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墨被闹钟叫醒之后,玩了一会儿手机才去刷牙洗脸,然后昨晚的记忆忽然就涌了出来。
——你可不可以陪我去车管所?
——徐助不愿意帮我要你的委托书签名。
——发票还在吗?
钱墨登时就慌了,他怎么敢和虞靖西说这种话,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后来还发生了什么?
虞靖西打他了!还叫他“闭嘴”!
完了完了!整个完蛋了!
这次没有很醉他都搞出了这种幺蛾子,上次喝醉他都做了什么?是不是做了更过分的事情?过分到虞靖西都把它单独拿出来说“喝多的时候让我陪你坐地铁也可以”。
钱墨越想越慌,打算今天就去找徐助打听一下上次酒后发生了什么。
趁着午餐前的时间,钱墨开始给徐助发消息。
墨:徐助~~~
墨:[海獭揉脸.gif]
总助-徐宁:怎么了?
墨:你中午吃什么呀,要不要一起吃呀~
徐宁觉得有点奇怪,钱墨平时并不会找他一块吃饭。
总助-徐宁:发生什么事了吗?
墨:[害羞狗狗.jpg]
墨:想问你点事情。
总助-徐宁:抱歉,我真的不能帮你要签名,你还是直接和虞总说吧。
墨:[冷汗][冷汗][冷汗]
墨:不是这个啦!!!
会议室里,虞靖西和咨询公司的工作人员正一块商讨关于喜月的年度战略方向。
会议从早上9点一下就谈到了12点。终于,虞靖西起身与对方握手:“合作愉快,期待您的方案。”
“能为喜月服务也是我们的荣幸,合作愉快。”
徐助招呼众人:“我们在食堂二楼为大家准备了一些简餐,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吃。”
大家客套几句之后,一行5人一起向食堂出发。
路上徐助还在回信息,虞靖西不小心瞥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土狗头像,低声问:“钱墨找你?什么事?委托书签名吗?”
徐助有点意外:“你也知道签名的事了?”
“嗯。”
“不知道,这次好像不是。”
“我能看看聊天记录吗?”
徐助想既然虞靖西都已经知道签名的事情了,那他们的聊天记录也没有什么不能看的,便把手机递给了虞靖西。
虞靖西一打开就觉得整个屏幕充斥着语气词、波浪号和萌宠表情包。他皱着眉头看划拉了两下,觉得整个对话毫无重点,信息密度极低,弄得他脑壳疼。他把手机还给徐助,评价道:“聊天效率太低了,直接叫他一块过来吃饭吧。还有商务餐吗?”
“有,我多订了一份。”
虞靖西点点头表示赞许,徐助果然是个可靠的好员工。
钱墨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推开包厢的门。
意料之外的,他看见了几张陌生的脸。包厢里只有一个地方有空位——虞靖西边上,于是他不得不坐了过去。
徐助为他们介绍:“我们的广告部部长钱墨,你们之后有对公司现状的一些疑问都可以找他。钱墨,这是咨询公司的几位项目负责人,之后会根据喜月的现状和市场情况做一个全面的发展分析和报告出来。”
负责人:“接下来的一个月辛苦你了。”
钱墨有点懵:我只是想过来问一问我喝醉酒之后都做了什么,怎么还谈上这么严肃的工作了?
但表面上他非常淡定地应和道:“应该的。”
餐后,徐助送走了咨询公司的人。虞靖西擦擦嘴巴,对着在边上回消息的钱墨说:“你让我花了一千万。”
“什么一千万?”钱墨睁大了眼睛,这话可不能乱说,虞靖西和喜月都是按月给他打钱,金额虽说上下有所浮动,但也不可能收个一千万,他可不值这么多。
“年前我就有打算找家咨询公司调整一下公司的战略方向,但因为其他一些杂事一直耽搁着。柠檬水也算是转型的一次尝试。在看过你的报告之后,我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马上提上日程,所以我今天和他们签了一千万的合同。”
钱墨感受到一阵肉痛,恨不能立刻加入刚才那群人。
一千万!为什么别人赚钱都这么容易啊!
“你本来中午找徐助要说什么?”
“没什么。”钱墨不是很想问当事人这种事。
“说实话。”
明明虞靖西的语气好像也没有很凶,但钱墨已经开始下意识害怕,这仿佛是什么刻进DNA里的克制效果,他招架不住,开口道:“我就想问问他上次去O&T我喝多了之后做了什么。”
“为什么不问我?”
“你很忙。”
“钱墨。”
钱墨的声音小下去:“我觉得事情过去了再翻出来讲像在撒娇。”
虞靖西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想知道我有没有让你不高兴,喝醉酒的时候是不是很恼人,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钱墨低着头有点忐忑地抠着自己的手指。
“是很麻烦。”
“对不起!我不是……”
“没关系,”虞靖西打断他,十分大度地说,“以后少喝点,不要影响工作就可以。”
“我会注意的。”钱墨忽然觉得虞靖西其实也有很和善的一面,或许自己之后可以不用那么怕他。
虞靖西让钱墨回去之后,也便起身回自己办公室了。
路上,他想:钱墨是只一教就会的小狗,这样的小狗应该获得更多奖励。于是随手给钱墨转了五万块钱零花。
下午,虞靖西工作到四点打电话给钱墨问他要一个预算报表。
钱墨:“我这里好像没有,我去Vivian的办公室找一下,你先别挂。”
虞靖西把手机放下开始处理其他事务,这时桌子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虞总,楼下有个叫‘钟云’的人找您,但他没有预约,您见还是不见?”
钟云,这个名字听起来着实是有点陌生了。
“让他上来吧。”
在等待的间隙里,虞靖西回忆起了和钟云的过往。那实在是个乏善可陈的故事:三年前,还是导演系研究生的钟云正在筹拍他的毕业作品,但是却没有足够的资金。虞靖西看不懂钟云的电影,但看得懂钟云的渴求,于是他资助了他。他自认他不曾亏待过钟云,断了联系后两人也不曾有过纠缠,那今天找上门来的原因是什么?
钟云推开门进来,两年不见,他黑了许多,面容也憔悴了。
“靖西,帮帮我。”
钟云递过来一本被翻过许多遍的剧本和一个优盘,里面有一段影片。
“剧组已经拍了一个多月了,再有十天就可以拍完了,但投资人忽然撤资,后续资金跟不上了。”
“制片人呢?”
“制片人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借了十万投进去,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现在只要二十万,只要二十万我就能拍完。我可以把影片上线后我80%……不,我所有的分成都给你。”
虞靖西翻了翻剧本,简单地看了一下片子。钟云拍的是部文艺片,这种类型的片子可能根本不会有电影院愿意要。
“文艺片本身就太过小众,你的片子没有明星也没有话题,想回本都难,我建议你放弃,及时止损。”
钟云不肯:“这部电影对我很重要,我写了四年的剧本,我不想放弃。或者,就当我向你借钱好不好,我可以写欠条。”
虞靖西当然了解钟云的经济状况,“文艺片导演”这种工作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该做的工作。
“你更应该先赚些钱养活你自己。如果你愿意,喜月有几支广告片要拍,我可以向品牌部推荐你,但不能保证结果。”
“我等不了,现在拖一天就是一天的经费。我可以写欠条,算利息也可以,我有钱了一定会还你。”
“抱歉,我不想借。我完全看不到收益。”
“靖西,求你。”钟云几乎要哭出来了,“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我们刚认识的那个时候……”
“你该走了。”
钟云双唇颤抖,把手放在衬衫的扣子上:“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要二十万,我给你写欠条。”
虞靖西换了一幅严厉的表情喝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请你自重些。”他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现在的你和你的片子对我来说都没有价值。钟云,给你自己留点体面吧,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以后也别见面了。”
钟云最后还是走了,什么都没有得到。
虞靖西又工作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钱墨在15分钟前挂掉电话,他们一共通话了37分钟。
钱墨亲耳听见虞靖西把钟云请走并不觉得快意。
虞靖西随手就能给他五万块钱零花,却不愿意花二十万块钱拯救故人的梦想,不知该说是大方还小气。
钱墨不希望自己一年之后也落入那样难堪的境地。但思考过后,发现他不太可能缺钱缺到这种程度。他没有什么烧钱的理想和爱好——打游戏、看综艺、看电影、看小说,都花不了太多钱。思来想去,他决定给自己购买一份医疗保险,又意外发现现在还可以给宠物买医疗保险,顿时宽慰许多。最后,他又想到关于死亡的问题。虽然有保险,但如果得了绝症的话,还是不要太折腾了吧,可以签个遗体捐赠,开心过完最后一段时间,然后找个天气好点的日子自杀。
钱墨已经认真思考起自己的墓志铭要写什么了。只是不知道那一天,父母会不会来看他,为他流一滴泪呢。
六点钟,虞靖西拨了个电话给钱墨。
“晚上我想吃海鲜面。”
“好。”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关于钟云的一切。金主没有义务和情人解释,情人也不该探听太多金主的私事。
钱墨想:这样的距离就很好。
然后虞靖西手掌的触感又涌上来,带一点茧子的粗糙、可以完全掩住他口鼻的宽大,最后还有上海台风天里的紧张和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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