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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大大YYDS!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 这是我不掏钱就可以看的吗?
  • 就这?你们觉得她好看?笑死人了,我也这么觉得
  • 听说这本书很好看,结果点开一看,呵呵,原来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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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心绪』

 

车间里混杂着机油、生铁以及电子元件的气味,机器的轰鸣声盖住嘈杂的人声,仕禾工厂的老板苏篪筠陪着几个客户绕了一圈,随后引着他们出了厂区。

来的三位客户皆风姿卓群,即使套着土黄色工作服也气宇轩昂。稍后进了会客室,几个人脱了厂服,露出里面的穿戴来,更觉出一股潇洒劲来。

苏篪筠女士工作专业,不为男色所动,助理上了茶,双方坐在一起谈进度,气氛甚是融洽。传感器、腕带、电池等硬件已经找厂商在做了,眼前这家是承包电路板和最后整装的。这家厂子向来由江执衡接洽,恰巧这回几个人去赴郊野的山庄应酬,回来见离厂区不远,便绕道过来看进展。厂子不算太大,但管理非常规范,令人心安。样品已经出了,苏篪筠拿出几个来给众人检验,不论质感、款式都非常出众,超乎想象。这会儿人手一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腕上戴了智能手环,故此即使出了厂区,几个人也不肯上车,只沿着公路走,三个司机不紧不慢地开车跟在他们身后。

大家兴致都不错,情绪高涨,江执衡忍不住要领功:“怎么样,我跟进工作做得不错吧?你看看,虽然这工厂的规模不大,但出来的效果不输大企业。”说着又抬手去看腕间,“我这心里哪,美滋滋。”

黎序璋和杭嘉琛忍不住笑:“是是,你劳苦功高。”

江执衡来劲了:“到时候我找电商朋友打折做推广,保证网站首页放大图!嘉琛找一找电视台老同事,看能不能优惠投个广告。序璋嘛,你最简单,你家几个商场外面挂上大海报,再辟个专柜出来。”

杭嘉琛逗他:“要不千瑞再做个活动,买手链送手环?”

江执衡拊掌:“哎呀!好啊!可以啊!”

黎序璋说:“看到没,江少爷这里有潜台词。”

“嗯?”

“要做宣传总监。”

大家一起笑起来。

江执衡跟着笑了一会儿,作势发狠:“我要反击了。”

“来来来。”

“听说杜牧月出了点事?”

黎序璋说:“看不出啊,执衡你还关心这些破事。”

“这不你绯闻女友嘛,我总要关心一点。”江执衡笑完正了色,“上回饭局遇到个十八线说的,好像和杜牧月一起演过什么宫女,戏里戏外一样不合。”

这种事黎序璋自然不会替人四处昭告,但朋友问了也不隐瞒:“她男朋友,网络诈骗,等判刑了。”

江执衡揶揄他:“好了,这下更得死死抱住你大腿了。”

杭嘉琛久未开口,这会儿忽然说了:“想抱大腿的可不止一个,你就没看他大腿往哪儿伸吗?”

江执衡低头看了一下,忽然在黎序璋臀上拍了一下,顺带着又往下摸:“往哪儿伸?”

黎序璋一把拍掉江执衡的手,差点跳起来:“乱摸什么呢你!”

另外两个已经笑得不成样子了,江执衡还在问:“Winston,你腿到底往哪儿伸?”

“往你那儿伸行了吧!”黎序璋一个扫堂腿过去,脑中却忽然想起什么事来:说好要让人给廖祈恩去出租屋拿东西,差点给忘了。

“你们还要继续走吗?”黎序璋停下来,“我上车了啊!”

“不走了,不走了。”江执衡指着手腕上那块小屏幕,“两千两百一十六步,看到没!我们的产品就是优秀!”

杭嘉琛拍他的肩:“回头去健身房跑步记得也带上。”

江执衡还不罢休:“你刚才是说今天序璋跟吕恒毅要人情的事吧?”

杭嘉琛挑眉,似笑非笑:“你知道就行了。”

“真是给廖……廖什么来着拉生意啊?”他压低声音,“序璋来真的啊?”

黎序璋早已上了车,这会儿头探出车窗:“行了,别说了,你们还走不走?天都快黑了。”他朝司机挥了挥手,车驶出去五百米,窗户刚关紧,他就对老刘说,“回头你去一趟廖祈恩家,把她的东西都搬出来。她那儿可能不太平,你上保卫科带两个结实点的人一起去。”

“好的。”

“对了,准备两个大点的行李箱,别到时候东西没地方放。”

“好的,拿好后送去哪里?”

黎序璋沉默片刻,扭头看向窗外:“鹿鸣公馆。”

老刘没忍住,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晚上七点,廖祈恩正站在屋子的办公区域打量黎序璋巨大的书柜,柜子空了大半,余下的都是医学类书籍,她想起那日黎序璋站在窗口望向医院的眼神,心中一颤,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很难受。

门铃骤响,她回过神来走到门口,老刘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廖小姐,你的东西我给你送来了。”

她替老刘开门,对方送了三个箱子过来,一个是她前几日打算走的时候整理的,另外两个是新的大箱子,莫说毛巾、洗面奶,连她的床单、被子都一并打包塞了进去。她迭声道了谢,然后一一整理箱子,她所有的东西都在。但等到要去洗澡的时候她才发现,晾在窗外竹竿上的睡袍并不在其中。

昨日来得太匆忙,她没带换洗衣物,在衣柜里发现一件灰色的睡袍,黎序璋说屋里的东西都能用,她就穿了。今日见箱中没有自己的睡袍,她觉得再穿一日也无妨。

可偏偏出了事情。

因为没有工作,廖祈恩睡了个懒觉,但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心中乍然一惊,困意全消。发现声音竟然来自客厅,像是三五个人在寒暄,她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天光大亮。不会是不法分子吧?这个分析足以令她脑中警铃大作,她忍不住给黎序璋发了条信息:“外面来人了,好几个,不会是你家人吧?我怎么办,出去招呼还是躲在房间里?”

等了一两分钟,黎序璋没回,她下了决心不现身,小心翼翼去锁房间门—黎序璋说平素没人来,想来外面几位也待不了多久,挨过便行。

谁料她还没走到门口,门就被人猛然推开了:“两个房间呢,够—”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过是照面间,门口那位六十上下的女士已上下打量了她两遍,随即一把拉上房门,笑道,“哎呀,你看我,都忘记房间里床还没买了—打地铺不行,那哪行,半山腰有个山庄,我带你们去……”

黎序璋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本想敷衍两声躲过查问,谁知道刚撒谎说“特别忙,在开会”,章女士便冷哼了一声,道:“一个人开会啊?”人声自门口传来,不过两秒,她便进了门来。

她开门见山:“我说我当时问你芷兰的事你怎么不说呢,原来这根本怪不得人家!”

“妈,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穿着你睡袍的人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没有!就是普通朋友,她家里出了点事,借住两天。”

“你几时这样大方?”章女士冷笑一声,“那套房当年你不是不肯要我们钱,非要自己出首付还贷吗?你表弟要住你都不肯借,现在怎么……”

黎序璋抓住话柄:“既然您知道,那您还带人去住我房子?”

“你表姨一家圣诞节特地老远过来玩,那景区不都在南湖一带啊,住酒店多生分,那儿最好!谁知道……”她瞥了儿子一眼,“你别扯开话题,我现在在问你和芷兰的事,你是不是在外面不三不四,芷兰才和你分手的?”

黎序璋正了色,人是冷静的:“不是。”

黎母没什么好脸色:“那她穿你睡袍怎么回事?你借给她的?”

“是。”

“序璋,我警告你,你在外面怎么样除非别让我知道,像今天这样……”

黎序璋打断她:“妈。”他叹了口气,踟蹰一阵后说,“你别想那么多,我们没什么事。只不过……她姓廖。”

章女士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移开目光:“我不是要管你,我只是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么黎序璋知道吗?

恐怕未必。

他心中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情感,脑中却深以为这情感是不可取的。自己爱芷兰多年,即使她率先提出分手,自己也绝不会眨眼之间就忘了她……他不能接受薄情的自己。

廖祈恩到底有什么好的?胆脾气大,蝇营狗苟……他这样想着,昨夜的梦境毫无预兆地自脑海中冒出来,不由抚着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廖祈恩心中甚是忐忑,想问黎序璋上午的事,又觉得难以开口,还是黎序璋先打了电话过来:“没事,她以后不会再去了。”

“啊?”

“我妈不知道有人才去的,没什么事,你别放心上。”

廖祈恩一时倒是有了骨气:“谢谢你,我找到房子会尽快搬出去的。”说这话时心里不算舒坦,总仿佛憋着一口气。

黎序璋忽然不耐烦:“搬什么?我说让你住你就住。”

彼此都沉默了一下,黎序璋觉察出自己的失态来,换了话题:“明天平安夜了,你打算怎么过?”

“和平时一样。”

黎序璋心中升腾起一股子烦躁,精神难以集中,只好含糊了说一声:“行吧,节日快乐。”

沈公馆的老板发了帖子,平安夜请了两桌朋友聚会,说是感谢大家平时的照拂。黎序璋素来与他关系不错,不便推辞,即使不爱这种场合也决意赴宴。

大概是考虑到有人还有其他夜场活动,宴会开得稍早。黎序璋到的时候,屋里人已坐得七七八八。东道主沈公子控场功力上佳,气氛炒得火热又恰到好处,倒没有乌烟瘴气之感。

黎序璋看见吕恒毅坐在邻桌,一早便遥遥地打了招呼,待到酒过三巡正要上前攀谈,对方忽然起了身,和沈公子打着招呼往门口走,像是要离场的样子,撞见黎序璋的目光,人停住了。

黎序璋即刻起了身,上前握手:“吕总这就走了?”吕恒毅在本市做地产,多年来一直事业平平,但自六年前拿下南湖边地块建造鹿鸣公馆后,以极快速度发迹,如今年过半百,仍有一股潇洒之气。

“一个老同学,忽然从外地过来。”吕恒毅笑道,“你那个朋友怎么样,让她尽快来我们公司见一见。活动年初四就要上,时间不是很宽裕啊。”

“我知道,我知道,尽快过去,劳您费心。”他目送吕恒毅出了门,想起这事还没和廖祈恩提过,便发了条短信给她,许久没等到回复,就拨了个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餐会结束,沈公子安排了第二场,黎序璋又给廖祈恩拨了个电话,这下可好,对方关机了。他方才饮了些酒,这会儿不知怎的,火气“噌噌”往上冒。他又急又恼,已然身在曹营心在汉,推托有事辞别了沈公子,叫老刘直奔鹿鸣路。

他走到半路,念头又转了:我干什么呢?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掉头!”

老刘说:“得等前面第二个路口才能掉头。”

黎序璋犹豫了一下,挥挥手,也罢:“那继续走吧。”

车驶到地下车库,他在车里坐了片刻,决定还是上楼去,但到1001门口伸手一看手表,八点一刻,他又犹疑了:这么晚会不会不太合适……算了,来都来了,何苦扭扭捏捏?念头一下,他就抬手按了门铃,已料想过廖祈恩不在家了,但不过片刻,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廖祈恩见了他很是讶然:“你怎么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换拖鞋,动作娴熟得很:“替你接了个工作,打你电话也没人接,我顺路过来一趟……”

一抬头,黎序璋忽然闭了嘴——餐厅里坐了四五个年轻姑娘,见了他都露出惊异的八卦神色,面面相觑。

廖祈恩说:“吃饭呢,没看手机,真不好意思,还让你跑一趟。”

黎序璋的烦躁退了:“吃什么呢?”他凑过去看。

“火锅。”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程韵芝,“黎总,吃了吗,一起啊?”因为薛家明的关系,她见过黎序璋几次。

黎序璋也认出她来,调侃了一句:“程小姐平安夜不和家明过?”

程韵芝挑了一下眉:“一起过也要黎总提供机会啊。”

黎序璋这才反应过来,似笑非笑道:“这是怪我让家明加班了?”

“我可没有这样说啊。”

两个人都笑了,黎序璋看了眼餐桌,只见食材尚未动过,清汤只隐约有些热气,转过头去看廖祈恩:“这么晚才吃?”

“刚逛街回来。外面餐馆都在排队,只好回来吃。”廖祈恩拉了张椅子过来,替他摆碗筷,“一起吃点吧。”

黎序璋一边说“我吃过了”,一边坐了下来。

一旁默默等锅开的江晓蓉嗅出点什么来,嘴上就有点不把门:“我们几个去祈恩姐家找她,才知道她搬家了。这不,我们总得来新家看看啊!”

黎序璋没搭话,既是廖祈恩的朋友,那么“为什么搬家,为什么搬来这里”,都应由她自己回答,据实以告或是随口搪塞,都是她的自由。

廖祈恩绕开话题:“对了,你们喝什么?”她走到冰箱边,“凉茶、果汁、椰奶……”

江晓蓉叫起来:“不喝,这些都不喝!我们要喝酒!”

另外几个跟着应和:“对,喝酒才有气氛嘛!”

廖祈恩失笑:“酒鬼啊你们!那行吧,你们先吃,我下去买。红酒还是啤酒?”又逗她们,“不然二锅头?”

江晓蓉嚷道:“茅台!茅台!”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只有程韵芝良心未泯:“别听她们的,随便买点就好了。”

黎序璋一直坐着静静听她们说话,这会儿看廖祈恩都走到了门口,不由得道:“别出去了。”他起身拉开餐柜门,里面居然还藏着个酒架,他随手拿了几瓶出来搁在桌上,回头看廖祈恩,“家里有酒你不知道?”

她站在门口笑道:“知道也不敢,万一是你的珍藏呢。”

他走到廖祈恩身前,把手中那瓶红酒递给她,彼此身高差了些,他看她时低着头,只觉她的睫毛异常浓密,竟显出一种别致的娴静来,而后“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她抬头看他。

黎序璋往前凑了一点,俯在她耳畔,轻声说:“笑你。”旋即立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廖祈恩看不见他的动作,只觉耳边有清晰的呼吸声,带着点不甚浓烈的酒气,这酒气经由嗅觉醉红她的脸,此刻她只能立在原地茫然无措地“啊”一声。

“我不是说这里的所有东西你都可以用吗?”他语气随意,说完转了身往餐桌边走去,“快过来吃东西吧。”

几个姑娘都低着头勤勤恳恳地烫肉,佯装没有看见这一幕。

廖祈恩回到桌边,一边给众人倒酒,一边问黎序璋:“什么工作上的事?”

他本来要说,一看饭桌上的这几人的身份便闭了嘴,怕露了底,回头廖祈恩不好做事,道:“你们先吃,吃完再说。”但他并不像要动筷的样子。

“你呢,你不吃?”

“我吃过了。”他手臂往前伸,端着高脚杯,手腕悠悠一转,微笑向桌上人颔首,而后一饮而尽,算是敬过各位了,“你们慢用。”他自己去工作区拿书看,坐在沙发上慢慢翻。

一桌人被他弄得不敢高声言语,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起了身:“没关系,你们慢慢吃。”然后他竟然进了客房。旁人都只当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熟门熟路,廖祈恩却异常尴尬,但率先起头解释仿佛又欲盖弥彰。

桌上的气氛是渐渐热络起来,但到底不如昔日放松,吃得差不多,几个姑娘便都识相地告了辞。

廖祈恩本不欲让黎序璋久等,只是外间杯盘狼藉,也不好意思叫他出来。她洗净锅碗瓢盆,擦净桌子、地面,一双手用香皂洗过,抹了护手霜又补过妆才去敲黎序璋的门—即便他可以随意进出这里,也始终还不是能蓬头垢面见的人。

她去敲门,轻叩了几次也无人应答,不得不推开来看—屋里很安静,在落地台灯照亮的方寸间,黎序璋闭目轻靠在单人沙发里,双手抱胸,书搁在一旁。

廖祈恩走过去,俯下身轻轻唤他:“黎序璋。”

对方不应。

她轻拍他的肩膀,对方睡意昏沉间眉头轻皱,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偏过头去,是对被打扰的无声抗议。

廖祈恩无声而笑,蹑手蹑脚退出门外。

家中遭遇变故之后,她警惕性极强,些微的不安感都足以影响睡眠,遑论屋中还有一个大男人—她以为自己今夜难眠,但竟然睡得再好不过。

隔日于天光大亮中醒来,听见外间已有窸窸窣窣的响声,廖祈恩蓬头垢面,没敢开门,待洗漱干净后再出去看,黎序璋已坐在桌前吃早餐了。他神清气爽,毫无疲色,不像在沙发上窝了一夜的样子。她知道该道早安,又想问他休息得可好,两句话交杂在一起,脱口而出的是:“睡得早吗?”

黎序璋抿了下嘴,掩去差点溢出来的笑意:“早不早你不知道吗?”

廖祈恩的脸不期然红了,她觉得这对话多少有些旖旎,便闭了嘴,默默给自己倒了杯牛奶。

黎序璋收了逗她的念头:“昨晚叨扰了。”

廖祈恩不由得笑道:“你在你的房子里,睡在你的沙发上,怎么算叨扰?”

黎序璋手里的筷子停了一下,悠悠地抬眼看她:“廖祈恩,你这种思想可要不得。”

“嗯?”

他又低下头去夹盘中的煎蛋,沉声说:“万一我是禽兽,你打算怎么办?”

对方愣了一下,忽然笑了:“我知道你不是。”

“难说。”他站起来,在漫长的沉默中将餐盘端走洗净,这行为是漫长独居生活的印记。稍后他擦着手从餐桌前经过的时候,状似随意地瞥了一眼啃面包的廖祈恩:“锅里有煎蛋。”

廖祈恩受宠若惊:“给我的吗?”

“不然呢?”黎序璋没有回头,“你先吃,吃完我和你说工作的事。”他推门去阳台,外头日光和煦,是个晴暖的冬日,自然也有些风,一吹便有凉意袭来,但目之所及是南湖的粼粼波光,所有纷杂的情绪都像随着层层水波漾开来,以至于最终,余下的心绪竟仿若湖底一般平静。

廖祈恩端着盘子站在厨房,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黎序璋高瘦的背影立在阳台上,晨光照在他身上,令廖祈恩想起很多奇怪而矫情的词,比如静好,比如恬静,比如温暖……但她很快移开目光,刹那间,她想起了自己与谭奕枫的交易,想起了自己做决定时对黎序璋所怀的那些负面的情绪。那些情绪,怎么说呢?她低着头看盘里规整得堪称漂亮的荷包蛋,那些情绪……都是冲动而丧失理智的。是自己,是自己要求得太多,沉溺在可笑的迷恋里,得不到期许中的回应便恼羞成怒,完全忘了若非要求爱,黎序璋给予她的,已远远超乎一早想象。

她站在偌大的厨房里,被悔恨侵袭。她厌恶自己,厌恶到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一个规整标致的荷包蛋。

黎序璋返回屋里的时候,廖祈恩正在厨房洗碗。他走过去,半倚在琉璃台上看她背影:“千江花苑大年初四开盘。”

廖祈恩“嗯”了一声,回头去看他。

“他们有个剪彩仪式,包括发布会和舞台表演,说是请了什么港台歌星……我帮你和他们老板打过招呼了,回头你去见一下他们企划部的人。”

廖祈恩停下手中动作,直直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黎序璋笑了:“怎么,太感动?”

廖祈恩只觉心像被什么扯了一下,想要否认,一个“没”字却没有能够出口,强烈的感动与愧疚,让她竟然一下子发不出声,干咳了一声掩过去,终于讲出心里话:“谢谢。”

有那么一瞬,黎序璋忽然觉得自己不能直视廖祈恩的眼睛,那双眼里太多情绪,他没有勇气细看,他别过头去:“应该的。”

为什么是“应该的”?廖祈恩没有细想,黎序璋却把这当作说服自己的理由。他把吕恒毅公司的地址给了廖祈恩,叮嘱她尽快上门洽谈:“如果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打电话给我,我陪你一起去。”说完这一句,他推门而去。

黎序璋开始觉得某些东西偏离了方向,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不应该因为区区一个廖祈恩便乱了心神。

白色揽胜一路游走过街道,最终停在路边,从驾驶座上侧过头去,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个叫空谷的画廊。店主穿着白毛衣,外披着件驼色大衣,双手交叠在胸前,久久立着,打量墙上的某幅画。

黎序璋深深地吸了口气,时至今日,他也承认芷兰是好看的。想起还在学校的时候,医学院课程繁忙,他常常抽了时间就去艺术学院看她,有时候遇到她在画室画画,他也不打扰,拿出自己带着的书在一旁默默地读。天气好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去公园、郊区、江边、南湖畔,他一路帮她背着画夹,看她拿着各种笔在纸上唰唰地涂抹出一个世界。那时候他觉得世上最美的风景叫裴芷兰。及至后来芷兰毕业开了画廊,他常常来接她下班,也是如今这个位置,芷兰也常常站着打量那些画,那时的他透过玻璃去看她,总忍不住想,自己何德何能遇见如此美好的人。

眼下,仍然是透过同一片玻璃去看她,黎序璋仍然觉得她是好看的,只是……巨幅的落地玻璃像块电视机屏幕,他看着裴芷兰,像看着故事里的人—好看、疏离,与自己没有关系;而屏幕外的人,也平静到不再动心。

分手后,情感猛然之间摔入悬崖底。黎序璋仍然记得那天在赛飞路,自己将那两枚戒指弃如敝屣般地塞进咖啡杯的心情,他哀怒交集,无法接受好好生活着的两个人为什么会一下子变成陌路人,一下子撕裂所有的关联。他以为,总有某样东西突如其来地将彼此的情感推下山崖,却不知其实这情感一直在走下坡路,终至深渊。

若非要说芷兰与谭奕枫去非洲的事是什么的话,也许是导火索。可没有火药,导火索本身是无意义的。火药?火药是什么呢?黎序璋坐在车里无声笑了一下,可能……可能彼此都太自我了,热情退却之后,开始觉得对方成了自己的负担。

负担?这个词他一开始不肯承认,直到昨夜,他躺在沙发里闭目养神的时候,廖祈恩推门进来,他本想睁眼起身,但不知何故,偏偏没有那样做,而是侧了个身,装作睡意昏沉。廖祈恩掩上门离开的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与芷兰分手是令人如释重负的,否则,他断然无法心安理得地假寐。

廖祈恩送走黎序璋,决定出门去见吕恒毅。

廖祈恩进了毅力地产公司报上名字,才知吕恒毅根本没时间见她,企划部的人倒是第一时间迎了出来。她把几个拿得出手的项目写在履历表上,对方点了点头,嘴上说“蛮好蛮好”,但脸上笑意虚假,到后来忍不住讲了实话:“廖小姐,你这些活动都很小型啊,我们是订了广场办的,因为会有歌星到,所以观众会比你想象的多得多。”言语间有诸多不信任。

廖祈恩甚是尴尬:“我会尽力的。”

面前这位干练的总监毫不掩饰自己的无奈:“流程我这边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我等下拿给你看,有什么建议你可以提一提。”

廖祈恩都蒙了:“啊?”怎么他们像乙方,自己倒像甲方?

对方冷冷看了她一眼:“你能提供多少人?到时候我会给你们分工。”

“十……十几二十个没问题吧。”

“好的。”这位总监站起来,“你跟我过来看一下企划案,没有问题的话,下周一过来签合同。”

廖祈恩想端出点气势来,但终究余着两分唯唯诺诺。她算是看出来了,对方根本不需要企划方,连执行方都未必需要,黎序璋帮她接下这个开幕式,为的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学习机会。

出了毅力地产已接近午餐时分,廖祈恩懒得回家做饭,便就近找了家快餐厅。因是一个人,她找了个面窗的吧台椅坐下,正要开吃,忽然一杯饮料被推到她面前:“新出的焦糖海盐,尝尝。”

她一愣,回头去看,来人竟是谭奕枫。大背头梳得油光水滑,西服外套敞着,明明是中规中矩的正装,可看上去总像有一股邪气。眼下她最怕见的人便是他,只一眼,便觉太阳穴突突地跳,一时竟忘了打招呼。

谭奕枫倒笑了:“廖小姐见到我好像很不开心啊!”

“哪有。”

“你说巧不巧,刚在隔壁买完咖啡,出来就见到廖小姐在这里,这不,我自己都没喝一口,赶紧给廖小姐送来了。”

廖祈恩颔首道了谢,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埋头吃饭。

谭奕枫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凑近俯下头看她的脸,带着一种像乞求的询问:“上回的事,想得怎么样了?”言辞间恍惚带着些暧昧。

廖祈恩往后缩了一点,没有说话。

谭奕枫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廖祈恩脑中山海翻覆,过了良久才开口道:“谭先生,这钱能不能算我跟你借的?”

谭奕枫坐直了身子,笑意已经退了,口气还是温和的:“你觉得呢?”

廖祈恩放下筷子,侧过身去与谭奕枫面对面,盘算着要如何才能说服他放过自己。

谭奕枫把那杯温热的焦糖海盐塞进她手里:“放松点,喝点热的暖暖身子。”他循循善诱,“我知道,你现在搬到黎序璋那里住了。”他也不去管廖祈恩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继续说,“你觉得黎序璋对你有恩,那我……就没有吗?”他笑了一声,“开玩笑的。说真的,你看,你住在黎序璋那里,但是你知道他有多少地方,住过多少人吗?远的不说,就说杜牧月吧,你也认识,她可是也从男朋友家搬了出来,住到黎家的房子里啦。”他尾调扬起来,有两分看好戏的意味。

廖祈恩一直听他讲,到这里忽然说:“谭先生,对不起,上回是我没考虑周全,不应该贸然答应您。我不管黎总对其他人怎么样,我只知道我不能恩将仇报。”

谭奕枫点点头,笑了一声,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也已冰凉:“廖小姐,谭某不是做慈善的,生意人,最讲究的是回报。我拿四十万换你去黎序璋那儿拿一个消息,不为过吧?”

廖祈恩不作声。

“还钱?你还不上的。除非你去跟黎序璋借,那你打算怎么说呢?还是我趁早替你说?”

廖祈恩抿了下嘴,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谭奕枫十指交叠看着窗外,脸上一片淡然,嘴里却趁热打铁道:“你父亲在佳木斯的新铺子生意好吗?”

廖祈恩悚然。

“很久没吃到廖家铺子的糕点了,甚是想念啊……”他仿若陷入回忆,发出一声陶醉的喟叹。

廖祈恩直直地盯着他,目眦尽裂。

谭奕枫转过身子来,云淡风轻道:“替我向廖老板问好,说这里好多人在想他呢。”他跨下吧台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十天之内,我要拿到黎序璋公司的智能手环的设计稿。”话毕他转身离去。

廖祈恩愣在原地:谭奕枫是不是疯了!黎序璋公司的智能手环设计稿?她怎么可能拿到?!

元旦近在眼前,几个以吃喝为业的二世子更加活跃了,黎序璋推了几个聚会,直到一个两年前被派到东南亚的朋友取代了其同父异母的弟弟被调回国,这才不得不去赴宴,也不知算是洗尘还是庆功。

黎序璋这天出门见了个老客户,回去路上天已露出暗下去的迹象,经过约定的餐厅时,他就让老刘停了车,自己上了楼。他与今日这位东道主关系不错,去得晚了,到时整桌的人,恐怕能讲的只有闲话,早些上去还能好好地聊两句。

结果他刚出了电梯,没走几步就在包间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个女人,长得娇娇俏俏的,正在替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整理衣领,脸上笑意盈盈,情意款款。他站住了,没有再往前走。

理完原就不乱的衣领,女人放下手抬起头来,就这么一眼,脸上的笑忽然僵住了。对面的男人发现她变了神色,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来。

黎序璋率先笑了:“杜小姐。”坦荡到蛛丝马迹都看不见。

杜牧月也跟着笑了:“黎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黎序璋没有再看她,目光移向她身边的人,“这位是……”

“啊,我给您介绍。”那种熟练的笑又回到她脸上,“名齐影业的孙导。黎之百货的黎总。”

那位孙导伸出手来,他的身量普通,但身上有股年少得志后经年未消的气质,散发着一种自视甚高的文艺人气息,这会儿他上下打量黎序璋:“黎总啊……久仰久仰。”

黎序璋不动声色:“彼此彼此。”

但事实上这位孙导究竟导了啥,他一无所知,还是隔了一天,杜牧月主动上门来他才知道的。

演员杜小姐这会儿作风全然变了,她在百货大楼约了家日料店请黎序璋吃午饭。往常,她是要袅袅婷婷地上顶楼亲自去请黎序璋的,这会儿却只是坐在包间等了。

黎序璋下了楼,脸上有点笑意:“杜小姐。”

杜牧月带着嗔意看了他一眼,倒又有点原来的样子了:“序璋你可别逗我了。”还是老称呼。

黎序璋已然看透:“有新工作了?”

她替黎序璋倒茶:“不瞒你,接了个宫廷戏,女一号。讲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官宦之女进宫刺杀皇帝却成了皇后的故事。”她说着自己笑了,“序璋,我若大红,那可怎么办?”

黎序璋笑了,端起那小小圆圆的和风杯,作势敬她:“尽早大红。”

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黎序璋坐在这冬日慵懒的阳光里,兀自散发着一种笃定超然的气质,杜牧月看他长睫毛的光影印在脸上,忽然说:“导演是孙垦,那天你见过的那个。”

黎序璋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提,不便细问,只说:“挺好的。”

“可能会在横店待四五个月,然后……”她抿了抿嘴,“我可能就不回来了。”

“这是好事啊!”黎序璋的祝福是由衷的,“祝你鹏程万里!”

“留在这里毕竟不太好,贾平几个朋友始终觉得他进去的事和我脱不了干系……”她不再说下去,夹了三文鱼去蘸芥末,“序璋,这两年真的谢谢你。”或许是芥末太呛,她忽然眼角泛起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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