍，“钱墨，说话。”

    钱墨恍若未闻，任由水拍打在他身上。

    试图搞清一个醉鬼的行为逻辑这件事本身就不符合逻辑。虞靖西把莲蓬头关掉，拿浴巾把钱墨裹了起来。青年缠上来，抱住了他，并把脑袋放到了他的肩头上。

    虞靖西莫名想到中学课文上的“美女蛇”，虽然钱墨不是美女，也不是蛇。

    过了好一会儿，虞靖西问：“你在哭吗？”

    钱墨没有应答，但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却在浴室里漫延。虞靖西不明白这是为何，只得粗暴地把原因推给酒精，并决定以后不能再让钱墨喝醉。

    第二天，钱墨醒来的时候觉得脑袋重得像个铅球，喉咙也像被火烧过似的疼，好渴。

    他在床头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看发现已经10点钟了，而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饭局结束之后虞靖西很凶地对他说“钱墨，过来”。

    想到这，他的头更疼了。

    坐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睡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一颗，他有点庆幸——看来昨天晚上也没有很醉，还会扣扣子。他起床去厨房喝水，水喝到一半，电话忽然响了，上面显示着“虞靖西”三个字。他吓得一口水呛了出来，咳个不停。

    “咳咳，虞总。”

    对面沉默了两秒钟：“你怎么了？起床了吗？”

    “刚起，喝水呛到了。”

    “毛手毛脚。”

    钱墨不认为虞靖西专门打电话只是为了问他起没起这种小事，他握住手机小心翼翼地问：“虞总，你有什么事吗？”

    “下午2点来公司一趟。”

    “啊？”

    “不是让你做会议纪要了吗？昨天的会议内容要和品牌部的人同步一下。”

    钱墨想拒绝，但不知道怎么说。

    也许是沉默了太久，虞靖西有点不满，语气中也带了一些严厉：“有什么问题吗？”

    “可以不去吗？我把文档发给你。”

    “不会让你做白工的，我让徐助按外聘顾问的费用给你结算，就这样。”

    说完虞靖西就把电话挂了，从头到尾也没有问他下午是不是有空，有没有其他安排。也是，虞靖西一个月至少付他十万，买他一天24小时再合理不过，他实在没有理由说“不”。

    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显示的是“郑一行”。

    郑一行那边有点吵：“墨墨，你下周六有没有空呀……”

    电话里又换了一个人：“我来说！喂！钱老师，我是小块呀，我要领证了，最近还搬了新房，下周六你来玩呗。”

    “啊……”钱墨知道小块有个谈了很久的女朋友，没想到这么快就领证了。

    “人不多的，除了我的发小就是我们公司的几个人，你都认识的，来玩吧。”

    “可是……”

    “钱老师，不是吧！我们一起工作三年，现在来也不用给份子钱就不要这么犹豫了吧！”

    “我可能……”

    电话那边又换成了郑一行：“钱老师，我上个月约了你两次，你可都放我鸽子了啊，再不来真的说不过去了。”

    钱墨只得答应下来。

    手机银行给钱墨推送了一条消息，他收到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钱，备注上写着“外聘顾问费用”。

    钱墨关了机，躺在床上发呆。他不想出门，只有留在这个屋子里他才是安全的，一旦离开，他就要面对很多回答不了的问题，例如“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下午一点半，钱墨焦虑地出了门去坐地铁。一路上，他避免和任何人发生对话。进了喜月大楼电梯的时候，他又碰见那个叫“灵灵”的前台。

    灵灵似乎认出钱墨了，上来问：“是刷17楼吧？”

    “嗯，麻烦了。”

    “不会。你是我们的供应商吗？怎么每次都只有你一个人？”

    钱墨没办法撒谎他是这里的员工，他支吾了一下说：“是你们的外聘顾问。”

    “哇，你好厉害。”灵灵看着很年轻，应该刚入职场没多久，还带着一点学生气，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很天真。

    电梯到了，钱墨和灵灵告了别，如释重负地往里走。

    人陆陆续续到齐之后，虞靖西先让钱墨讲了上次去O&T拜访的结果。后者做过许多提案，还不至于怯场，规规矩矩地把昨天的沟通结果说了，末了还加了些他自己的见解：“最核心的还是团队的策划能力，平面或者视频这种物料都可以找外包团体，公司内部做好监制工作就可以。”

    虞靖西脸上说不上有什么表情，但他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在表示同意。他转身问左手边的人：“人事说一下现在的招聘情况。”

    “品牌部和设计部能分离出来的人手有限，我们预计要再招收2个文案策划、2个媒介和1个创意总监。”

    广告部作为一个新部门，还在试水阶段，虞靖西准备先只组一个7-8人的团队，之后看情况再慢慢完善。

    “6月中旬，我希望能够看到团队初步的雏形。”

    虞靖西接下来又聊了一下对于广告部将来的布局和规划，然后宣布散会。

    钱墨在会议上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急需向虞靖西咨询是否可行，便跟着对方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虞总……”

    “怎么还没走？早上不是还不愿意来吗？”虞靖西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钱墨假装没听见对方语气里的嘲讽：“虞总，我可不可以……来喜月的广告部上班？”

    虞靖西的表情一下变得微妙，他轻笑了一声：“怎么？我平时给你零花钱不够多吗？还是说……我早上给得太多了？”

    “不是的。”

    “说说看。”

    “我想有个工作。”

    虞靖西挑挑眉，饶有趣味地说：“你现在没有工作吗？”

    钱墨的脸白了。

    身居高位运筹帷幄的男人继续说：“如果你在上班，而我又需要你的时候，你要怎么办？”

    “我可以先……然后，再去工作。”

    “你还挺拼。”

    钱墨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抠着自己的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试试看，说服我。”虞靖西岔开腿，向后倒去，手张开搭着皮质的沙发背上。

    虞靖西坐着，明明是比他矮的位置，却让钱墨觉得对方正在自上而下地审视他，看他究竟能为自己的欲望付出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