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假报备、报销提单。

    全套流程下来，两人周身原本洋溢着的假日轻松氛围被浓浓的班味取而代之。

    他们回来得早，员工食堂的厨师们还没返岗，公司附近那几家杂志社员工们常去的餐厅也得等到正月十五以后才开张。

    到了饭点，谈嘉山干脆拉起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地趴在桌子上装死的何应悟，往门外带，“走，去趟超市。”

    “地主哥哥，我刚打完工，你不会还想让我做饭吧……”何应悟哀嚎道。

    “我做。”

    何应悟立马跳起来换鞋。

    猪肉、皮蛋、藜蒿、腊肉、粘米粉、芹菜……照着盘算好的食谱，谈嘉山隔着保鲜袋一样样挑好今天下厨所需的食材。

    身后的何应悟则负责装袋、排队、称重，再推着购物车为谈大厨保驾护航。

    路过葱蒜货架时，谈嘉山只选了些简单的香料，何应悟有些奇怪：“不吃辣椒吗？”

    他记得谈嘉山可是吃饭时能泰然自若地用辣椒拌饭吃的铁血赣省人——参与评审的这种特殊情况暂且不说，但做饭总得就着他自己的个人喜好来吧。

    “但你最近不是有点口腔溃疡吗？”选好香菜的谈嘉山将袋子递给何应悟，目不斜视地直奔下一个柜台。

    超市为了提高某些利润较高的商品的销量，往往会派些促销经验丰富的售货员蹲守在货架旁，为来往客人提供试吃服务。

    免费的不吃等于亏本，售货员的一句“欢迎试吃”，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何应悟钓了过去。

    他戳了一块切成小方丁的奶酪棒，虔诚地送进嘴里。

    好吃，奶香浓郁。

    看看价格。

    好贵，有缘无分。

    何应悟恋恋不舍地将用过的签子丢进垃圾桶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帅哥，这款奶酪棒是高钙配方呢，还含牛磺酸和益生元，算是零食里比较健康的了！”见谈嘉山驻足，火眼金睛的售货员立马跟了过来，“您小孩今年多少岁？一般12个月以上的宝宝就可以吃了。”

    谈嘉山撇了眼已经去奶制品区尽头认真挑鲜奶的何应悟，给这位288个月大的便宜儿子挑了两袋口味尽不相同的奶酪棒。

    想到何应悟刚刚那馋兮兮的可怜眼神，谈嘉山又多带了四包，管够。

    等何应悟选好牛奶，才发现购物车顶上那层已经被零食塞满了。

    谈嘉山神态自若地往购物车里丢下一袋辣味海苔后，又像没事人似的走开。

    何应悟认得出来，那是谈嘉山包里常备的零食品牌——尽管对方为了保持身材，基本不碰这些高热量的东西。

    嘿嘿，买给我的。

    但何应悟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只因谈嘉山蠢蠢欲动的购物欲在逛到生活用品区的时候彻底爆发了。

    “我的生活用品都还能用呢，真不用换。”何应悟半趴在购物车上上，不让谈嘉山继续往里加东西。

    “不行。”谈嘉山抱着一堆毛巾牙刷拖鞋挤开何应悟，在已有的物资上堆了座小山，“我实在看不下去你每回出差带的那条破毛巾了，都已经被你用出了流苏！”

    “还有那支买牙膏送的老黄瓜色青蛙牙刷，”谈嘉山的眉头拧成结，嫌弃得头头是道，“你觉得和黄色的漱口杯搭吗？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你那双凑单买的一踩水就会呱呱叫的拖鞋——”

    他们边闹边走，一不留神拐进了计生区。

    两人各脸红各的，谁也没看谁，一人倒车、一人扭头，默契度极高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而接下来的促销区，是何应悟的主场。

    同时也是谈嘉山严防死守、试图纠正何应悟抠门习惯的战场。

    “哥，这个泡面买一送一，还送碗！”

    “不健康，不准买。”

    “十斤的洗衣液只要……只要九块九！”

    “一股泡泡水味儿，待会你把我房间那半箱拖过去用。”

    “哇……这个饮料平时很贵的，临期好划算哦。”

    “别喝完了待会闹肚子拉我车上。”

    谈嘉山控制住比年猪还难按的何应悟，迅速买完单，把人押上车。

    “还没凑到满减——”何应悟对此依旧耿耿于怀。

    谈嘉山眼疾手快地剥了根奶酪棒，塞何应悟嘴里给人封印住，飞快驱车离开这是非之地。

    “别吃太多零食，待会留点肚子吃饭。”

    谈嘉山摸摸快扎进购物袋里的何应悟的脑袋，提着一袋子菜进了厨房。

    换上新拖鞋的何应悟叼着一根新开的奶酪棒，也给系着围裙配菜的谈嘉山嘴里塞了一根，朝灶台的方向探头探脑，“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帮我把汤盅洗了烧上水，切二两五花肉，剁成猪肉糜。”

    领了任务的何应悟利索地收拾好汤盅，掂量着割下一方猪肉，泡出血水、控干水分，丢到了切生肉专用的砧板上。

    鲜肉不像冻肉那么好切，得先片成条、再斩成丁，才能在噔噔噔乱剁的动静里控制住菜刀不往一边撇。

    将猪肉剁成纤维尽断的肉片后，再用刀面从底部捞起，给它旋转90度再翻个面，来回剁上三四次，肉便成了细碎扎实的糜末。

    刚端了盘小炒出去的谈嘉山接过菜刀，得心应手地往肉糜上撒了半勺盐、半勺水，又速速剁了两回，用勺子将其压实在隔水的内盅底部。

    盖上盖子，焖蒸到肉饼变色，谈嘉山往炖盅里加了半壶开水，又丢了个完整的去皮皮蛋进去。

    “是上次培训时尝过的皮蛋汤……”何应悟眼睁睁看着汤色往不可名状的方向变幻，难得流露出倒胃口的抗拒情绪，“不加娃娃菜或者黄瓜吗？”

    谈嘉山摇摇头，盖上盅盖，把一旁锅里刚炸好的点心滚上粗砂糖，“试试豫章的口味。”

    四菜一汤一点心，比不上评审时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但胜在有家常烟火味道。

    何应悟在盛着藜蒿炒腊肉和昭萍小炒肉的盘子里各挟了一筷子，码在莹润热腾的米饭上，扒了一大口。

    烟熏的柴火味中和了口感韧劲的腊肉的腻味，锅气逼出来的油香裹在青翠欲滴的水生藜蒿上，鲜香适口；

    梅花肉切得极薄，肥的煸得金黄、瘦的炒得弹嫩，用豆豉和芹菜增过两道香，淋上一圈生抽，能送下半碗主食。

    何应悟好甜食，两三口干掉一个用糖水揉出来的白糖卷，糖粒子还粘在嘴角，感慨道：“哥，如果你不来做评审员，去开个店也能赚大钱。”

    谈嘉山不置可否。

    拈下何应悟嘴角的砂糖，盛了碗黑乎乎的汤过去，“试试？”

    自古以来，食客们便爱在“蛋”上做文章。

    蒸、煮、煎、炒的基础烹饪方式吃腻了，就用盐、碱、糟、卤等原料把它们进行再制——尽管仍保留着完整的蛋形，但磕蛋壳的过程之惊喜不亚于开盲盒，每一只的色泽、风味均不相同。

    咸蛋鲜咸油润、糟蛋软嫩醇甜、卤蛋浓香柔韧，唯独皮蛋的口碑两极分化。

    用茶水、草木灰和生石灰等原料同黄泥和成糊裹满干净鸭蛋，再密封入坛腌制半个月，待到碱性物质在蛋白上呲出簇簇松针似的花纹，便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松花皮蛋。

    皮蛋消费大户湘省，他们的做法是把皮蛋与煎出虎皮的青椒一起丢到钵里，加了调料后用木杵擂得不分彼此，一道宴请必备的辣口凉菜便可端上转桌。

    位于湘省东面的赣省，同样对皮蛋情有独钟——水煮店、拌粉店、粽子店、馄饨店、凉菜店甚至是咖啡店，菜单角落里的“皮蛋”二字总不缺席，而其中最知名的则要数赣省人们从小喝到大的皮蛋肉饼汤。

    这汤的做法并没有多复杂，只是黑得发绿的胶质蛋白被煨化在发白的浓汤里以后，卖相实在诡异。

    “好像那种咕噜冒泡的魔药……”

    尽管闻着香，但何应悟还是得闭着眼睛，才敢将舀出的那勺汤往嘴里送。

    居然还挺好喝？

    炖化的皮蛋不像生啃时那么齁嗓子，它融进斩得细碎的肉饼汤里后，带出来的回味比味精和鸡粉调出来的味道还要鲜。

    “汤渣都很好吃！”谈嘉山还没给自己那碗汤撇完顶上那层油花，何应悟已经抓着勺子在盛第二碗了。

    “哥，你不仅能力很那个、长得很那个，做饭怎么也这么那个！”

    在大口干饭的同时，何应悟还不忘给辛勤劳动了一小时的谈师傅提供情绪价值，“搞得我现在对赣菜的印象特别好，下次评审要是抽中赣省就好了……”

    “想吃我下次再做就好了。”谈嘉山慢条斯理地嚼着被何应悟热情夹到碗中的白糖糕，很是不认同，“没有过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