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阳光 0能量瓶
购买本章
免费

选择支付方式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 作者大大YYDS!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 这是我不掏钱就可以看的吗?
  • 就这?你们觉得她好看?笑死人了,我也这么觉得
  • 听说这本书很好看,结果点开一看,呵呵,原来真的很好看。
  • 评论

打赏礼物

阳光 0 购买

立即打赏
目录

Chapter 16 『真相』

 

恋爱的人本就是你侬我侬、焦不离孟,更何况如今还有“见家长”的共同难题摆在两人面前,彼此“不得不”一有空就黏在一起商讨结婚大计,以至于廖祈恩和许耀江的联系明显缩减许多。

所幸廖祈恩还有点良心,知道在餐点时分打包饭菜回来给许耀江,可是对方常常不在家中。

这日廖祈恩不得不事先给他发了短信:“晚上吃什么?我带回去。”

“不用,我在外面吃。”

廖祈恩过意不去,毕竟对方因她而受伤,这会儿自己像是甩手掌柜,总觉得于心有愧:“要不我给你炖个排骨汤吧?”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过来:“行吧……希望不是下毒般的手艺。”

廖祈恩:……

廖祈恩下楼买食材,因为技法生疏,忙到七点才算出了些水平一般的成果,正要致电许耀江问他何时回来,敲门声却响了。她过去开门,一见正是自己等的人,便不由得笑:“快点,你来得正是时候,排骨刚好。”

许耀江面无表情,廖祈恩笑他:“怎么,还没吃,已经先被气味吓住了?”

“也许尝了更吓人。”许耀江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

两人布置完餐桌,面对面坐下,吃了一半,气氛尴尬得很,廖祈恩实在忍不住:“你这样子,我都以为你是被我的厨艺毒哑了。”

“也差不多。”

廖祈恩斟酌了一下:“耀江,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她嘴角扬起来,伸出手指,金戒指在灯下闪着耀目的光亮:“我和……”

话未说完,许耀江已经打断她:“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啊?”廖祈恩的手伸在半空中。

“你先听我讲。”没有给廖祈恩拒绝的机会,许耀江说,“我从威达粮油加工贸易公司回来。”

廖祈恩收回手,耐住急迫的心情听他讲。

“我早先的猜测得到了肯定。入库单上的‘威达粮油加工厂’严格来讲,和‘威达粮油加工贸易公司’不是同一个厂家。加工厂的老板林先生四年前已经移民,贸易公司的老板是他曾经的得力干将,盘下公司后,将重心放在了贸易上。我找到贸易公司老板,从他那里拿到加工厂林先生的电话号码,经过确认,得知点心铺的面粉、食用油等确实常年从那里进货。加工厂当年不论在口碑还是检验方面,都是相当可靠且有据可查的,这个我做过调研,不用怀疑。鸡蛋供货的养殖场现在已经关闭,根据找到的余留资料来看,养殖场从未出现过负面消息,而根据当时相关部门的检测,也是肯定了他们在养殖、销售过程中的规范操作。”

“所以怎么看都是在廖记出的问题?”廖祈恩有点紧张。

“对,但有一点你可能没想到。”

“什么?”

许耀江喝了一口水:“加工厂林先生在电话里说,廖记出事前最后的那次出货,令尊曾打算增加百分之五十的进货量,但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廖祈恩瞪大眼看着他,一边对自己说“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一边心却怦怦地跳。

许耀江把她面前的水杯往前推了一点:“你先喝口水。”

廖祈恩盯着他,好奇心与忧心一同冲出胸腔,早已无法抑制,她猛然端起水杯一口灌下:“好了,你说。”

“令尊与林先生提起,说廖记打算开分店,原料需求必会加大,这多加的百分之五十,大概就是打算配给分店使用的。”

廖祈恩狐疑地看着他:“不……不会!我从来没有听我父亲讲起要开分店的事。”

“是。因为你父亲也犹豫不决。听说你祖父坚信手工糕点胜过量产制品。而廖家的手艺,外人学不成,而且,学不得?”

“不,不是那样。只不过是和任何手艺一样需要天长日久的训练,而大家都没有耐心去学而已。”

“因为廖老先生的反对,加之令尊自己也认同手工无可替代,所以许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扩张廖记,是吗?”

“是,大概是这样。我父亲有信心他的手艺胜过机器,事实也确实如此。”

“你没有试过说服令尊吗?这些年来,甜点市场可是非常好,连许多外国品牌都接二连三进驻国内。廖记门口每天排长龙,可不是哪家甜点店都能做到的。”

廖祈恩据实以告:“当然提过,但我父亲坚信过于商业化是走不远的。为什么来廖记的客人络绎不绝,因为‘手工’。这才是本,不能本末倒置。”

许耀江笑了一声:“妻子和女儿做不到的事……”他盯着廖祈恩,“却让别人做到了。这个人,说服了他开分店。”

廖祈恩一震:“谁?”

许耀江却不直接回答:“出事的时候,分店几乎已经装潢好,只差门楣了。你猜开在哪里—在全市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许耀江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黎—之—百—货。六年前开张的那个南山店。”

廖祈恩回望着他,一双眼墨黑,没有反应,也看不出情绪。

许耀江接着说:“底楼,入口处的黄金地段,免租金。你说,这样优厚的条件,谁才能开出来?”

廖祈恩猛地咳了一声,声音都有点颤抖:“你是说序璋?”

许耀江挑了一下眉:“是不是和我一样吃惊,完全没想到吧?”

廖祈恩仰后靠在椅子上,沉默了几秒,随后冷笑了一声:“哈……那又怎么样呢?认识我父亲而已。”

许耀江起身替她倒了杯水:“别急,还没说完。你不如动动脑子,为何廖记经营近四十年都没有出问题,而黎序璋一现身,就遭灭顶之灾呢?”

廖祈恩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想要维持冷静的念头成了泡影:“你不要污蔑序璋!廖记出事,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那你要去问他啊!也许廖记出事对他而言并不是坏事,他只要稍稍出一点力,压下负面消息,令尊即可一生一世为他打工。否则,凭什么那么好的位置免费留给你们,你说是不是?只可惜啊……”他叹了一声,“黎序璋应该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那么大,回天乏力,也就懒得再蹚这趟浑水了,由得廖家自生自灭。”

廖祈恩咬牙切齿,一双手捏得紧紧的,不断颤抖:“你胡说!这都是你的猜测!你血口喷人!”

许耀江摸出纸笔,写了一串号码推到她面前:“加工厂林先生的电话号码,你父亲打算入驻黎之百货的事,你可以向他求证。或者……”他脸上有种异乎寻常的冷静,“也可以直接向黎序璋求证。”

廖祈恩怒目相对:“不用你教,我自然会的!我不会由你这样污蔑序璋!”她疾步走到玄关,拉开屋门,“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但廖祈恩怎么可能睡得着,她翻来覆去琢磨许耀江的话,一开始觉得可笑又荒谬。序璋认识自己父亲?免费给廖记开分店?要吞没廖记,让父亲一生一世为他打工?拜托,黎序璋又不是自己家的竞争对手,百货商场公子需要处心积虑对付一家传统糕点铺,未免也太没有理由了吧。

但一层层琢磨下去,她背上忽然沁出凉意来—刚开始,自己只是一个入行半年的礼仪经纪人,到底是怎么接下影城开幕式的?是程韵芝通过薛家明……后来,黎序璋为什么又三番五次主动提携自己?甚至不久前,他还在说“我担心你爸妈不喜欢我”,自己父母绝无理由不喜欢一个硬件看起来无可挑剔的人。除非……正如许耀江所言。

她夜不能寐,拧开台灯从床上翻坐起来,一看时间,十一点,想给父亲打个电话问清真相,又想他对自己隐瞒多年,此刻不一定会讲,遂又躺下。但她辗转无眠,终究坐起来披着衣服拨号给父亲:“爸。”

廖志跃在睡梦中被她吵醒:“祈祈,怎么了?”

她丝毫没有寒暄的心情:“爸,你是不是曾经和黎之百货签过入驻合约,打算开分店?”

廖志跃睡意骤散,借着手机的微光踱步到客厅,压低嗓音:“你从哪里听说的?”

她逼问:“是不是?”

廖志跃站在窗前,北方的冬季冰雪漫天,大地被覆盖住,所有细碎的声音都消散在雪地里,四下一片静谧:“谁不想把事业做得大一点呢?”他这样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一直信奉糕点是手工的艺术,所以不肯开分店。直到百货商场有人来找我,问我如何靠手工把这技艺传下去,人是要老的,再好的技术都终究会消失,但机器不一样,如果我能摸索出精确的配比、时间、温度,好味道就能绵延下去,不会因为我的衰老而式微。”

廖祈恩缓缓吁出一口气,轻声问:“所以你被说服了?”

“对方给的条件很好。商城的好位置,不要租金,只要分红。连机器和装修都给我准备好……我们签了股权转让协议,谁知道……”

廖祈恩一愣:“股权转让?不是入驻合约吗?”

“股权转让,黎氏入股百分之三十。”

廖祈恩将手按在胸前,强压住那剧烈的起伏:“对方代表……是叫黎序璋吗?”

廖志跃愈加起疑:“你怎么问起这个?”

她佯装平静:“我认识一个在商城上班的朋友,她无意中提起……”

廖志跃望着窗外,叹道:“是啊……是黎序璋。是个很有说服力的年轻人……”

“那当年铺子出了事,你为什么不找他呢?既然他们也算是股东,就有义务承担风险不是吗?”

廖父苦笑了一声:“从来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铺子四月二十四号出事,协议上写的却是五月一日生效。商场唯恐避之不及,还自揽烂摊子?怎么可能?”

“那这么说来,转让的事爷爷是知道的?”

廖志跃语气里是深深的哀愁:“不知道。你爷爷虽是法人代表,但不识几个字,我拿协议给他签字时,哄他说变更材料商。”

“那材料商你变更了吗?”

“没有。我和威达的林总合作多年,怎么可能更换?”

“那最后到底是为什么面粉和鸡蛋出了问题?”

廖志跃似是很不愿意提起旧事,但女儿问了又不得不讲,他声音低沉,故此听起来像很遥远:“我一开始也是怀疑厂商的,但食药监局去查过他们,都没有问题,甚至抽查了临近其他购买他们食材的商户,都没有可疑之处。”他苦笑了一声,“那就只能是我的问题了。”

廖祈恩忍不住再度确认:“你真的只在威达订购过面粉?”

“当然。他那里质量好,给我的又是折扣价,我没有必要去别的地方啊!”

“鸡蛋供货商也没有换过?”

“当然没有,这都是我事先考察过的。祈祈,你是听说了什么?”

“不不,我只是想不通,我记得你对仓库卫生工作一向很上心,没道理那些东西都染上鼠伤寒沙门菌啊。”

“我也这样以为的。”

“您是自己去抓仓库卫生的吗?”

“我也去,但大多数还是你曹伯伯在做。他也是个细心的人,我一贯很放心。”

“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他?”

“怀疑他什么?工作做不好?”

廖祈恩本想告诉父亲,那个他信任的曹向军如今连锁面包店都开了五家了,但终究没能狠心说出口。

“那我妈呢,这些事她知不知道?”

廖志跃摇摇头:“我本以为藏着能给她一个惊喜,可以想见虽然拿出一部分股份,但收入翻番几乎不是问题。谁知道……后来没有必要讲了。”

彼此之间有短暂的沉默。

廖父忽然疑了心:“你不会是在南江吧?”

“怎么可能!”床头柜上,一灯如豆,廖祈恩眼中空空,叹气道,“爸,睡吧……”

只可惜她睡不着。一早,她给程韵芝发短信:“早餐吃什么,我买过去。”

她在车里坐了半小时才收到程韵芝的回复:“那么早……你今天怎么回事?油条吧,给我带两根油条。”

“你家薛家明呢?”

“别管他,他正打算煮泡面呢。”

廖祈恩提着早餐上门的时候,程韵芝正在给孩子喂奶:“快点吃,吃完你妈迫不及待要吃油条啦!”

廖祈恩笑她:“没什么奉献精神嘛。”

“奉献什么,她的小肚皮重要,我的小肚腩就不重要吗?我也曾是个宝宝。”

“是是。”廖祈恩坐下来把早餐放在桌上。

程韵芝一眼看出来:“你这……不太开心的样子啊。”

廖祈恩坐得端端正正:“我来问一件事情。”她扭头看了一眼薛家明,“家明在更好。”

程韵芝看出她的郑重:“你说。”

“那一年,我到底是怎么接到序璋的影楼开幕式的?”

薛家明握着筷子的手一僵,望了眼一太太,没有说话。

程韵芝与廖祈恩对视:“我让家明找了黎序璋。”

“黎序璋轻而易举就答应了?”廖祈恩去看薛家明。

“是,他马上点头了。”

“家明、韵韵,其实你们都知道我家里的事对不对?”

程韵芝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黎序璋当时之所以答应,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对不对?”

薛家明看着她:“这一点,你亲自去问他比较好。”

早高峰的时段,廖祈恩被堵在路上进退两难。她心里的一簇火苗在疯狂地往上蹿,捏着方向盘的指节用力到发了白,开了窗想降一点躁气,却只是放进来更多杂音。

进来一个电话,她扭头去看,是黎序璋打来的,犹豫了一下后接起来,却不开口,只等对方先说话。

黎序璋似乎心情不错,声音轻快而带一点挑逗:“起床了没?”

“在去你家的路上。”

“一大早就迫不及待想见我啊?”

“有一点事想要问清楚。”

黎序璋听出火药味来了:“怎么了?”

“等我过去再说。”

这回是不会再有“依萍的飞奔”了,她站在门口急躁地去按黎序璋家的门铃。

屋里人衬衫外套着背心,商务中带一点居家,热了杯果汁端到她面前:“什么事?”

“我有问题想问你,你会说真话吗?”

黎序璋的手握在果汁杯上,僵了一下,他有一点不太好的预感,但尚且保留着一丝并不可靠的侥幸,犹豫了一下,然后应道:“你说。”

“你认识我父亲?”

他坐下来与她对视,沉默了片刻,然后应道:“是。”

“是你说服我父亲开分店?”

“是。”

“廖记出事你丝毫没有出力?”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董事会……”

“我不想听理由,只问是不是。”

“可以这样讲。”

“那你说服我父亲开分店是为了什么?”

黎序璋努力心平气和:“我自小爱吃廖记糕点,想看它越做越好而已。”

“怕是想侵吞廖记吧?为什么廖记那么多年安全无事,你一出现就遭灭顶之灾?当然,那应该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当时不是。”

廖祈恩眼中几乎迸出火花来:“你想弄出点小事,然后出面解决,借此将我父亲捏在股掌之中,不料事情搞大了,无法收场,只好弃之不顾,是不是?”

黎序璋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她昂着头睨视他,“我父亲、廖记,都只是你的棋子而已!”

黎序璋深吸了两口气,竭力平静下来,撑住头:“廖祈恩,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她声音不大,语调却十足阴沉,“黎序璋,我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黎序璋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仿佛是听见天方夜谭般的神情:“廖祈恩,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不然呢,不然我怎么看你?”明明是来质问的人,却先湿了眼眶,“一面说着要改变廖记,一转头就即刻放弃。黎序璋,我还要怎么看你?是不是今天说着爱我,转头我一旦不合你心意,你也随时可以放弃我?”

“当然不会,对廖记我当时只是力不能及,你知道的,毕竟……”

“替廖记买材料、装修,这些想做的事就是力所能及,不想做的就是力不能及,对不对?”

黎序璋气得按在桌上的手都在发抖,却仍旧试图说服她:“祈恩,你起码该对我有客观认识才对。你应该知道我绝不是那样心机深沉的人。”

“不是吗?”她看着他,说不清是哭还是笑,“黎序璋,当年你为什么同意把影城开幕式交给我这样欠缺经验的人呢?不就是早就知道,我是廖志跃的女儿吗?”

黎序璋双手覆住脸,没有说话。

“你那样支持我,请我吃饭,替我介绍工作,你知道我当年多感动……”廖祈恩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以为我一团糟的人生终于遇到了贵人。谁知道……嗬。”她冷笑一声,“这个人根本就是假慈悲!他从头至尾知道我的身份,从头至尾在操控一切!他根本就是那个把我人生搞得一团糟的人!我却还在感恩戴德!你想想,我多么可怜又可笑。”

黎序璋失去辩解的勇气:“我是真心实意的,发自内心希望你过得好一点……”

“我过得好不好你看得不清楚吗?寄人篱下,遭受冷眼,为了四十万连人格都出卖!你以为我过得好吗?一想起那样卑劣的自己,我甚至无法安寝!”她想要控制住,但终究徒劳,眼泪断线般滑下来。

黎序璋的心脏仿佛被攥着,一下下地疼,他想上前抱一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他只能退回原位:“祈恩,我为我没有站出来替廖记分担道歉。但你也该知道,我绝不会是罪魁祸首。”

“黎序璋,算了吧。不管你是不是,都算了吧。”她低头看自己握拳的双手不安地搁在腿上,那个黄灿灿的东西特别夺目。她左手抖了一下,松开拳头,伸出右手,一点点将戒指脱下来,“就算你不是狡诈阴险,我也不能和一个没有担当的人,随时会‘力不能及’的人在一起。”

黎序璋惊慌失措地去抓她的手,声音有种酸涩的喑哑:“祈恩,你冷静一点,我们冷静一点再来讨论这件事好吗?”

廖祈恩将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按在桌上,明明连妆都被泪水浸花了,人却有种意料之外的强硬:“哪怕再冷静,我也不能活在由欺骗开始的爱情里。黎序璋,我的人生不会再被你操纵了!”

黎序璋盯着她,对面的人眼里灰暗一片,他颓然地松开手。

廖祈恩站起来,毫不留恋地走到门口,决然推门而去。

廖祈恩觉得自己愚蠢得无以复加。自己早该去向父亲求证一切,而不是把父亲想象得那样脆弱,自己却陷入无缘由的揣测中。若早点知道这一切,她绝不会任由自己放纵地陷入对黎序璋的爱与迷恋之中。如今她仿若身在沼泽,放弃是放弃,挣扎也是放弃,早已没有退路可言。

廖祈恩睡不好,再也睡不好。许多个凌晨在梦魇中醒来,都是黎序璋决然离去的背影。她在台灯昏暗的灯光下问自己:他有什么好?答案却更令自己无奈—黎序璋哪里都好,唯独不该与廖记有哪怕一丝的联系,也不该因为知道她是谁才接近她。

恩怨交杂,爱恨错乱,她一丝头绪都理不出。

黎序璋来找过她两次。一次是清晨,他在门口敲门,她打开门看见他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她惯常爱吃的早餐,怎么讲,她的心一瞬间软了一下,但随即想起那些一家人被逼债、东躲西藏的日子,所有翻涌而来的爱意都像潮水般退去。她接过黎序璋手里的早餐,他终于松弛地笑了一笑,但她没有理会这往常能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的笑容,而是径自走到楼梯口,举高手里的早餐袋,“啪”的一声,清粥跌进垃圾箱。她用掌心擦了擦指尖,回过头去,他的一双眼漆黑而暗淡,她的心骤然一缩,痛得一口气几乎要上不来,但又有种残忍的快感。这是报复他,也是报复自己。这无耻的两个人,都该被报复。

还有一次,是夜深的时候。黎序璋按她的门铃,她开门去看—她本可以不开门的,但对着黎序璋,能够有怨,可以有恨,就是做不到无视。

黎序璋穿着西服,大概是直接从公司出来的。他倚在门上,身上有一点酒气,见她开了门,就要挤进屋里。她本要拦他,奈何体力落了下风,只能眼见着他闯进屋里。心里倒不是厌烦与害怕,而是心酸,巨大的心酸与无助,想起从前他来时,自己那样欢天喜地,如今却不知要如何面对,更觉无力与痛苦。

黎序璋坐在电视柜上,靠着墙。酒气似乎带来一点戾气:“廖祈恩,我不信你能不爱我。你做不到的!”

廖祈恩站在对面看他,她很清楚他一贯是自持的,甚少有喝多的时候。这一回,看上去仍没有例外,咬字清晰,走路挺拔,但那双眼血红,她知道他情绪濒临崩溃,忽然不忍再说强硬话,别过头压低声音:“你喝多了。”

他却步步紧逼:“你还爱我是不是?!”

廖祈恩没有说话,递一瓶水给他。

他不接:“你为什么不承认?”

廖祈恩盯着他,胸口泛起很多情绪都是相悖的,正如情感与理智都在较量一样。她抓住某个转瞬即逝的理智:“不,我不爱你了。我说过,我不会爱一个‘力不能及’却擅长欺骗的人。”

黎序璋靠在墙上,深吸了两口气,像要用尽可能多的氧气填满胸腔一样,然后他闭上眼睛,少顷再睁开时,所有的酒意都已退去,脸上的挣扎之色也消失殆尽。他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摊死水。终于,他站起来:“打搅了。”

门被合上,屋里恢复寂静,连带着廖祈恩的人生也恢复了寂静,静得四周都像暗淡了下来,静得令人心慌,静得……令人失去了方向。

想来许耀江是猜出了大概,廖祈恩脸上的失望与哀伤根本难以掩盖,上了几天班,她始终难以集中精神。许耀江去办公室拿文件给她时建议:“你不如休息一阵。”

她尽力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吗,我爱工作。”

许耀江便不再多说,但周末的时候,他腾出时间:“明天南山公园有个小型音乐会,一起去吧。”

廖祈恩恹恹的,丝毫不想出门,却又觉得不该放任自己沉溺于哀伤之中:“也好。”

两个人出门早了些,决定骑车去公园。那是个天气很好的冬日,阳光和煦,云淡风轻。还在围墙外,已听见里面遥遥有歌声传来,廖祈恩感叹:“这么早已经开始了呀。”

待到进了公园,循着人声而去,远远瞧见青石板的空地上众人围成一个圈子,里三层外三层,她凑过去看,才发现都是中老年人。圈子中间,一个白发苍苍的阿姨拿着指挥棒正在打拍子,另外两个年轻些的叔叔正拉着大提琴,还有个阿姨正在领唱:“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一整个圈子齐声而和,沉沉的低音要震到人心里去。这似乎并不是个规范的民间合唱队,因为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但合唱时,人人沉醉,几乎无一不跟着和。廖祈恩在外沿站了一会儿,心中动容,竟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唱起来。

一曲终了,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湿了眼眶。她回过头去轻抚眼角,才看见许耀江站在身后朝她笑:“怎么样?”

她这下由衷笑起来了:“特别棒,感受到了切实的生活力量。”还有了一点开玩笑的兴致,“可见诗和田野不一定要在远方嘛。”

许耀江踩着青石板砖:“没有远方的,人永远去不了远方,但凡到了的,都是眼前。你看我从海的那边来,但到了这里,也还是要做一个凡人要做的一切。我也还是求而不成,爱而不得。”

廖祈恩佯装听不出言外之意,笑道:“来之前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你说的小型音乐会这样接地气。”

许耀江顺着她的话题:“不,音乐会要十二点才开始。是两个独立乐团,带吉他、贝斯的那种,年轻人。”他看了一眼手表,“我们俩现在去吃个午饭还来得及。”

大概是因为方才氛围好,两人都轻松不少,避开那些令双方尴尬的问题,彼此聊起自己的学生时代,聊起两岸间成长的差异,聊起那些去过的地方……两人当了这么久的同事兼邻居,却从未试过聊得这样轻松自在,以至于吃饭吃得太久,他们到了的时候,那个小型音乐会已经开始了。

简陋的舞台上,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扶着话筒架,双眼放空,带着点迷茫地唱:“时光匆匆独白,将颠沛磨成卡带,已枯倦的情怀,踏碎成年代,就老去吧,孤独别醒来……”

曲调间歇,廖祈恩和许耀江开玩笑:“这种歌也就是年轻人唱才可爱,年过半百要是还唱这种,就难免有一种用文艺粉饰油腻的感觉,殊不知越粉饰越油腻。”

许耀江说:“那你这要求就太严格了。怎么,年过半百只能唱《南屏晚钟》吗?”

廖祈恩退一步:“情歌也可以嘛,选得好,情深意长,仿佛半辈子都活在爱里。”

许耀江甘拜下风:“太严格了,照这样讲,我五十岁大概只能歌唱阿里山了。”

两人正说笑,台上一曲毕,换了歌。小歌手也调整了状态,改成一副深情的模样。廖祈恩半真半假地笑:“可见唱歌情绪配合也要到位才行。”

过了前奏,歌手开始唱:“假如把犯得起的错,能错的都错过,应该还来得及去悔过……”他越唱越投入,目光始终定在观众群的某一处,到后面,眼眶仿佛被蒙上雾气。

这种眼神似曾相识,廖祈恩忽然不敢看,撇开眼,视线落在舞台后面的那片湖面上,这日的风不大,只有一些柔软的水纹,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清冷的光,湖中央,荷叶枯干的茎耷拉着垂在水里。这个场景,恍然间竟是熟悉的,她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很多年以前的那个冬夜—她为了还高利贷,拿了谭奕枫的四十万,心慌意乱之下在湖边的长椅下度过一整个下午,后来天黑下来,特别冷,黎序璋忽然打电话给自己,带自己去吃饭,送自己回家,小巷子被人把守着,黎序璋把他珍视的公寓借给自己……

廖祈恩忽然鼻尖一阵酸楚,忽然想起自己犯过的那些错,不由得扪心自问:难道你没犯过错吗?你犯错的时候,黎序璋是如何对你的,而他犯错的时候,你是如何对他的?艰难时刻,最见真章—自己不如对方。

舞台上的年轻人还在唱:“如果不是我,误会自己洒脱,让我们难过……倘若那天,把该说的话好好说,该体谅的不执着。如果那天我,不受情绪挑拨……”

廖祈恩觉得自己的心怦怦地跳:是了,是了,她不该被情绪挑拨,就算要分手,就算不能原谅他,也该好聚好散,也该真心地谢谢他曾有过的真心……

她覆住眼,液体从指缝间滑出来,根本不受控制。

“唱得很不错……”许耀江回过头来搭话,忽地闭了嘴,笑容凝结在脸上。

在办公桌前坐得太久,黎序璋按着酸胀的颈椎给市场部经理打电话:“浩明,前阵子让你查的廖记的事情怎么样了?”

“有眉目了黎总,只等再找一个人,基本真相就算要拼出来了。”

“现在到哪一步了?”

“我过去给您看资料。”

许耀江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他原本以为如果廖祈恩意识到廖记的事与黎序璋脱不了干系,必然是会对黎序璋失望的,尤其是在明明可以施以援手却袖手旁观的情况下,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错了。人的情感往往难以自控,而廖祈恩也比他想象的要更爱黎序璋—这个真相,他在她流泪的那场公园音乐会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发现了。

还有一个问题,也始终困扰着许耀江,那就是,他始终难以解释,那个与他打架的面粉厂老板,究竟是何时给廖记提供过面粉,又是谁让面粉厂老板提供的。上回向廖祈恩分析廖记与商城关系时,他没有提起,眼下廖祈恩与黎序璋分了手,事情成了这般局面,自然更不好提了。但这个疑点,终究是不能一直被掩藏的。于情,他要给廖祈恩一个真相;于理,他不能永远隐瞒廖祈恩。总之不论怎样,他都有必要揭开这个真相—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曹向军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

廖祈恩压住狂跳的心听完音乐会,决意要与黎序璋认认真真地见一面。一来是好聚好散,二来,他必须还廖记一个真相。父亲不应该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而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指责里。

黎序璋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正在办公室看文件。和从前的几个月不一样,他又变回那个许多事都要亲力亲为的黎总。下班令人失去了期盼,那么,能做的也无非就是将自己交给工作了。

那头的廖祈恩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说了那句令黎序璋情绪骤变的话,她说:“我们见一见吧。”

掌握了一点主动权的人微微地放肆了一些:“怎么,要收回你最后那句话了吗?”

“你真的在乎我说什么吗?”

“如果不在乎,此刻有必要和你说话吗?”

“那么见一见吧。”

黎序璋翻着桌上的台历:“周末吧。这个星期六。”

走出甜蜜恋爱状态的人,不再软软糯糯,恢复成那个以自我为中心的黎总。廖祈恩也失去了被迁就的待遇,只能说:“好,周六见。”

黎序璋握着钢笔,在周六那天的数字上画了个圈。今天是周二,根据浩明的推算,最晚周五就会有消息,廖记的食品安全事件,“鼠伤寒沙门菌”到底从何而来,应该就会有确切的答案。届时,他不必再三证明自己的清白,苦苦解释自己的无奈,他只需要拿出真相,廖祈恩就会知道,即使他有错,也不过是在于没有坚定地捍卫廖记,而并非她心里所以为的那个龌龊的罪魁祸首。他应该为自己的不够担当付出代价,但不应该是永失我爱那样严重的惩罚。

连催了三天,周五临近午休的时候,王浩明终于拿着资料来找黎序璋。

“黎总,水落石出了。”他说。

黎序璋体会到久违的紧张感。他起身替自己倒了杯茶,又递了杯给王浩明:“怎样?”

王浩明斟酌了一下,然后说:“和谭奕枫有关。”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自家老板一贯与姓谭的不和。

“什么?”黎序璋一愣,太阳穴的位置,一根神经突突地跳。怎么办,事情开始难办起来了。

王浩明观察了一下老板的脸色:“是这样。廖记的曹向军和谭奕枫里应外合,换了廖记仓库的库存,改用一家来路不明厂商的面粉和鸡蛋,造成大批量食物中毒。”

“确定吗?”

“可以确定,但是当年的样品毕竟拿不到了,目前都是通过资料整理的。我们分析了与曹向军有业务往来的供货商,几乎都是业界口碑不错的厂商,但因为最近奇味工厂内部发生变故停产,曹向军更换了面粉供货商,我们发现了很大的疑点,这家‘永松贸易公司’并不是专业的粮食公司。”王浩明翻开一份份文件,“再看这个,这家‘威达粮油加工厂’是廖志跃签约的长期供货商,我们从那边了解到他们当年合作的运输公司,找到了这个已经离职的送货司机。”他指了指资料当中的照片,“当年就是他给廖记送了最后一批的面粉。根据他的口述,他把货物从厂区运出来,之后,曹向军接到电话,说要去郊区见一个朋友,要求他将自己送过去,因为两人熟悉,他不便推辞。在郊区的仓库,曹向军提议一起玩牌,这个司机在牌桌上赢了两千块钱,出来之后就开车回廖记仓库。但卸货的时候,他发现车子明显,动过了,有一袋面粉甚至破了洞,面粉撒了一车。后来廖记出事,他才反应过来,面粉应该是被人动过了手脚,再度拖上车的时候勾破了袋子,否则不可能撒一车。威达都是器械装车,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那如何确定是谭奕枫所为呢?”

“这个仓库后来我们去看过,早在十年前,千策打算在远郊建厂的时候,最先盖起来的就是这排仓库。当时业内有消息认为他们会继续在制造业扩张,谁知道谭奕枫被他父亲委以重任后,开始将重心移往信息产业,郊区建厂的计划也就被搁浅了。同时我们查到了‘永松贸易公司’的老板,是一个叫曾广松的人,在创立‘永松贸易’之前,最后给其缴纳社保的公司,正是千策旗下的一家电子厂。另外有一些他和谭奕枫的往来信息,证据不够确切,但应该都是不太明朗的行为。目前我们的证据就是这些,虽然不是特别全面,但如果黎总您觉得有必要还原真相,我们可以进一步搜集切实证据,然后举报曾广松,必定是会牵涉到谭奕枫的,这点毫无疑问。”

黎序璋重重靠上椅背,朝着王浩明挥挥手,只说:“资料放在这里吧。”

对方没走:“举报的事……”

黎序璋闭目思考了一会儿,长长吁出一口气:“暂时搁一搁吧。”

王浩明愣了一下,但也知道不该多问,便掩门退了出去。

黎序璋烦忧地撑住额角:他心心念念期盼的真相竟是这个样子,以为查出来就能还自己一个清白,谁知道越描越黑,越洗越脏。谭奕枫为何要与小小一个廖记过不去?恐怕为的就是让他黎序璋难堪吧?为了让黎之百货的南山分店甫一开张就爆出丑闻,为了让黎氏入股的第一家食品店沾上恶名,为了让他多时的心血尽付东流,更为了看他黎序璋忙得团团转却终究免不了出丑……

思及此,黎序璋怒火冲天,一拳砸向桌面,桌上的茶杯颤了一下,但也就仅此而已。黎序璋清楚地知道,再怒再恨,自己也无法揭发谭奕枫。从情感上不能,不论怎样说,把旧友亲手送进监狱会令他难过;从理智上不能,那样便坐实了祈恩所说的,一切因他而起。更不能的是,廖祈恩若知道她自己曾联合仇敌背叛爱人,该是何等痛苦自责?这是他最不愿看见的。

在深重的叹息声中,黎序璋将桌上那沓资料锁进了抽屉。

评论区