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鬼医寻不成,要去哪里找人来医治白长轩?老狐狸这人,虽然总在我面前装弱,但当他真正有事时,必定是打破牙齿和血吞,不会让我看出来。所以不找人瞧瞧他的伤势,我心中的大石便落不了地。可他又非一般人,普通大夫一定看不出他受没受伤的。
啧,真是个麻烦问题。
我埋着头,正在思量,忽地,前方一阵疾风拂来。我甫抬头,就看见白色的肥狗脚下生风,嘴里叼着一截骨头,朝我狂奔而来。我骇得退出半步,脚下扎稳马步,手上摆出防御姿势,严阵以待。
不料,等肥狗近了,它竟吐了骨头,冲我一声狂吠。我刚要捏诀,它一脑袋凑过来,开始在我手上又是蹭又是舔,极其亲昵。
我顿时傻眼,怔在原地不知做何反应。后面几个穿灰袍的小门徒气喘吁吁地追来,各自手里要么拿着锅铲,要么拿着柴刀,凶神恶煞地指着滚滚。但他们一见我杵在他们前面,又立刻收敛了三分。
“见过月掌。”
“嗯。”皱了眉,我嫌弃地把手收到背后负起,冷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其中一个女弟子胆子较大,上前一步回道:“这狗趁我们不注意,偷了厨房里的排骨吃,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们想好好教训它一顿。”
“……”这死蠢的馋狗!和你家主人一样缺德。发自内心的把莲华生问候了一遭,我淡然道:“你们要教训它,我是没意见。”
话音一落,滚滚的耳朵耷拉下来,两只黑不溜秋的眼睛瞅着我,似乎凝出水雾,凄然地低鸣了几声。
我心头一抖,对着几个围上来的门人又道:“不过,这狗天生神力,连我也不一定能打过。”
“这……”
几个小门徒不经吓,听了我这话,停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得很。我偶尔也发那么一两回善心,便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此事交我,你们先下去吧。”
得了指令,几人异口同声地道是,转身一溜烟儿就离开了。
待人走远,我才没好气地跟滚滚道:“下次你要是再敢去厨房偷排骨,本姑娘就只好痛下杀手。”
也不知狗听懂没听懂,反正它埋着头,在我腿上蹭得愈发卖力。
我沉吟片刻,忽然听得背后传来一声长唤:“滚滚,啊!原来你在这里!”
……
今天真可谓是出师不利,路遇煞星。狗儿听到主人唤它,又叼上骨头,四肢撒欢地奔了过去。我回身,看见莲华生这和尚一袭青色僧袍,站在漫天红霞之下,艳丽的光照落在他如冠玉般的面容上,还有些好看。
翻了记白眼,我懒得多话,提起步子打算离开。
莲华生从狗嘴里抢出骨头,拿在手中,对我道:“排骨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我一顿,抬着眼寒气森森,“你叫谁排骨?”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他倒是大方坦然,“你半边身躯都是白骨,不叫你排骨叫什么?”
“你想死?”
“嘿嘿,贫僧命长啊。”
我忍了忍。心中记挂着白长轩的事,没空和他厮杀。在脑海里默念三遍杀他没钱收,怒气顿时消去一半。冷哼一声,我继续前行。
和尚又道:“前两日和白阁主初遇,他的气态傲然,让贫僧印象深刻。只是,白阁主似乎有些气血不畅?”
闻言,我瞬间三步并作两步冲回他跟前,稳了稳神情,蹙眉问:“你懂医术?”
“略知一二。”
如此。我将算盘打得锵锵响,指着狗道:“刚才我救了它一命。”
“啊?”
“现在,该是你知恩图报的时候了。”
“施主你这话……”
“白长轩的伤势你既看出,有什么法子医治?”
“……”莲华生默了默,倏然,冲着我一笑。我看着他的桃花眼,总觉得似乎带着些坑人的意味。
“其实,白阁主的内伤并不严重。没有方子,好好休养个三五月,不再动武,也是可以完全恢复的。”
“……”我冷冷瞪他。
莲华生被我瞪得扭捏,眼神不自然地飘忽开来,道:“不过,按着贫僧开的方子,估摸十日就可恢复了。”
听闻这话,我已知刚才的救命之恩肯定不成立。
果然,下一刻伪和尚就摸着狗头道:“凭那几个后生之辈,想伤滚滚,这是不可能的嘛。”
我合了合眼,想来也没其他方法,只好逆来顺受道:“说,想要怎样?”
莲华生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将我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番,又从上至下看了看自己,拉起青色僧袍往我面前塞,道:“你看,你看这里。”
我:“……”
“你看呀。”
我板着脸,道:“看到了,一条破口子!”
他嗯了一句,又扯另一边,道:“你再看这里。”
“……两条破口子。”抬头,敛眉,“你想说什么?”
莲华生捂头作疼惜状,道:“这些都是上次和排骨打架,被你割破的。”
我吞了吞口水,道:“所以?”
“你得赔贫僧一件新袍子。”
我思量半刻,觉得这个要求尚可接受。按照这会儿的市价,买件僧袍不过一二两银的事,我就大方一点,给你十两,不用找零。
我应了句:“可以。”我探手到袖口里摸银票。莲华生忽然拽住我衣袖,可怜巴巴地对着我道:“我喜欢穿熟人手缝的。”
“……”
这一瞬间,我心底流淌过那不雅的一万八千字。咬碎一口银牙,我缓缓道:“莲华生……”
“嗯。”他应得干脆,不过,也小心翼翼地往滚滚身旁退了一小步,咧着嘴,道:“你要是现在杀了贫僧,贫僧可就没方子给你了呀。”
这倒是,索性,好女不吃眼前亏,我放低姿态,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答应你。”
“真的?”他双眼放光。
“嗯。”我点头。
“贫僧书读得少,你可别骗贫僧啊。”
我努力挤出半丝和善的意思,道:“怎会呢,你的控灵术如此强大,我岂敢言而无信。”
滚滚很配合,明明是一只蠢狗,此时却昂着头硬是叫出了狼的声音。
莲华生嘘了一声,双眼继续冒着星光,道:“我就要身上这个样式的。”
“好。”
“要合身,不能大不能小。”
“好。”我含笑握拳。
“如果你要量尺寸……”某人耳根子下红了红,想来该是装的,然后娇羞地一低头,小声道,“晚上贫僧在房里等你,我住西厢。”
我想,我的大牙大概是被我咬掉了,因为我感觉到了一阵刺肉的酸疼,面上没有多余表情,我还是应道:“好。”
“那贫僧就……相信你了。”
我淡然如水,冲他点头。他转手幻化出白纸,两指并拢,沉思须臾,将纸抛向空中,以灵为笔,指尖潦草,在纸上写下我看不大懂的文字。
罢了,将方子递到我手上,他笑得人比花娇,道:“照此方抓药,早晚各一副,只需十日,白阁主的伤,自无大碍。”
我将药方收进胸口妥帖装好,道了声:“多谢。”转身走出两步,莲华生在背后道:“排骨的兄长,贫僧应当尽一份心力的。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嘛。”
我蓦然气血冲上天灵盖,骨手一握,四溢的灵气随风散开。
回过头,我沉默了半刻,道:“问你一个简单问题。”
“什么?”
“一加一等于几?”
“二。”莲华生回答得笃定。
“很好,”我拔刀,“你知道得太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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