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百分之十差在哪呢?没有舆论?”何秋阳开了个玩笑,“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哥俩都是你的兵。”
“有一个更擅长这种案子的律师,叫法正明,他的胜诉率是百分百,就是不一定能请得到。他手上的案子太多了,哪怕是托关系,也得排队。”韦吉祥如实说,“如果能请到他,那就十拿九稳了。”
“请不到也没关系,公道自在人心!”魏成风拍拍韦吉祥的肩膀,“吉祥,你压力不要太大了,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好,啊。”
—
这时候,有人推开门走进了包厢中,带进来一股寒风。
三个人都抬起头,看到姗姗来迟的青年医生在解自己的围巾。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赵寒息把卸下来的围巾搭在椅背上,“今天我买单。”
“买单的事情,你已经提了两次了,有那么着急吗?”魏成风打趣,“老寒,不如先给我们讲讲你救死扶伤的光辉事迹。”
赵寒息本来就不是卖弄的性子,抬眼见韦吉祥虽然没开口,但也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
想起韦吉祥毕业前曾嘱咐过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是话多的人更受欢迎”,他便少见地健谈道:“你们想听什么?先说在前头,涉及患者隐私的,不能讲。”
果然,被何秋阳发现了不对劲:“还真别说,老寒这些年变化不小啊,都主动开口讲故事了。”
“人都是会变的。”赵寒息只是笑笑,呼吸之间,突然问,“有人感冒了?”
此话一出,魏成风和何秋阳都懵了。
“啊?没有吧?”
“肯定有。”赵寒息还是笃定,“我闻到了三叉苦和金盏银盘的味道。”
何秋阳寻思了一下:“那不是感冒灵的成分吗?老寒这你也闻得出来?”
“……是我。”韦吉祥弱弱承认,“我有点感冒,刚才聊太高兴了,忘了和你们说。你们介意吗?”
问的是“你们介意吗”,其实看的是赵寒息。
其他两个人都不用问,肯定是不会介意的。
赵寒息和他对上目光,眨了眨眼:“我不介意。”
韦吉祥轻轻松了口气。
何秋阳着急问:“怎么感冒了?”
韦吉祥一松懈,下意识说了心里话:“还不是因为某个男鬼……”
魏成风就差跳起来:“啥?吉祥你撞鬼了?”
“杜绝封建迷信,我说的鬼,其实是个神出鬼没的人。”韦吉祥长叹一声,“他不止害我感冒,还害我感冒加重了。”
联想到刚才的事情,魏成风问:“你说的不会就是隔壁班那谁吧?”
话都到了这份上,韦吉祥再藏着掖着,就太不哥们了。
“……是啊,是他,是他,就是他。”超级毒舌李长恭。
赵寒息不动声色地问:“谁?”
何秋阳注解:“哦哈哈,老寒你不知道也正常,我们说的是吉祥的‘老熟人’,一个叫李长恭的脱口秀演员,今年还上了春晚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涉及到韦吉祥,赵寒息从不敷衍:“我回去就看看。”
“嗨,看不看的,也无所谓。”何秋阳对韦吉祥说,“我估计他当初就是馋你的脸,想当你的妹夫了。就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们还有联系。”
韦吉祥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继续叹气:“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别叹气了,喝碗羊肉海参汤。”赵寒息拿了个小碗,盛到韦吉祥面前,“润肺的,增强抵抗力,加速康复。”
韦吉祥警惕地看着那碗汤:“有没有香菜?”
“没有,我嘱咐过他们别放。”赵寒息耐心解释。
何秋阳的目光在韦吉祥和赵寒息之间游走了一圈。
两个都是大帅哥,“兄友弟恭”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就是……怎么感觉,老寒对吉祥的态度,和对他们俩的态度不一样呢?
或许是他想多了吧?
—
这一天是工作日,四个人第二天出差的出差,上班的上班,谁都没喝酒。
九点整,韦吉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九点了啊。”魏成风下意识也拿起手机,按开看了一眼时间,笑着说,“我还以为是我的手机响,我对象催我回酒店了呢,原来不是我的手机。”
何秋阳“嘁”了他一声:“一滴酒没沾,怎么就开始吹牛了?”
两个人又闹成一团。
韦吉祥打开手机,就看到李长恭微信给他发的消息。
TD:九点了,我来接你?
TD:我已经出门了
TD:等我
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暴君语气。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韦吉祥放下手机,和三个人告别:“我可能得提前走了。”
赵寒息敏锐地开口:“怎么,有人接?”
“是啊,催债的来了。”韦吉祥恹恹开始收拾东西。
赵寒息不由分说站起身:“我送送你。”
“不,不用了吧?”韦吉祥没想到。
对方态度很坚决:“要。”
没办法,韦吉祥只好和赵寒息一起出了门。
—
到了门口,赵寒息自然地走向前台,拿着手机要把账结了。
原来是借口出来结账,韦吉祥以为自己看明白了。
但是今天的账,韦吉祥也是想结的。
赵寒息正准备伸手拿账单,忽然手被另外一只手按住。
他先低头看了看那只手,才慢慢抬头,看向按着自己的人。
韦吉祥笑了笑:“老寒,这顿我来吧。你知道我的心意,自我家里出事以来,从来没有请你们吃过饭了,好不容易现在情况好了些,这顿我想请,行吗?”
赵寒息不说话,默默罢了手,给他让位置。
“谢了啊。”韦吉祥也不客气,掏出手机结账。
韦吉祥出门的时候没下雪,这时候天空又飘起雪来。
赵寒息和韦吉祥并肩站在门口,侧头问他:“你的病情怎么样了?”
韦吉祥开玩笑道:“你问的是生理还是心理?”
赵寒息声音很平稳:“都问。”
“上周去复查,勉强维持在轻度抑郁了。”那么多病症,韦吉祥说得却很轻松,“失语症已经好几年没有复发了,面部神经麻痹也好了很多,偶尔压力大了,颞颌关节还会紊乱,张嘴疼是疼了些,但不影响生活。”
当年因为大面积的网暴,铺天盖地的恶评,在巨大的压力作用下,韦吉祥患上了失语症和面瘫。
恶评并没有因为他患病就放过他,面瘫被造谣成整容过度的后遗症。
几次辟谣声音也被淹没在公司请来的浩荡水军里,微不可闻。
何恙黑到极致,也红到极致。
至于韦吉祥的想法,并没有多少人关心。
“嗯。”赵寒息听完,应了一声。
见气氛沉重,韦吉祥带着笑意问:“你这么关心我啊?医生。”
赵寒息不知道怎么回应,又“嗯”了一声。
“是因为我生的病特别多特别奇特吗?”韦吉祥两只手揣在口袋里,脸被围巾挡去了大半,雪花落在他银白色的头发上,接近于无形,那双眼睛却亮晶晶的,带着笑意,“放心,有四年舍友的情分在,我要是英年早逝,指定把遗体捐给你做研究。”
赵寒息沉默片刻,说:“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医生也迷信?”韦吉祥挑眉,“不好吧?”
赵寒息也没解释:“工作之余,偶尔。”
—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越野车停在了大排档门口。
知道韦吉祥没带伞,李长恭撑起伞下了车,向大排档走来。
李长恭远远就看到了那个银白色的脑袋,还有旁边那个陌生的男人。
再走近,他微微挑眉:“何恙老师,不介绍一下?”
“噢,他是——”韦吉祥本来没打算介绍,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等韦吉祥介绍,赵寒息就主动伸手:“和谐,脑科,赵寒息。”
有些伸手是招呼,有些伸手是挑衅。
对于出现在韦吉祥身边的男人,李长恭默认为后者。
垂眼看了看那双通常拿手术刀的手,李长恭露出了一个职业性的微笑,轻轻一握便松开:
“幸会,韦吉祥的朋友,李长恭。”
没有介绍职业和身份,只说是韦吉祥的朋友。
这几天李长恭喊的都是何恙,突然转换成韦吉祥,不可谓不突兀。
“是吗?”赵寒息淡然,“我认识吉祥这么多年,作为舍友,他可从来没和我们提过你。”
“不奇怪。”李长恭四两拨千斤,“舍友和朋友,一向是两个概念。”
赵寒息面色一沉:“是啊,舍友可以是朋友,朋友也可以不是朋友,都不奇怪。”
韦吉祥听了半天,总感觉气氛怪怪的,开口问:
“你们俩,是不是不太喜欢对方啊?”
结果收到两句异口同声的“没有”。
“吉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赵寒息率先表态,“不存在喜欢不喜欢。”
“我和赵医生,相谈甚欢。”李长恭一个笑容至少保持了两分钟,目光移向韦吉祥,语气很温和,“吉祥,明天还要拍摄,我们回家吧。”
韦吉祥点点头:“是哦,都九点半了。”
李长恭把伞递给韦吉祥,自己先去了:“等着,我去开车。”
韦吉祥也准备抬脚往那边走,突然听到赵寒息喊他。
“吉祥。”赵寒息说,“回去记得喝药。”
“不劳赵医生记挂。”李长恭将车开到韦吉祥面前,降下车窗,把着方向盘,侧过脸,依旧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大可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他的目光落在韦吉祥身上,笑意总算凝实了几分:“走吧,吉祥。”
等人上车后,李长恭不客气地踩下油门。
眨眼之后,雪地上只留下两行车辙。
—
车上,李长恭沉默地把着方向盘,神色有些倦怠。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休战吗?”韦吉祥率先兴师问罪,“你不喜欢我,怎么还迁怒我舍友呢?”
李长恭说的什么“相谈甚欢”的鬼话,韦吉祥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就算是个盲人,也能看出李长恭对赵寒息的提防。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恨屋及乌?
李长恭又勾唇,不答反问:“你立场都歪到哪里去了,就见了我呛他,不见他呛我?”
“那,那不一样……老寒平时虽然冷了些,但是大学四年从来没听说过他和谁闹过矛盾,反观你嘛……”韦吉祥十分收敛地住了口,“他原来从不会呛人的。”
“原来不会,现在也不会?对你不会,对我就不会?”李长恭真正展示了什么叫唇枪舌剑,“他和你打招呼也这样,连一句‘你好’都没有?‘和谐,脑科,赵寒息’?”
由于他阴阳怪气又惟妙惟肖,韦吉祥忍不住咳嗽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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