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无尽的沉默。
钱墨很想说出原因:因为他要去参加朋友间的聚会。他不擅长说谎,说谎的话一定会被郑一行看出来的,所以他需要一份正式的、能说得出口的工作。
要怎么对虞靖西说出这些话呢?
如果这么在意别人的目光、那么有骨气的话,一开始就应该拒绝的。若是将人生路上的每个选择都比喻成推开一扇门的话,那钱墨推开的这扇门上一定写着好逸恶劳、虚荣拜金。他想他早已被打上这样的标签,再说什么尊严、面子就显得太可笑了。
抛开吧,在一个人面前完全抛下自尊总比在众人的审视的目光中无地自容来得好受。
钱墨脱掉了衣服。
办公室的地上铺了一层地毯,膝盖倒是不难受,余光中,钱墨看到左边的大落地玻璃窗:隔着一条马路,对面园区的大楼就像是一群高大的围观者,沉默地注视着他。
斜后方是办公室的门,是他进来的时候带上的,他知道现在那里没有反锁,外面的人只要按下把手就能推门进来。他垂着眼睛,低头看见虞靖西一点灰尘都没有的黑色皮鞋随意地踩在这块限量款的手工地毯上。
他完全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更觉得羞耻。他的心仿佛被密密麻麻地扎着,一点点地往外冒血,疼,但还说不上致命。
钱墨似乎是常年都不怎么晒太阳,肤色很均匀,透着一种瓷器般的白。从虞靖西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修长的脖颈后面的一节突起,再往下是两块蝴蝶骨。
他不明白为什么蝴蝶骨叫蝴蝶骨,直到碰见钱墨。
他疑心,会不会有一天眼前的男人真的会长出一双蝴蝶的翅膀,一个起跳便会扑闪着飞走。
虞靖西:“这算什么呢?你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求你。”
“理由,真实的。”
钱墨的嘴巴动了两下,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阳光大盛,把空气中的尘埃都照得一清二楚,钱墨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他是飞不走的,他要的东西太多太重,只好一直在这红尘中沉沦。
钱墨沉默地动作。
过了许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徐助的声音从外面清晰地传了进来:“虞总,和市场部的会议就要开始了。”
钱墨抬起头看向虞靖西,眼神里满是恐慌。
“如果我让他进来,你会怎样?”虞靖西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感。
“别、别……”钱墨嗫喏着说,“求求你。”
或许是因为话语里哀求的意味太过明显,或许是因为那双闪烁的眼睛太过楚楚动人,虞靖西最终说:“喜月不养闲人,想入职就自己去投简历。”
钱墨松了一口气,想站起来,但腿一下没有了力气,他身子一歪,坐在了地毯上。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办公室里还没有开灯,钱墨今天穿了黑色的裤子、袜子还有鞋子,远远望去,他整个下身都融进黑色的地毯里,看起来像是失去了一双腿,所以不得不在尘世间挣扎着前行。
钱墨独自离开了喜月大楼自己坐地铁回去了。一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他就打开了电脑制作个人简历。
他上一次做简历还是五年前刚毕业的时候。他学校的导师和一些广告公司有合作,便向O&T推荐了他,然后是群面、一面、二面。也许是简历投得晚,也许让他进二面是沾了老师的光,总之他被告知,文案岗已经招满了。
“但是AE岗还缺人,一般应届生都是从客户执行做起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钱墨觉得自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因为他总是既来之,则安之,做AE就做AE吧,先入行,以后的事情好说。他做了一年多的客户执行才转岗成了文案创意,再过半年遇见了郑一行,两个人慢慢磨合,熬过无数个夜晚,一起看过不少次日出,终于成了“年度最佳搭档”,前途无限,然后戛然而止。
钱墨很快就写好了自己的求学和工作的经历,接着开始整理他这么多年的作品,写项目介绍、出街成果、获奖情况,再一一附图。做完这些,已经过了很久,他的脖子酸了,转头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窗户上的小水珠一颗颗地往下滑,不一会儿就聚成一小股快速地落下,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想:向下去,总是快的。
喜月大楼灯火通明,虞靖西今天效率很高,七点不到就把今天的工作全做完了。他看着窗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内线电话给人事部。
“如果有一个叫‘钱墨’的投了简历,把邮件转给我,并尽快安排他面试,但是不用给他特别的待遇,明白吗?”
“明白。”
虞靖西不想现在就回家,思来想去,决定把明天的工作也提前做掉。
晚上11点,虞靖西回了家,次卧还亮着灯,钱墨似乎还没有睡觉。
雨还没有停,看来要下上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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