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恭隔天就把干洗完的鞋子送了回去。

    照旧敲了门，这一次，开门的总算换成了那张熟悉的脸。

    韦吉祥目光复杂地看着李长恭：“谢了啊。”

    “没事，我应该做的。”李长恭没认领这句谢。

    想起昨天何秋阳告状的内容，韦吉祥又有点惆怅：“听说，你和我舍友打听，我有没有姐妹？”

    李长恭承认了：“嗯。”

    韦吉祥此刻一个头两个大，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你撒了一个谎得用另一个谎来圆”。

    为了打消李长恭追究的念头，韦吉祥故意顺着昨天何秋阳的谎往下说：

    “你还是收了心思吧，我没有什么孪生姐妹，你长得也不错，要是想谈恋爱，还不如上表白墙捞一捞。”

    ——这也就是后来，李长恭一直坚信韦吉祥没有妹妹的由来。

    “我不想和别人谈恋爱。”李长恭抿唇。

    韦吉祥就不多说了，也管不了李长恭怎么想：

    “那随你便。”

    —

    李长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想着“何秋阳”。

    说是见色起意吧，他其实一开始对于那张脸也没什么反应。

    只是有了交集后，才认可了那张脸的含金量，时不时会想起。

    还有孪生兄妹之谜。或许是思念的人总会有见面的机会，自从李长恭心里有了“韦吉祥”这个名字，注意到他的频率也变高了。

    课堂上，这人通常不太表现，但是点名的时候问题都能回答出来，大小测试分数都很高。

    有一次李长恭坐在他后面的位置上，抬头就是他长得很正的发旋，不过头发却是银白色的。

    “吉祥，你这头银发，酷啊！”虽然看了很多遍，魏成风还是忍不住感叹。

    韦吉祥拿着圆珠笔做笔记，闻言掀起眼皮：“怎么，很适合我？”

    “是啊是啊，真的很帅。”魏成风连连点头，“你说我要不也染一头，让我女朋友高兴高兴。”

    “还是省省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漂了我六遍，很伤头皮的。”韦吉祥拿着笔帽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现在头还疼呢。”

    魏成风张大了嘴巴：“那你怎么非要染？”

    “公司要求的。”

    韦吉祥说完，又耷拉着脑袋，继续写笔记了。

    确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漂亮银色……但这个颜色，真的很适合他。

    李长恭观察了一会儿，垂下眼，不敢再看。

    他自认是喜欢“何秋阳”的，怎么能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就对另一个人感兴趣。

    —

    路上遇见了，韦吉祥通常没什么表情，偶尔会有男男女女和韦吉祥表白，这人还是没什么表情，天生一副冷情冷性的样子。

    “何恙，我喜欢你！”

    听见对方的称呼，韦吉祥似是很轻地笑了一下，但笑声也没有改变他的表情。

    他只是淡淡地说：“不好意思啊，不谈。”

    等人走了，魏成风会打趣：“吉祥，人家捧着一颗真心和你表白，你别凶神恶煞地吓到人家。”

    “吓到才好，至少不会给人家无用的希望。”韦吉祥有气无力地说，“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适合谈恋爱，不招惹人家才是最好的。”

    李长恭路过时看了他一眼，对方银发招摇又圣洁，冷冰冰的神色。

    不像什么泥菩萨，而像是某种高高在上的仙人。

    因为没表情的缘故，又或许是长得太好看树大招风，经常有人揣测是整容的后遗症。

    李长恭也会想：怎么会有这么没情绪的人呢？真奇怪。

    更奇怪的是，这样清冷的人，他李长恭一段时间里居然遇到了两个。

    —

    有一天，李长恭打篮球崴了脚，去校医院拿跌打损伤的药膏。

    路过一间办公室，里面走出一个熟悉的人。

    韦吉祥拢了拢大衣外套，表情依旧冷淡，见到他有些意外，眼皮跳了跳。

    很细微的表情，被李长恭捕捉到了。

    身后的医生喊韦吉祥：“等等，先别走，药还没拿呢。”

    或许是因为李长恭在眼前，韦吉祥开口：

    “下次再拿吧，我赶时间。”

    想起那天在217宿舍看见的药瓶，此刻的李长恭笃定，这个人是生病了。

    既然还有下次，就说明韦吉祥是这里的常客了。

    只是，这人生的是什么病呢？

    韦吉祥已经走了，只留下那扇在他眼前已经关闭的门，李长恭看着门上的牌子。

    上面写的三个字，在李长恭眼中，莫名刺眼。

    ——“精神科”。

    —

    等到李长恭拿完药，走出校医院，准备出校逛逛，却看到校门口围了一群人。

    人群中心，是一抹熟悉的银色。

    李长恭下意识走过去，其中有些人手中拿着印着韦吉祥头像的横幅，似乎是对方的粉丝。

    但态度又是控诉的：“何恙，你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是啊，我们喜欢你这么多年，网上出了那么多事情，你不愿意在网络上发声就算了，难道私下给我们一个解释也做不到吗？”

    “如果公司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们，我们去和公司撕去！”

    “你到底有没有整容？为什么脸会越来越僵？”

    青年各自算高，站在人群里又显得瘦了些，再加上他的脸本来就苍白，孤苦伶仃的样子，像是随时会倒下。

    有一瞬间，李长恭甚至怀疑，身边的人群层层叠叠，那么拥挤的空间里，青年会不会不能呼吸。

    ……真像是要死了。

    或许是真的怕韦吉祥死了，又或许是想起了“何秋阳”爱屋及乌。

    李长恭下意识走过去，把人从包围圈里拉出来。

    “打扰一下各位，我约了何恙吃饭。”那是李长恭第一次念韦吉祥的网名，“你们的事情，能不能下次再说？”

    粉丝们也有自己的正当立场，哭喊着要个说法：

    “我们不远万里来看他，难道连一个解释都不配得到吗？”

    “何恙，何恙，你说话！”

    “你说话啊！！！”

    被人带出包围圈，韦吉祥一口气才喘上来。

    胸膛虚弱但强烈地起伏着，刚刚能说话的样子。

    开口却是一句虚弱的抱歉：“是……我的问题……你们来这里的机票酒店，我会给你们双倍，哦不，三倍报销。我不是个好人，以后你们还是喜欢别人吧。”

    此话一出，场面安静下来，李长恭搀扶着对方的手也僵住了。

    明明站在众星拱月的聚光灯下，“何恙”这个身份留给李长恭的印象，都是自责和卑微。

    —

    人群抱怨着散了个七七八八。

    韦吉祥抚着胸口，佯装镇定：“谢了啊，哥们。”

    “不客气。”李长恭，“你这种情况，还是少一个人出门比较好。”

    韦吉祥垂眸：“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那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点。”李长恭知道再追问就不礼貌了，恻隐之心作祟，还是嘱咐了一句，“你的状态不太好，如果……想要找人倾诉的话，可以找我，我就住在你楼上的322。”

    李长恭不是乐于助人的性子，但这些天韦吉祥的举动，他都看在眼里，也不会看着一个品性不错的人就这么无助地痛苦下去。

    更何况，对方还可能和“何秋阳”有关。

    虽然只是很小的可能，也不能放弃。

    他犹豫着补充了一句：“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如果你认识‘何秋阳’的话，请让他联系我。”

    —

    韦吉祥晚上下播之后，想起白天的事情，犹豫着打开了许久没有打开的QQ。

    李长恭是个好人，可自己不是。

    但，如果只是聊聊天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打开聊天框，历史记录里，还有李长恭原来发的消息。

    GONG：你好，我是信电本1702班李长恭。

    GONG：现在有空吗？在干什么？

    GONG：我刚刚吃完晚饭，你吃了晚饭吗？

    GONG：是不是打扰你了？

    GONG：抱歉。

    韦吉祥忍不住感慨：这人是真的不会找话题。

    一口羊：我刚吃过晚饭了，你呢？

    ……然后韦吉祥就发现，其实自己也不是很会聊天。

    —

    抱着手机叹了口气，走进宿舍门，这声叹息刚好传到其他人耳朵里。

    他们是四人寝，除了魏成风和何秋阳以外，还有一个叫赵寒息的学霸，魏成风和韦吉祥是信电的，何秋阳和赵寒息学医。学医的压力似乎都很大，何秋阳性格活泼些，赵寒息平常不太爱说话，总是早出晚归去教室自习。

    韦吉祥回来得晚，三个舍友都在。

    何秋阳率先反应：“咋了咋了，咋好好的，还叹上气了？”

    韦吉祥现在跟国宝似的，几个朋友都很留心他的心理健康问题。

    “没怎么。”韦吉祥把手机扔在床上，又叹了口气，“不会找话题，愁得慌。”

    “还有你需要发愁的聊天？”魏成风乐了，“你人就往那一站，跟人说天气真好，对方都会想和你聊上一天。”

    “不一样啊。”韦吉祥翻了个身，“这是在网上。”

    “在网上？”魏成风很诧异，“你还交网友了？网上交友需谨慎啊。”

    何秋阳一枕头砸向魏成风：“交网友怎么了，能让吉祥开心，交啥友都行。”

    “我很小心的。”韦吉祥闷闷不乐，“小心地和人尬聊。”

    魏成风嘿嘿一笑：“吉祥别难过，我送你一个大宝贝。”

    “能不能不要那么猥琐。”何秋阳斜了他一眼。

    “你这是狗眼看人低，我能找到那么好的女朋友，难不成还会带坏吉祥？”魏成风在抽屉里翻找，“说了是好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何秋阳也是杠上了：“行，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大宝贝。”

    “找到了！”只见魏成风抽出了一本粉红色的本子，“锵锵锵，我的九块九秘籍，《如何和女孩聊天》！”

    何秋阳大笑：“嗨，就这？”

    “这个，不太管用吧。”韦吉祥想，毕竟李长恭是个男的。

    “怎么不管用了！”魏成风拍着胸脯保证，“实践出真知，我找对象靠的就是这本书！和女孩子聊天，不止需要感情，还需要技巧，信我准没错！”

    韦吉祥犹豫地说：“……为什么你们都默认我交的是女网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